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问》鬼推磨

74、第七十四章 开心

　　孙适戴着他那个看起来也没有多少度数的眼镜在一字一句的看着朋友圈，活像批阅奏折的皇帝，时不时还得点评两句。赵无眠坐在一旁削着苹果，有事没事跟他附和两句。他以前不会削苹果，落入他手里的苹果大多都是圆圆润润进入方方正正出来。
　　阳光照在孙适的手机屏幕上，尽管他的屏幕亮度已经达到了能够晃瞎人眼的程度，但还是照得他皱了皱眉。
　　赵无眠所有的精力都在苹果上，要薄要连续，要圆圆来要团团去。
　　“哎呦你小姑发的这个朋友圈啊，一点看我以为我看错了，吓了我一跳。”孙适反复看着那张图，眉头皱起一条线。
　　“她发什么了？”
　　“她发了两个男人在亲嘴！你看看这像话吗，我还以为是我没看清，但又看了看，这分明是两个大男人，哎！”孙适好像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张图带给他的冲击，把手机扣下去后还揉了揉太阳穴。
　　赵无眠心思被这一句打了个岔，无暇顾及苹果，手里的刀一寸，滑向了拇指。
　　鲜红的血在一瞬间洇出来，原本连续的苹果皮也就此断开，，赵无眠恍神片刻才意识到那细微的疼痛。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削个苹果还能弄伤自己，快把刀放下去包扎一下，医药箱在......”
　　“在妈妈那边的床边柜上，我知道。”赵无眠笑了笑：“我多大的人啦，这点事早就记住了。”
　　“你就贫吧！”孙适笑骂道，倒也不想刚才的事了。

　　确实，孙适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丈夫与好父亲，也确实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但在他的思想里，或者说在他的意识里，同性相吸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在他那个年代，他被灌输的从来都是伦理道德，正统规矩。现在环境开放，虽然仍是少数，但了解到这方面的人是一定会比以前多的。
　　所以他不能接受，这不能怪他。赵无眠就算本身就是孙适的避之不及，但他也没有办法突然就改变孙适的想法。
　　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赵无眠后脑一下子就窜上一种麻麻的感觉，现在仍有余热。
　　并不是说有多难过或者愤怒，更多的则是一种被否定的淡然。
　　一种，不被自己最为亲近的人所认可的，悲凉。

　　找到创可贴，粘好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感受似乎被抽空，反复重复着孙适的话语，空洞一片之中只有那些字句在盘旋。

　　赵无眠不是没想过会被孙适拒绝，相反，他无时无刻都在想，就像是一个等待死刑的罪犯，只是他做好了一切预设，激烈的争吵，无济于事的辩解，一家人的分歧与难过。
　　都没有。
　　只是一条朋友圈，一句无心的“吓死我了。”
　　悄无声息又极为迅速地为他行刑。
　　太平静了，以至于感受不到痛苦。

　　虽然知道是玩笑话，但江樊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才半只脚踏进十九岁就被催婚这件事。
　　事情的起因就是随便聊点什么，出了年，也有各种亲戚小孩来串门。江樊为人平和，没什么坏情绪，是典型的老好人。
　　但他在家里就会没有什么话好说，糟糕恶劣的家庭关系为大前提，其次就是江樊不管说什么都会变得很尴尬，都会被变着法挑错。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说了。
　　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想说。
　　虽然和父母的关系有所缓和，但仍然无法彻底根除芥蒂，要是说凭借几天的相处来消除十几年的间隙。
　　不太可能。
　　再加上王钰和江梦踪这层不太明确的关系在，江樊对父亲这边的亲戚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耐烦。但他早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面部表情，流露出来的只有那些似真还假的亲情。
　　江樊的性格和王钰更加接近，又不是那么的像。
　　他和王钰有一样强烈的好胜心与嫉妒心，但王钰选择的是绵里藏刀，不动声色地将那些锋芒发散出去，江樊选择的则是内敛，选择割舍掉那些可能会伤害到别人的东西。
　　所以当大家和他相处的时候大多不会说他的性格有多强势，而是说他是个温吞吞的大好人。
　　王钰向来听不惯“婆婆”说话，在一旁滑着手机没说什么话。江樊被小孩缠着，却还是一字不落的全部听到了。
　　“我不结婚。”在确定主要核心是在给自己规划人生的时候江樊这样说：“我一辈子都不会结婚。”
　　王钰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手机。
　　“怎么能不结婚呢，你是个男孩，江家还指望着你呢。”奶奶率先表现出不满。
　　“那也不结，香火之类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就活这一辈子，不可能按着你们给的既定方向走。”
　　“江樊！你怎么说话呢！你有没有礼貌？”江梦踪声音大起来，此时肯定是母子统一战线。
　　“不结就不结呗，结婚有什么好的，你看我和老江幸福美满了吗，没有。结了婚钱要分一半，激情要少一半，还要吵架打仗，生孩子还得有钱，还得有房子，这已经是很高的门槛了，以后防不住还得离婚，折腾大半辈子也不知道忙活了啥，结婚干什么，那不就是给自己找罪受嘛！”一直暗中观察的王钰此时重拳出击。
　　其实还挺意外的，因为在江樊心里王钰一直是那种强势但不犯上的人，比如说小时候就算婆媳剧烈争吵，王钰也会告诉江樊要好好对待奶奶。再比如奶奶说江樊的坏习惯都是和王钰学的，王钰也不会说什么，只是说“那她说就说呗，我又不会少块肉。”
　　是这样的，就算江樊再怎么气不过，王钰都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长大后江樊再想，总会觉得这是一种很厉害的性格。
　　他没想过王钰会在这种事上出头。
　　“你怎么说的话！”江梦踪语气里带了些怒意。
　　“我怎么说话？我拿嘴说的啊。结婚本就是个人意愿，觉得开心幸福就结，觉得受不了束缚承担不了责任就不结，这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吗？还有生孩子也是，有钱没钱无所谓也可以，但是前提是已经想好如何承担一个生命带来的快乐与痛苦，咱一圈人除了小樊和小孩之外都半截身子快入土了，这点道理还不明白？合着说不是你们生不是你们养了是吧。我和老江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所以才更能理解这期间的烦恼。当然如果你要说你以前，那些男人女人也是这么过来的，也行。但是我们没有时光机，回不到过去，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拜托用现在的思维来和我说话。”
　　“行了都少说两句。结不结婚先别说了，大家在一块非得闹成这样吗。”江梦踪在讲理这一块就没赢过王钰，本来想用气势压一压，但忽略了王钰是那种遇强则强的。为了保全颜面也只能说些中立话。
　　奶奶那边则是狠狠地剜了王钰一眼，不再继续说了。
　　这事有头没尾，反正江樊和王钰的观点都是自己的人生自己活。奶奶那边则认为还是要接着传承。

　　“等到你的孩子有孩子我们都不一定化成哪一把灰了，传承什么呢，他们就是活了一辈子还在那封建迷信呢，说什么不生孩子以后都没人孝敬啊扫墓的。真够了，所以说才有那么多老烦人精。如果生孩子是为了一个姓，一个能够端屎端尿的人，一个能够在死后弄什么狗屁扫墓的。那花点钱雇个人也行。更何况死了就死了，死了还在乎什么，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啊，当然，恋爱还是得尝试一下的，趁年轻还有情感可以挥霍，去试试心疼和爱，这事很不错的。”王钰说着已经切好了土豆和青椒，江樊说想要吃地三鲜，王钰就立刻借机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氛围，那一圈人该采购的采购，该睡午觉的睡午觉。
　　“所以你呢？你当时又为什么和我爸在一起？你们过得也并不快乐。”
　　江樊站在一旁给她打着下手。
　　“因为喜欢啊，因为年轻啊，认为喜欢就是爱，爱就是一辈子。心甘情愿。当时你爸长得正经挺帅呢，于是一见钟情，就完蛋啦。确实过得不快乐，要不然也不能离婚，但是发现确实是有爱的，所以还会在一起。不过也就是因为不快乐，所以面对这种事的时候才能理性看待而不是意气用事。你妈我不年轻了，过几年脸上都要出褶子了，我这一辈子活的不那么开心，所以才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
　　将土豆过水放在一旁备用。
　　“那如果......”江樊和着面，思绪快速翻动。
　　“如果什么？”
　　“没什么。”
　　“真的，如果不结婚，那妈百分百支持你，你妈我还没有那么封建，你别听他们的，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开心？”江樊没想过问题会突然抛给他，顺口回答了一句。
　　“对！是开心！有点气势！开心！！！”
　　“好！开心！！！”

　　江梦踪抱着几个馒头，回来就看这娘俩在厨房叫唤开心。
　　于是站在门口希望缓和一下跟着喊了一句：“开心！”

　　江樊和王钰对视一眼，大有看到叛徒的感觉。又觉得实在幼稚，噗嗤一下没忍住。
　　江梦踪把馒头放到桌子上。
　　“所以你俩刚才说什么呢？”
　　“说开心啊！去去去，把屋里的人叫起来，吃饭。”
　　“啊？”江梦踪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做了：“不管了，开心就好。”

　　江樊特意让王钰多放了几块土豆，自己和的面也放在一旁醒上了。
　　馒头蘸着菜汁，土豆绵软，茄子也很香。

　　开心嘛，也就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