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问》鬼推磨

57、第五十七章 蜜糖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讲的是女子登上那倒塌的墙壁，遥向复关凝神望。复关没有见到盼望的人，眼泪就落了下来......”李文生缓缓地说着，可能是语文老师们的特性给他加了一层柔和外套，至少在学生们的眼里，这位老师除了下课之后就找不着人，上课经常找代课之外，他也没什么别的可说的地方。毕竟李文生是真的一分钟也不想和这帮小崽子们多待。
　　而小崽子们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位老师心里早已被打上“没救了，等死吧。”的标签，还乐滋滋地有事没事上课欣赏一下李老师的盛世美颜。
　　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一行，男老师少，教语文的男老师更少，教语文的长得还好看的声音还好听的男老师可谓是奇珍异宝。
　　不过饶是如此，李文生的课堂也少不了睡得昏天黑地的学生。
　　他不会像其他老师一样装也得装个样子，把学生拽起来。李文生对这些学生保持着一种十分和谐的心态，他关心的只是什么时候下课。
　　“所以女孩子们要摆正自己的心态，遇到心术不正的人要及时止损，爱本身是十分美好的，但要爱得不卑不亢，要擦亮自己的眼睛......”这篇实在是没什么好讲的，李文生不知道是从哪看来的总结语，草草背一下讲来给这帮学生听，同时也是为了拖延一下时间。
　　其实这篇课文应该早就讲完了，可是李文生旷班专业户，在的时候还要赶进度，所以留了一堆债堆在期末时还。
　　“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不用举手。”李文生平铺直叙了那段油盐不进的人生哲理，却不料还是剩了十分钟。
　　一般这种话问出去，学生们有点眼力见的都是闷着不吱声，毕竟谁都不喜欢听课，能安静睡一会才是头等大事。
　　但就有那种“爱好学习”的，喜欢趁这种时间问老师一些没用的问题，以凸显自己的认真思考。
　　“那老师，你觉得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一个戴着眼镜瘦瘦高高的男孩子问了这个问题，李文生对他有点印象，他在办公室收拾教材的时候顺耳朵一听，这小孩刚和女朋友分手。
　　李文生轻皱了一下眉，首先是他没有想过真的会有人提问，再者是这个问题属实是问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他目光微微闪动，阳光洒进他的眼睛里，像一颗十分剔透的棕色玻璃珠。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分钟，李文生才重新捡起他那温和的面相：“爱？每个人对爱的定义不同，我的标准不能禁锢你，人在遇到真正的爱之前对爱是没有准确定义的。”李文生没有看那男生，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没有办法定义爱，没有办法评价爱，有人说爱是从骨子里冒出的泡泡，有人说爱是老虎化成了黄油，也有人说爱是伸出又缩回的手。”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他轻轻顿了一下，才把最后一句说下去：“爱是永不止息。①”
　　男生也没想到自己一个问题能得到李文生这么认真的解答，一时间哑口无言，只能静静地听。在他眼里，李文生并不是很讨喜的那种老师，相反的，他有些讨嫌。因为他讲课太冷了，听的人感受不到情绪的起伏，就像是他讲江水，别人很难想象到明月一样。
　　然而此刻，男生恍然觉得，李文生居然多了一丝，很难以觉察的......鲜活感？
　　不是冷冰冰，是柔软可触碰的，就像是蚌壳类坚硬保护下袒露的柔软的白肉，仅此一下，就让人感觉他好像也挺可爱可亲的。
　　李文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太过小题大做，他收回温暖的目光，再次看向男生时，就又回到了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男生及时撤回了刚才对他的所有好印象。
　　“爱不一定要拘泥于恋爱，我们可以将其视为一种精神寄托，爱可以让我们成为更好的人，我们心中要常怀对爱的向往。”李文生的语调显然比之前冷了一个度，听得男生无端起了一小层的鸡皮疙瘩。
　　因为李文生长得就不是笑面样，以至于他无感情地对着一个人陈述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让人觉得他犹如寒芒毕露的冷兵器——他周身都淬着光，却冷的让人不敢靠近。
　　俗话说相由心生，男生却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的心里是怎样的冰天雪地。
　　“爱是......”李文生看了眼时间，平静的给了这个问题一个总结：“汝之蜜糖，我之砒霜。”
　　下课铃应声响起，李文生一刻不多留，由男生一个人原座发愣。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落个这么个结论。
　　有那么几个没睡的也听得发懵。

　　男生心下暗想，果然还是不要再问他问题的好。

　　李文生手心被指甲捏的留下一排发白的小印记，那是他让自己极力保持稳定的证据。他不可否认，他本来可以不回答或者不认真回答那个问题，但他想起了赵无眠。
　　身体的本能让他想起了赵无眠，所以他鲜活，所以他没办法不认真，所以他在意识到自己无可救药的时候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真是疯了。”他想。

　　江樊喝着一口冷气，和赵无眠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陆白霜借由实在是太冷了就缩在家里没出来，章嘉和彭彦彬则是终于摆脱了家的束缚，估计江樊回到家他俩也就快到了。下周考完试江樊也就放假了，至于考不考得好那就要看老天给不给面子了。
　　一月将尽，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也就快要来了。
　　江樊和赵无眠隔了一些距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赵无眠好像感受到了这一点，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总觉得江樊在躲着他。
　　具体体现在他往江樊那边靠一步，江樊就会慢一步，和他错开。赵无眠皱着眉，他最近做了什么让江樊不开心的事吗？
　　他不死心，实验往复几次，他才终于没忍住问道：“小樊同学。为什么要躲着我？”
　　江樊在他后面与他错开一步的距离，没看到他突然停下来了，直接撞到了赵无眠的背部。
　　“啊？没，没有啊？”江樊开始扯淡，避开赵无眠的眼睛。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吗？我检讨，让你去捞两个成年醉鬼回家确实是有失考虑，最近做的题有些划水，我有些着急，可能态度不是很好，我也反思。我接受你对我发脾气，但是你别什么都不说，我真的很疑惑。”
　　江樊一怔，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些问题，不过......好吧，他烦恼的主要来源还是那个烂醉之夜。
　　那他怎么说，他也不能直说自己趁他睡觉时偷偷亲了他吧，那也太变态了。
　　与是江樊开始插科打诨：“没什么，就是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这不快考试了吗，我考前焦虑很严重，考完试就好了。你别多想。”说完，他快步走到赵无眠前面，又补了一句：“好冷啊，我们快点走吧。”
　　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方式让赵无眠十分不爽，他跑上前去想扑到江樊身上刨根问底，却不料脚下一滑，踉跄几步，以半瘫痪形式实现了这个动作。
　　江樊本能地一扶，险些自己也摔个跟头。堪堪扶稳赵无眠。
　　只见那人一扑到人身上就不动了，江樊往前走，他就被拖着往前走，江樊停，他就停。
　　江樊有些无可奈何，拍了拍他的手说：“好啦，快起来啦。真的没生气，真的，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又出现了，江樊式哄小孩。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赵无眠这会儿像是个狗皮膏药，非要从江樊那得到具体回答才能善罢甘休。
　　江樊没办法说，他抬起头，星星好亮。
　　于是对身边人轻轻说了一句：“眠老师，你有想过，摸一摸月亮吗？”
　　赵无眠愣怔片刻，才抬起头，越过江樊看见了有些可怜的夜空。
　　城市里是很难看到星星的，所以此刻尽管没有多少星星的苍穹也显得尤为珍贵。
　　赵无眠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
　　他片刻间就理解了江樊为什么要躲着他，同时眼神中难以掩饰地晃过一丝失落，一种不能言说的难过席卷而来。
　　“太冷了，快点回家吧。”他从江樊身边站直，吸了口冷气。
　　真的太冷了。

　　陆白霜看着这俩人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因为......因为此刻是她坐在江樊身边！
　　时空折叠位置调换了吗！！！她本来就是个监工，为什么要遭受这种待遇？
　　彭彦彬和章嘉也是一脸疑惑，同时投以陆白霜满眼的同情。
　　陆白霜硬着头皮给江樊讲那些卷子，生怕自己哪题讲错了要被赵无眠批评一顿。这种紧张感，简直比她高考复习还要难捱。
　　当然赵无眠是不会批评她的，赵无眠是那种典型的兔子性格，绵软好揉，除非真惹急了，否则他就是憋死自己也不会让别人感到不悦。
　　但他容易闹别扭啊。
　　不过这点都被陆白霜以“小打小闹怡情”给解释过去了。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陆白霜经受的不知是精神折磨，还有物理折磨，灯光照得她发困，彭彦彬早已睡得不省人事，章嘉半睁半不睁地点着头。
　　赵无眠则是十分有精神，他站起来去拿了几瓶汽水，碳酸“呲呲”的声音激起了一个章嘉，但也只是短时间有效。
　　章嘉仰头闷了半瓶，低头一看江樊居然还有一整张卷子没写。
　　他不由得震惊，现在高中生也太累了点。
　　章嘉觉得有气往上返，遂十分欠揍的贴到彭彦彬耳边打了个响亮的气嗝。
　　彭彦彬暴起给了他一拳。
　　赵无眠给陆白霜和江樊一人开了一瓶，江樊抬眼看他的时候正好和他对上。
　　赵无眠避开了。
　　江樊想了想：“他别是听懂了吧？”
　　这样一想，就一发不可收拾，从脸慢慢红到脖子根。成一片很奇怪的粉红色。
　　陆白霜很想就这样撂挑子不干，但这一瓶汽水就好像达到了什么任务点给的奖励一样，让她不由得产生了一点胜负欲。
　　也不知道是在和谁比就是了。

　　直到后半夜回到家之后她的疲倦感才慢慢涌上来，沾在枕头上就睡。
　　赵无眠看了看窗外的星星，依旧那样的亮。

　　“你有想过摸一摸月亮吗？”

　　好奇怪，这种感觉，赵无眠还真是第一次体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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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新约·哥林多前书》：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