《奇异花园》司植

4、绿岛荧天（一）

　　安喻跟着林川赶到停机坪，这里已经聚满了人，一架庞大的飞行器蓄势待发，通体暗银，引擎声轰鸣，炫目的前灯把每一根雨丝都透射的清晰可见。

　　安喻流露出一声赞叹。

　　“昆克尼娅。”林川举着伞遮在两人头顶，在瓢泼的雨声中大声喊道。

　　人声嘈杂，包裹在厚重的雨幕里，安喻抹掉脸上飞溅的雨水，裹紧单薄的外套：“这天气飞行器真的能起飞？”

　　“昆克尼娅可以在任何天气起飞。”林川边说着，边示意安喻继续走。

　　“老大！”机械师在做最后的调试，昆克尼娅上跳下来一个白裙子的姑娘，撑着伞往林川这边跑。

　　“老大，B团67队三天前被派出去执行搜救任务，出发没多久就和总部失去联系，刚刚调度中心捕捉到67队的求救代码，内容解析为高度危险。”姑娘雷厉风行，打开虚拟面板，甫一见面就立刻和林川介绍起情况。

　　林川皱眉，“B团67队……怎么会获准执行高度危险的任务？”

　　“按理来说不能，但可能是前期侦查出了问题，或者是因为最近行动区人手不够，各队执行的任务普遍要困难不少，67队上周刚折损了两名队员，本身实力也大不如前，总之——”

　　话说到一半，姑娘突然看见安喻，安喻也看着她。

　　两人对视半晌，她看了看林川，又看了看安喻，眨了眨眼，犹豫道：“你是……新来的替补队员？”

　　安喻点点头，冲她笑了下：“安喻。”

　　姑娘松了口气：“薛妙妙。吓死我了，你长这么帅，我还以为——”

　　“妙妙。”林川不得不出声打断。

　　“咳，”薛妙妙讪笑两声，催促道，“快，快上去吧，洛曼那家伙又该等急了。”

　　薛妙妙走的飞快，林川和安喻落后几步，安喻偏过头，压低声音问，“林队，你看我这……真的能立刻就出任务？”

　　救援行动啊，安喻不想在救援行动中拖队伍的后腿。

　　林川摇摇头，没懂安喻的意思，“你能进我的队伍当替补，简单的救援任务应该没什么问题。”

　　安喻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薛妙妙又在前面接着道，“你别担心，‘高度危险’并不代表什么，这样的救援任务我们执行过不少，基本每次的求救代码都会说明高度危险。”

　　薛妙妙降下升降梯，“这也很正常，需要发出求救的队伍肯定会提示危险，不然还求救干什么？”

　　安喻：“不，其实我——”

　　“具体情况起飞后再说，先去准备。”林川摆摆手，接过薛妙妙递来的资料翻看。

　　薛妙妙拍了拍安喻的肩，冲他眨了下眼，紧接着就被地勤扯走了。

　　安喻叹了口气。

　　登上昆克尼娅，安喻把湿透的额发撂到脑后，抹掉眼前的雨水，打起精神观察舱内的情形——空间很大，陈设看起来有些年头，收拾的倒是井井有条，靠窗倚着一位金发碧眼的长腿帅哥，手里拿着一杯酒，脚边……趴着一只体型明显比正常状态下大上好几圈的狼。

　　一瞬间安喻不确定谁才是洛曼。

　　林川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驾驶室坐下，白狼打了个哈欠，站起踱到林川脚边。

　　“方云海还没到？”林川摸了把狼毛。

　　“在机械室，出了点小故障。”薛妙妙立刻道。

　　“需要多久。”林川低头翻看资料。

　　“两分钟。”

　　“五分钟后出发，”林川冲薛妙妙点点头，“带上安喻，换好作战服，介绍基本情况，其他的等这次行动结束后再谈。”

　　“好。”薛妙妙拽着安喻的胳膊，带着他往里走。

　　“把洛曼也带上。”

　　“知道了！”薛妙妙叹了口气，拿走洛曼手里的玻璃杯，一口气干掉里面的酒，“快来换衣服，老大说五分钟后出发。”

　　洛曼给了薛妙妙一个白眼，优雅的直起身，跟在两人身后，安喻不知道是自己太紧张，还是真的听不见他的脚步声。

　　“后面那位叫洛曼，狼是老大的，名字是烛。”

　　“是那头……大名鼎鼎的变异白狼？”安喻认出来了。

　　这头白狼在动物基地长大，是一只十几年难遇的变种。幼年的烛是安德峰的宝贝，地位远在安喻之上，倾尽基地无数培育师的心血——为了让白狼适应探测队的任务，安德峰甚至专门申请的带队外出，在真正的野外训练。

　　后来烛被人领养了，领养者据说是行动区的未来战神。

　　现在想来，那人应当就是林川，而自己竟然就在战神的队伍里，安喻心想这该不会是做梦。

　　“是哦，二十年来最强大的变异兽类，只有老大才配得上，”薛妙妙翻出一套作战服，递给安喻，“你怎么样，能力是什么？”

　　“我——”

　　“薛大小姐，”洛曼倚着储物柜，神情有些无奈，“你能先出去吗，这是男休息室，和替补聊天可以等等。”

　　“你就这么换呗，”薛妙妙拍了拍柜门，“我都不介意，你们两个大男人怕什么。”

　　洛曼蓝色的眼睛眯起来，在灯下闪着宝石般的光，半晌他摇摇头，直接伸手把薛妙妙丢出休息室，关上门，动作一气呵成。

　　安喻看了眼紧闭的门，“……其实我也不知道。”

　　洛曼脱衣服的手顿了下，反应过来安喻在说什么，不在意道，“没关系，很多人刚加入探测队的时候能力都没能觉醒，你不是特例。”

　　安喻点点头，继续道，“之前没有相关经验，也没……做过什么准备。”

　　洛曼套上作战服，整齐的腹肌一晃而过，他像是有些迷茫，问道：“亚昆城不是在外围城区开了很多课程吗，变异植物，作战技巧，紧急抢救……免费的，你没上过？”

　　安喻换好衣服，在椅子上坐下。

　　从被检测出变异直到现在，林川、薛妙妙、洛曼……这些人对他表现出莫名的信心，让安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他开始怀疑，或许这个可怜的王牌队伍根本不知道楚雁声塞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许楚雁声根本就没征得林川的同意。

　　“基础的课就够了，再多也都是纸上谈兵，你的等级应该不差，跟着林川出过几次任务什么都明白了，他会带你。”洛曼把半长的头发扎起来，拎起包出门，示意安喻跟上。

　　“哦，”安喻站起来，“你们真的看过我的资料？”

　　“什么意思？”洛曼脚步一顿。

　　机身突然晃动，安喻踉跄几步撞到墙壁，耳膜一阵胀痛。

　　起飞了。

　　*****

　　“楚雁声想干什么？！”

　　昆克尼娅起飞了，方云海借口雨天飞行不安全需要手动操作，实则是为了缩在驾驶室，躲避洛曼汹涌溢出的杀气。

　　林川坐在窗边，看楚雁声刚刚临时发来的队员资料。

　　“你冷静点啦，”薛妙妙站在林川身后，下意识劝洛曼冷静，自己的脸色却一样惨不忍睹，“楚教授是不是搞研究搞傻了，把D级的新队员塞给我们，这不是能不能适配的问题啊，是能不能活命的问题！”

　　说完，她又连忙转向安喻，解释道，“你别多想哦，没有说你们D级不好的意思，我们行动区很多D级成员都非常出色。”

　　林川的队伍，在180支探测队当中排在首位，所有主力成员都是A级，多少人放着其他队伍正式成员的位置不要，也愿意进林川的队伍当一个替补。现在安喻进来了，往后执行的全都是凶险高危的任务，先不说他能不能和队伍充分磨合好，能不能活命都是个问题。

　　洛曼觉得被冒犯了，下意识觉得安喻是个关系户。

　　老实说，他对借助家族势力达成某些目的没什么反感，毕竟洛曼自己就是最大的关系户。但用非常手段获得的地位最好可以和能力相配，否则到头来尴尬的只能是自己。

　　他不知道安喻背后的人是谁，但不管是谁都不该在他们的队伍里动手脚。凭洛曼的出身和实力，初来乍到时尚且心存敬畏，更何况其他人？

　　探测队是亚昆城不可触碰的底线，正如食物和能源，是人类不可触碰的底线。

　　“楚教授说，今年只有一个够资格加入战队的替补，这次暴雨季探测队折损太多，C级以上成员要优先作为正式成员加入探测队。”薛妙妙念出楚雁声刚刚给发来的消息。

　　洛曼额头青筋暴跳，“就不能分一个人出来？”

　　薛妙妙不说话了，乖乖立在林川身后，老实说她对等级没什么执念。

　　但安喻是去是留，还要看他们队长。

　　“救援任务优先，”林川关上虚拟面板，隔着一张桌子和安喻对视，“等级不能说明一切，但执行任务要考虑到团队配合。”

　　“这次任务结束后，我们再——”

　　话音未落，昆克尼娅突然猛烈震动，方云海在驾驶室大喊，“老大！袭击——”

　　检测仪红点密布，三人同时动作，薛妙妙冲进驾驶室，在报警器尖锐的警告声中报告方位。

　　“太多了！！”洛曼怒吼，外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昆克尼娅配备了三台79-BHS重型机枪，洛曼同时操作都打不过来。

　　“出舱。”林川扶住安喻，把他塞进安全座椅，转身扣上面罩，“方云海——”

　　“老大不行啊，这东西好像是什么藤蔓，我们被缠住了，稳定不了，不能出舱。”

　　出舱铁定要被摔下去，除非他们当中有人是吸附异能，但这种鸡肋的异能他们怎么可能有。

　　像是为了配合方云海说的话，安喻脸侧的窗玻璃出现一道裂缝，黑绿色的残影闪过，紧接着天旋地转，密密麻麻的藤蔓缠住昆克尼娅，癫狂似的甩弄。

　　安喻被防护带锁在座椅上，艰难的偏过头。这东西有意避开玻璃，只沿着金属质的机身攀附，探测灯早就罢工了，外置监视器模糊一片，他努力抻着头，终于看见窗底露出的藤蔓一角。

　　绿色的藤身，表皮看起来有点像桔梗，密集的黄色尖刺……安喻灵光乍现，“曼斯蛇藤？曼雅蛇藤？曼——”

　　曼、曼什么来着？

　　及其罕见的藤状植物，尖刺剧毒，攻击范围巨大，爱好攻击低空飞行的禽类，当然，也不会放过低空飞行的昆克尼娅，目前只在曼库高地发现过。

　　这是安喻为数不多知道的变异植株，某堂课上偶然听到的，但记不清它的名字。

　　“曼库蛇藤！”林川和洛曼对视一眼，攀着舱顶，在堪比地震的摇晃中抵达操纵台。

　　“实验室新研发的微型导弹，”洛曼飞快操作，“楚雁声给了100枚，里面填装的是高纯度硫磺。”

　　“足够了，”林川眉头紧锁，“方云海，准备换个地方降落。”

　　“好嘞老大。”

　　按照以往的经验，飞行器遇到曼库蛇藤，基本是十死无生。要不是昆克尼娅，要不是楚雁声心血来潮给了他们100枚实验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末世啊，人类穷到连硫磺都视若珍宝。导弹发射出去，晃动停止了一瞬，紧接着缠在机身上的蛇藤开始猛烈抽搐。

　　安喻攀住扶手，觉得自己绝对要被晃出脑震荡了。

　　方云海咬着牙，把推进器拉到底，周围充斥着藤蔓腐蚀崩断和破空抽动的风声，双方僵持片刻，昆克尼娅终于窜了出去。

　　安喻解开防护带，大口喘着气，作战服被汗浸透，像水洗过一样。

　　昨天他还在养鹿，今天他就在粉身碎骨的边缘挣扎。

　　林川说得对，这不是他该留在的地方。

　　“……曼库蛇藤，”洛曼撑着机舱壁，挑了挑眉，“67队运气不错，没碰到，不然连求救也用不着了。”

　　“老大，北边有一个降落点——”方云海从驾驶室探出脑袋。

　　“嗯。”林川探手从后背拔出一块扭曲的机舱配件，血溅到地上。方才有段时间撞击太猛，这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扎进来的。

　　“洛曼和妙妙跟我下去，安喻和方云海留在机上。”

　　“老大你受伤了。”薛妙妙站起来，上一任替补队员是治疗系异能，他退役之后，A1小队现在没有医师。

　　“快点包扎，三分钟后降落。”方云海聚精会神，生怕再出来点什么怪物，那回去之后真的要被林川骂死。

　　“知道了，”林川扫了眼薛妙妙破损的作战服，“还不去换！”

　　薛妙妙吐了吐舌头，小跑着去休息室，路过安喻时丢给他一个药包。

　　“安喻你帮老大包扎下。”

　　林川刚好脱掉上衣，闻言看过来。

　　安喻：“……”

　　额头的汗水凝聚，淌过眉骨流进眼眶，带来轻微的刺痛，安喻轻咳一声，揉了下眼睛，低头掏出一卷绷带。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