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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 除夕 ...

  •   冬日里的天空感觉总是离得那么高,呼吸裹着飘散在北方风中的冰碴。挡风玻璃下沿冻上了冰,前些天下的冻雨把道面和周围的树木冷的亮晶晶。
      年关将至,周围有些店已经关上了门,卷帘门上贴着新春的对联和回家过年的通告。李文生等待红绿灯的过程中,甚至没有多少人穿过马路。
      因为没睡好,李文生的眼眶都遍布着红血丝,太久没有打理的下巴也冒出了一些青色的胡渣,头发乱糟糟的一片,但那份危险的气质仍在他的身上分毫没有削减。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所过的是一个相对悲惨的人生。从前是,现在也是。
      李文生要比同龄人懂事得要早很多,或许从李升平第一次不要他开始,他就知道了“恨”这种情绪,不过那时候年龄太小了,李文生所表现出来的也只有脸上的不高兴与不解。
      周围的人不喜欢他,那他就一个人玩。周围的人欺负他,那他就欺负回去。靠别人是靠不住的,至少他心里是这么认为。
      他努力,变得优秀,成绩每次都是班级第一,竞赛奖项也都有他的一份。就算后来被接回城里,他也没有浪费很多时间去调整状态,极强的适应能力与超高效的学习技巧使他成为了大人们口中“别人的孩子”。
      但是没有人喜欢他。
      包括他自己。
      每每拿到证书的时候正常小孩都应该是会和爸爸妈妈炫耀并以此为由讨要点奖励才对。可是李文生不会,或者说,他没有这个机会。
      在他有记忆以来,家庭里就没有“妈妈”这个角色,而“爸爸”呢。
      “爸爸”不要他了。
      所以高中时的李文生拿到奖项后的期待就是那个年至中年有些发福的女老师会拍拍他的肩膀,和他说“你很棒”。
      如果他再努力一些,如果时间再早一些,如果杨柳飘得再慢一些。
      那李文生会把证书小心收好,抱着书包,也像其他焦急等待的同学一般,飞也似的冲出校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脸红扑扑地和老人家说:“我得奖了!”
      哪来那么多如果。

      老人的离世对于李文生的生活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转折点,只不过他的情绪表达的太不明显,他早就学会了掩饰悲喜,所以痛苦于他而言总是显得又轻又薄。
      只有他自己知道,夏天的雨好大,雷声好响,他好害怕。
      于是他变得更加努力,他想要远离李升平,逃离这个名义上的家,越远越好。
      精神高度紧张,学习更加刻苦,别人学习是查漏补缺,李文生学习是锦上添花。有时候就连老师都会劝他不要太累。
      但是不行啊,他身后可是滔天的洪水,啮人的猛兽。
      高三的最后一天,周围都充斥着毕业的欢呼,李文生却在那一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崩溃。
      他撕书,用笔尖疯狂的划毁笔记,不知痛地捶打桌面。
      这场崩溃准备了好多年,终于在那一天呼啦啦尽数倾出。
      当然,这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

      可是报考时他却还是留在港青了。
      收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天他只觉得很平静,心里没有任何的起伏,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李文生是全校第一。
      他努力,他拼了命。
      什么也没得到。

      再后来就是遇到了赵无眠。
      他没有办法克制自己对他的爱扭曲又畸形,他没有那么迫切的希望得到什么东西过,他偏执,自私,无法战胜的占有欲和捕食性。
      在刀锋上划破双脚的爱啊。
      他想要摧毁赵无眠身上那些他没有的美好品质,他想让赵无眠感到惧怕,他想要抓住赵无眠,只做他才能够观赏的艺术品。
      他的极端打破了赵无眠,是他亲手将赵无眠摔得粉碎。
      所以赵无眠划破了他的手。
      鲜红的血液流淌出来时,他的心脏才终于感受到了被挖空一般的疼痛。
      李文生就那样倒在血泊中。
      他讨厌赵无眠健康的生活,讨厌他对所有人都温温柔柔,讨厌他所拥有的,阳光的,幸福的一切。
      浅层情绪最终酝酿成更加浓郁的暗色调,喜欢啊讨厌啊最后都会混合成一滩令人发呕的恨。
      李文生恨死赵无眠了。

      思绪的飘散使李文生没有注意到变灯,一脚油门踩出去,困意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耳边轰鸣一阵,嗡嗡作响。
      后脑撞到椅背,脸部被弹出的安全气囊砸了个晕头转向。
      听不见,看不清。
      奇怪的是,李文生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惊恐,而是如果真的能就这样死了,那也算是可喜可贺。

      呼吸有些困难,好像沉入了深海,没有支撑,没有空气,嗓子像是被烧过了一样。
      一盏一盏灯从眼前亮起,好疼。
      有人焦急的声音。
      赵无眠在冰冷的河水里,也是这样的痛苦吗。

      李文生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所过的是一个相对悲惨的人生,所以当他看到陌生的天花板,看到手上的吊针的时候。
      无奈大于重生的喜悦。
      室内有消毒水的气味,窗边挂着风铃,钟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窗外有阳光斜斜的照进来。
      柜子上放着一盘水饺,蘸碟里有他不喜欢的碎蒜。
      李文生醒来的那天是二月初一,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
      他错过了除夕,那一天是春节。

      江樊起了个大早,原因是江梦踪的手机铃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特别灵性的换上了大悲咒。
      往窗外看,小菜园外的空地上是昨晚放挂鞭残留的一地红彤彤。
      王钰打着手机麻将,看表情就知道运气还不错,只不过她这醒的也太早了。
      江梦踪还在大悲咒的声音里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手机放在两人中间,江樊一觉起来以为自己被超度了。
      江樊忍无可忍才终于把那万恶的手机静了音,但再睡也是睡不着了。
      打着哈欠翻开微信,才发现以赵无眠为首的那帮人起的更是一个比鸡还早,江樊一时间有些错乱,没记错的话昨天江樊还是第一个说晚安的。
      莫非他们熬了一宿???

      陆良看着他的宝贝茶壶冒出一缕缕小白烟,不知道乐什么反正就是一个开心。不过也不能太得寸进尺,乐一会之后还得去帮路羽打打下手。
      陆白霜的家庭构造十分简单,因此就算是年夜饭也没有做的很多,追求的是一个小而精,以至于昨晚陆良和陆白霜因为抢最后一颗炸丸子而挨了路羽一阵嫌弃。

      前两年赵无眠放假能够在家的时间其实不多,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李文生在一起,每每问到时又总会用“学校有些没处理的事”“申请了留校,下次一定回去”搪塞过去。孙适和赵程雪也从来都很放心,没有质疑过。
      偶尔也会觉得越长大越留不住的感伤,但转念一想赵无眠也不是小孩子,总会有些自己的想法与分寸,所以也就不多问了。
      赵无眠站在小院里帮着孙适忙前忙后,孙适以前当过兵,所以就算到现在身子骨也还是很硬朗。赵程雪在屋里忙着,从厨房的小窗正好能够看到他们俩。
      感慨日子不经混,转眼间那个还要被孙适扣在院子里站军姿的小混蛋竟然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孙适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也还是有那么一点铁汉柔情在的,当初娶赵程雪的时候因为她说了一句喜欢月季,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去花鸟鱼市场挑回了百十来株月季。
      不会养花,他就一个一个字写上去,在浏览器里面搜索那些看起来可能不太靠谱的养花指南。
      那时候赵无眠还小,一天也不知道孙适在想什么。后来他问,孙适则是一脸正经严肃的告诉赵无眠:“在想让你妈开心。”
      是了,在孙适心里,赵程雪永远排在第一位。也正因为如此,当时孙适受着压力,认真地问赵程雪想不想生孩子,不想生咱就不受那倒霉的罪,老了他就拄着拐伺候她,每天都给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想生的话孩子要随赵程雪的姓,不管别人放什么狗屁,生孩子这一方面孙适说他没有出任何力气,也没遭任何罪,要是再随他的姓,他良心不安,他对不起赵程雪。
      后来孙适说,赵无眠出生那一天是他这辈子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天。
      他感觉那一天自己老了好多岁,
      所以在赵无眠小时候,孙适就一直要他对赵程雪好,不可以气赵程雪。
      直到现在,孙适都把赵程雪捧的像块宝一样,如果不是赵程雪自己说这样下去自己就什么都不会了,孙适是绝对舍不得让赵程雪干活的。
      有时候赵无眠看着这对年过半百的夫妻,甚至能够看到他们热恋的模样。
      也挺有意思的。

      彭彦彬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吃不下,真的吃不下了。
      而那边的妈妈却又十分热心的盛来一大勺。
      “吃一勺,再吃一勺,吃不下明天怎么做新的!”
      彭彦彬和他苦命的老父亲相视无言,大有两眼泪汪汪的冲动。

      “你说说你,今年21,毛22,晃23,再过一年你就24了,你怎么还不找对象,你要急死我们吗?”周忍在那掰着手指算章嘉的年龄,越说越觉得悲从中来,恨铁不成钢。
      “哪有你那么算年龄的,这东西强求不得,你得等一个缘分,等一个时机,万一哪天有个瞎眼的姑娘就看上咱家儿子了呢。到时候可得好好谢谢人家。”章明亮虽然前半句看起来像是在帮章嘉,但是后半句听着就不是那么对味了。
      “你们得对你们的基因有点自信,什么叫做瞎眼才能看上我,我也是很抢手的好吧,是吧妞妞。”章嘉夹着一块肉扔给了家里的小狗。
      “哎哎哎,吹牛也得有个度啊,你这大学都过去四分之三了也不见你有一点谈恋爱的消息。”周忍下了军令状:“毕业之前必须得找个对象啊,要不然别怪我无情无义。”
      “别吧,我才21,还很年轻,享受些自由不好吗?”
      “对啊......”章明亮准备帮章嘉说说理,却受到了周忍的眼神威胁,为了保全下个月他和他棋友们鬼混的零用钱,他话锋一转:“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找着急了。”
      “老爹你不厚道!!!”

      苏无量看着桌上昨晚的剩菜,也许是早上返腻,一点食欲也没有。自打爸妈和他说不要高考了,不要考大学了之后他和爸妈的关系简直就是如坠三尺冰窟,说话倒是也能说,但总不像以前。
      他这次考试的成绩还没下来,要等到开学才知道这段时间的努力有多少回报。
      他还是想考,还是想看看自己没看过的世界到底长什么样子。
      苏无量能懂爸妈的想法,三本的学费贵,学到的东西含金量也少,氛围也不行,出来之后还比人职业的少几年社会经验。
      但是换个方向想,如果苏无量考到了二本,那事情是不是就有说的余地了?
      他扒拉进一口米粥,心里多少也是开朗了一些。

      张海乔在屋里偷偷摸摸和付诚打着电话,一声招呼差点把他魂都吓飞,说了好多声拜拜之后才终于依依不舍的挂了电话。

      林秋敬里那只鸡远远的,不断做着心理建设才“嗷”一声冲上去把它制服住,拎着两个膀子往家里拎。
      事实证明,脾气再倔的鸡也逃不过被拎着膀子送上案板的命运。

      钱贺之给江樊发了微信,视频里是晴汉下雪了。
      江樊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钱贺之的喜悦。

      李文生果然还是受不了蒜味,但还是捏着鼻子吃下去了,是速冻的水饺,玉米猪肉的。

      李升平给关空和臧玉可都送了饺子,他鬓角白了一片,早已不复少年模样。

      除夕的雪映照着新一年的光彩,爆竹声吓走了古老的神兽叫做“年”,每一个人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新年愿景。
      新年快乐,诸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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