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花园》司植

2、成年（二）

　　天刚亮，安喻就骑着车赶到李小鱼的住处。

　　“鱼哥，车还你，昨晚多谢了。”安喻摘下头盔挂好，翻身下车。

　　“诶诶，你着什么急，”李小鱼按住他，“今天检测不是要去中心城区？骑我车去轻轨站，省的再迟到了。”

　　C区远离中心，最近的轻轨站，离他们也有段距离。

　　“哦……”安喻想了想，“那也行，结束了我直接给你送到基地去。”

　　“别啊，”李小鱼叹了口气，“外一你检测结果不错，直接不用出来了呢。”

　　安喻一笑，“那不可能。”

　　说着，安喻发动引擎，朝李小鱼挥挥手，“晚上见。”

　　“把车停到轻轨站门口的广场！免得你回不来，我找不到！”安喻骑的飞快，李小鱼追出来，扯着嗓子喊。

　　“……”

　　“听到没——”

　　“知道了！”

　　拐过街角，一人一车彻底不见踪影，李小鱼摇摇头，转身上楼把摩托车的备用钥匙翻出来。

　　他有种感觉，今天这车，他怕是要自己去骑回来了。

　　*******

　　安喻要去的地方是亚昆城的核心，而他住的地方在亚昆城边缘。

　　不知道第几次停下来接受证件检查，安喻已经被磨的心如止水，只想快点检测完，快点跟老爷子请一天假回家补觉。

　　“去哪里？”轻轨站的检票员彬彬有礼，双手接过安喻的证件，笑容却有些疲倦。

　　“中心城区，18岁，接受检测。”安喻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排上队，后面还站着几百号人，大部分都是带着自家孩子“进城”的——平时这些关卡基本闲置，除非一月一度中心城区派人出来下放物资，顶多再有几个人像安喻和安德峰这样，跨区上班。

　　末世嘛，大家都不想乱走，只愿意留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第一次去？”

　　“嗯。”

　　“好的，祝您检测顺利。”检票员递回证件，示意安喻上车。

　　“谢谢。”安喻点点头，错身走向站台。

　　轻轨，据说是地球纪年留下来的东西，异变之后修修补补，一直撑到了今天。

　　主城储备的能量不够轻轨日夜运行，来往的人要提前安排好日子去各自的管理会登记，管理会再上报给轻轨控制中心，差不多一个月集中开放一次。其余时间想要往返各区，只能靠小型代步工具长途跋涉。不过还好，安德峰说亚昆城没有那么大，也许大概就像末世前的二级城市……安喻听完也没什么概念，他出生在亚昆城，没去过别的地方。

　　车厢里有些逼仄，没开灯，昏暗的环境让安喻很不舒服。他只能扯松领口，努力理顺呼吸。

　　到站后安喻拎上破烂的背包，跟随人流走出去，车厢外阳光刺眼，石板路宽敞明净，正对着的就是行动区大门，大门上挂了一块铁板，上面刻着个八大字——能源与探测行动区。

　　“能源与探测……”安喻看着那五个字，下意识念出声。

　　“对啊，能源与探测，目前人类最主要的目标，或者说……唯一能做的两件事。”一个人在背后说。

　　安喻回过头，看见一位黑发黑眼的高挑青年，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脖颈上围着一条亚麻色的围巾。

　　“敬寒。”安喻无奈的摇摇头，把包甩到左肩上，抬腿走到青年面前，一把将人抱住，“好久不见。”

　　“三年了，”周敬寒回抱住安喻，拍了拍他的背，“爷爷还好吗。”

　　“还好，”安喻松开他，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长高了。”

　　“高了不少，”周敬寒笑笑，带着他往里走，“怎么样，检测有把握吗？”

　　“非常有，”安喻认真点头，“今晚回家一定能睡个好觉。”

　　周敬寒扶额：“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行动区大门两侧是围墙，高度类似普通人家里的院墙，墙上岁月留下的痕迹斑驳，石头的质感凹凸不平，嵌着几十年没点亮过的路灯，装饰着绿色的仿制藤蔓，和中心城区的整体布景完全相融。

　　进门三条路。

　　一条向前延伸，直通检测室，另外两条一左一右，看样子是通往两侧居住区的。

　　“我们直走，”周敬寒推了推安喻的后背，“前面是检测室，然后是主城实验室，最后是训练场。其余的建筑都是给人住的。”

　　安喻打趣：“这些直接告诉我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都是公开信息，”周敬寒睨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

　　安喻边好奇地东张西望，边随口道，“前年爷爷进城，说你现在是行动区重点培养对象啊，知道点内部消息应该也不奇怪。”

　　重点培养？周敬寒瞳孔一缩，似乎想说什么。

　　安喻扭头看了他一眼：“咋了？”

　　“没什么。”周静寒耸耸肩，催促安喻快点走。

　　他们进去时，大厅里果然已经站满了人，安喻和周敬寒挑了个角落挤进去，看着尽头垂直而上的巨型显示屏。

　　显示屏一侧坐着两个人。左侧那位穿着白大褂，眼底乌青，看起来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过觉；另一个穿着作战服，蹬着漆黑锃亮的军靴，制服严丝合缝，倒是神采矍铄。

　　“白衣服的叫楚雁声，是实验室的首席研究员；旁边那个是指挥官方刻，这几年的检测一直是他们俩负责。”周敬寒凑到安喻耳边。

　　话音刚落，楚雁声调出个人虚拟面板，压低声音咳嗽几下，凑到方刻跟前说了句什么，后者按住通讯耳机，片刻后点点头，楚雁声于是站起来。

　　大厅内鸦雀无声。

　　楚雁声笑了笑，把微型扩音器贴在衣领，“开始吧，谁先来。”

　　安喻皱眉，这检测倒是没规矩，谁想先上就先上？

　　“我们等最后吧，不和他们抢。”周敬寒扯着安喻往后退了一步。

　　安喻有点心痒，既然顺序自愿，那当然是越早越好，说不定检测完还能在城里面逛逛，给老爷子带点东西回家，不过……

　　安喻转向周敬寒，后者正低头用衣摆擦拭镜片，余光瞥见安喻看他，朦胧的抬起头。

　　只不过周敬寒肯定是要通过检测的，要是安喻自己检测完先跑了，留他一个人在这多不仗义，况且他们都三年没见了。

　　想到这，安喻眨了眨眼：“最后也挺好的，不然你出场声势太大，后面的人都不敢上去了。”

　　周敬寒苦笑着摇摇头，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很快被妥帖的掩饰好。

　　安喻只当他不好意思，没多想，转头继续看着场内的情况——他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争着抢着要第一个上去，楚雁声话音刚落，前三排的等候的人齐刷刷往前迈了一步。

　　“他们的父母、兄长，甚至祖父，都在行动区任职。这些人熟知检测的流程，知道该怎么展现自己才能被分到更好的队伍。”安喻一无所知，周敬寒继续科普。

　　“展现自己的方式是抢着第一个接受检测？”

　　“当然不止这样，但不管怎么说…”周敬寒慢条斯理的带上眼镜，“家族的气势不能丢。”

　　安喻有些奇怪：“那你还不快上，那位白将军的面子也不是能随便丢的吧？”

　　六年前，周静寒异能突然爆发，他的父母在那场事故中身亡，于是行动区的人把他带走，交给白让将军收养。

　　临别那天，两人正在基地看安喻新养的仓鼠。
　　周敬寒说仓鼠真可爱，他也想要一只；安喻说他那里偷偷藏了一只，回头给他送进城；接人的保镖说敬寒少爷我们该走了，白将军时间宝贵。

　　然后他们就走了。

　　安喻被听墙角的安德峰揪着耳朵，交出了私藏的仓鼠幼崽。

　　从那之后他们只见过一面。

　　“不需要，将军让我和朋友多聊聊，不必争着出头。”周敬寒靠着墙，漫不经心的看着，目光像是落在某个人身上，又像是根本没有聚焦。

　　“好吧。”安喻想了想，捡了几件西北城区有意思的事和周敬寒讲，后者听得很认真，那份专注的劲头，安喻差点都要以为他边听边在心里默背。

　　讲完一个，周敬寒就看着他，无声催促他讲下一个。

　　安喻来不及这思考其中的不对，只是下意识跟着周敬寒的意思走，几乎把“自己帮吴翠花修洗衣机”这样的小事都讲了一遍，讲到最后实在憋不出半个字，周敬寒才恋恋不舍的错开目光。

　　安喻松了口气，突然原地摇晃两下，觉得口渴，还有些……困。

　　“敬寒。”楚雁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两人面前，不赞同的瞪了一眼周敬寒——随便对普通人动用精神系异能，这小子真是长本事了。

　　“楚教授。”周敬寒抱歉的笑了笑，伸手把安喻拽起来。

　　兴许是坐久了，安喻不知怎么有些头晕，摇摇晃晃的看着楚雁声：“竟然过去这么久了？其他人都检测完了？”

　　可他们不是才说了几句话吗。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楚雁声已经带着周静寒往前走了。

　　全场屏息凝神，认识周敬寒的都或多或少听说过这位的能力；不认识他的，看见其他人如临大敌的样子，不免也跟着紧张起来。

　　“去吧。”楚雁声拍了拍周敬寒的肩。

　　周敬寒微微点头，站上了检测仪。

　　“中心城区，周敬寒。”仪器微光闪烁，声音冰冷。

　　楚雁声像是太过紧张，猛地扣住方刻的肩膀，后者同样直勾勾地盯着周敬寒，目光如炬。

　　“级别：机密。”

　　“属性：精神系。”

　　“能力：机密。”

　　厅内哗然。

　　楚雁声呆愣片刻，冲上去抱住周敬寒。安喻略感茫然，拍了拍旁边的人，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哥们激动的热泪盈眶，“S级以上才是机密，极端杀伤性能力才是机密，这是三十多年来第一个S级！第一个精神系！今天检测的所有人最高也不过A级！”

　　众人冲上去拥抱周敬寒，簇拥着他，欢呼，呐喊，流泪。安喻被挤到人群外围，看着周敬寒冲他比了个口型，看起来很像“S”，或许还有一个“+”。

　　安喻无奈的摊了摊手，示意自己过不去，看到周敬寒冲检测仪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检测。

　　所有人都忙着为人类的未来欢呼，没人管他在干什么。

　　安喻站到检测仪里面，心想自己回去之后要不要给周敬寒送只仓鼠当贺礼？这次安德峰总不至于阻止他了。

　　他为朋友感到高兴。

　　敬寒从小就是天才儿童，双亲去世之后受了很多苦，不管是“救世主”，“人类的希望”，还是“S级精神系的珍贵变异者”，这都是他应得的荣耀。

　　“西北城区，安喻。”仪器微光闪烁，声音冰冷。

　　周敬寒又看过来，安喻朝他挥挥手。

　　“级别：D。”

　　“属性：未知。”

　　“能力：未知。”

　　“？”
　　安喻有些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楚雁声举着记录面板冲过来，对着他匆匆扫描了几下，又冲回周敬寒身边。

　　“去替补房间吧。”

　　检测仪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楚雁声这话，确实是对他说的。

　　安喻：别，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