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问》鬼推磨

56、第五十六章 圆满

　　雪落无声，飘飘扬扬洒满了一整个天地。李文生站在一片雪白之中，浑然不知冷一般用手去攥那把雪。手背上蔓延着好看的筋络，他只是轻轻握着，有风吹时，雪就从他的手心逃出去了。
　　他眉眼生的格外好看，只是他不惯常笑，以至于他看着一个人时，总会给对方生出一种非礼勿问的感觉。
　　他捏碎了雪，吸进肺里的空气好冷。

　　李文生遥遥看了一眼这广阔的有些发挤的天空，没做出什么反应，转过身朝教学楼走去。
　　“你到底要持续这个状态到什么时候？”李升平平缓地问道，听不出这声音里包含着什么情绪。
　　李文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无视一般要从他身旁走过去。
　　李升平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力气不大，却让李文生停下了脚步，他叹了口气，说：“来我办公室，等一会学生就要到了，这里不好说话。”
　　“我们有什么好说的？”李文生冷笑一声：“怎么？你也要给我上演一出慈父劝子的狗血戏码？”
　　“我还没说我要做什么。”李升平语调依然平稳，好似自动忽略了他的冷嘲热讽：“第一节你有课吧，下课来就可以。”
　　李文生未置可否，不再接他的话，快步走了进去。

　　赵无眠醒来之后头疼的厉害，缓了好一阵才下了床。陆白霜的门虚掩着，这人应该是还没醒。赵无眠揉了揉太阳穴，重重地打了个哈欠，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亮的有些让人发晕。
　　他走到餐桌旁，见上面放了两碗醒酒汤。旁边还放了个纸条，看字迹应该是江樊的。
　　他并不是完全断片，昨晚的记忆他还残留一点，不过都是断断续续的就是了。比如说他隐约的记得江樊连拖带拽给他搬上车的那一段。
　　纸条上写着：“我煮了粥，醒了的话记得喝一点。”
　　赵无眠打开电饭煲，里面确实是一锅熬得有点发稠的白粥。只是他有些奇怪，江樊是怎么起那么早的？而且，江樊又是怎么进来的？他不记得给过江樊钥匙。
　　他舀出一碗，粥里掺了白糖，应该是按着北方人的吃法来做的。

　　面前蒸腾起一袅袅的白烟，李文生与李升平隔桌而坐。可能是人上了年纪的原因，也可能是李文生平时根本不愿正眼看他，他总觉得李升平的眉目要比记忆里的慈祥了很多。
　　毕竟在李文生的记忆里，李升平不过就是个会把亲生儿子扔到乡下放任不管的人渣罢了。
　　“文生，来。”李升平在他的茶盏里倒了些茶，似乎是想与李文生来一场促膝长谈。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假惺惺的弄这些东西。”李文生显然是不领情，说出的话简直就像是扔出去的一样：“看着就烦。”
　　“赵无眠，是这个名字吧，我好像见过他，长得确实很漂亮。”李升平说：“分手了？还是闹矛盾了？我觉得应该是分手了吧，他离开你了？”
　　“你要说什么？”李文生一听到赵无眠就好像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语气陡然变得警惕起来。
　　“没什么，我也不是说非要来给你添什么堵，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该告诉你了。”李升平叹了口气：“你知道你妈妈吗？她叫关空，你的眼睛很像她，很有情。”
　　李文生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必要的联系，于是不做声，等他继续说。
　　“你没见过她，可能也想象不出来，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要告诉你，我呢，这一辈子土就快埋到胸口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生你的时候你妈妈大出血，她也没见过你，她不知道你叫什么。说来有些愧疚，其实你不应该叫李文生。”
　　李文生静静地听他说完，就像是在听一个冗长无趣的故事，分明是他自己的人生，却无聊的让他有些发困。
　　“你恨我吧。”李升平说完之后淡淡地留了这么一句话。
　　“是啊。”李文生沉吟片刻后冷笑一声：“我当然恨你啊。你说这些是要做什么？是要在我这里寻求一个心理慰藉吗？是要我原谅你？还是要我听一听你是怎么害死两个女人的？怎么？坦白从宽吗？要我知道我这个名字是偷来的，要我知道我这条命本就是不该存在的吗。我恨你？我当然恨你。可是就现在来看，你也恨我吧，恨我的出生毁了你和你漂亮小三老婆的美好生活？我是不是还要跪下来给你磕头赔个不是？”
　　“你太过激了，文生。”李升平目光放平，对他尖酸刻薄的话语听而不闻：“我没想过要你原谅我，也没有要怨你，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知道自己的人生总好过不明不白的活一辈子。”
　　“我真是谢谢你。”李文生不想与他再谈，站起身就要离开：“我觉得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谢谢你告诉我我这烂透的二十多年，以后也不要再谈了，我不会对你做的那些事情发表任何感想，我没见过她，不知道能迷惑你心神的是何等的美貌。我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母亲这个角色，以后不要再说了。也少来拿什么我长得和她很像来恶心我。”
　　“那我们来聊聊赵无眠吧，我知道你在找他。他现在住在离学校很近的那个小区里吧，你见过他了吗？”
　　李文生脚步一顿，他猛地回头，眼神锋利的似乎要把李升平刺穿。
　　“你怎么知道？你.......”心中翻涌上不详的预感，李文生的呼吸几不可查地乱了一拍。
　　“别紧张，我只是找人打听了一下，毕竟你每天魂不守舍也不好好上班，精神状态也比以前糟糕很多，我很担心。”
　　“你最好什么都没做。”李文生咬着后牙根说道：“不然我和你没完。”
　　“别担心别担心，法治社会谁也不能怎么样。我只是想说，他既然已经离开，那你就不要太过在意了，不然对你们双方都不好，老祖宗说强扭的瓜不甜，你也不要执着于过去，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再者说，你居然会对我说出他的模糊地址这么激动，没猜错的话，你这段时间，一直是在跟着他吧？”
　　“你没有资格评论我的事。”李文生走近他，以一种极危险的目光瞪着他：“你也没资格评论他。”
　　“世界上的事情，最忌讳的就是个十全十美，你看那天上的月亮，一旦圆满了，马上就要亏厌；树上的果子，一旦熟透了马上就要坠落。凡事都要稍留欠缺，才能持恒。①”
　　“如果我说我偏要他圆满呢？我不要什么狗屁平衡，我要与他长久。”李文生走到门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威胁：“你要是再找人“打听”他，那我一定会和你对付个不死不休。”
　　“我只是这样一说，但还是要劝告你一句。你还有很光辉灿烂的人生，他会毁了你。”
　　“那就让他毁了我吧。我心甘情愿。”李文生说完之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李升平望向窗外，有松枝承受不住雪的压力，扑梭梭地抖了一地。

　　江樊写作业时感受到一阵十分热切的目光，抬眼一看，是陆白霜那厮正在以一种看大英雄的目光看着他，赵无眠切好水果端过来，看他俩大眼瞪小眼。
　　“你俩在干什么？”赵无眠递给江樊一个叉子。
　　“不知道啊，我一抬头就这样了。”江樊也疑惑着。
　　陆白霜扎起一大块白梨，说：“我就觉得昨天江小樊能把咱俩扛回来可真是太奇迹了，要是没有江小樊，没准我们现在就流落街头，再碰上什么坏人之类的，我们也许就缺肾少肝了。”她把梨放进嘴里，接着振振有词道：“大难不死，必有江小樊啊。”
　　“好了，吃你的梨去，你的江小樊作业还没写完，你就别打扰人家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劳逸结合啊。嘁。”陆白霜十分不在意的说：“一直学会适得其反的。”
　　“可是人家在读高三啊。你高三不努力吗？”赵无眠说出去就反映过来了：“哦，对，陆大天才确实是闭眼考重本。”
　　陆白霜没听出来他实在夸还是在骂，反正在她的脑袋里学习确实不是什么困难事，于是就又和江樊开始插科打诨起来：“江小樊，你知道吗，我们昨天去看兼职，一节课八十块，你算啊，一节课八十......”陆白霜又把她的发财大梦讲了一遍。
　　“那确实是很多。”江樊边写边说，他今天起得早，又不敢在课上睡，这会儿上下眼皮直打架。
　　“真敷衍！”陆白霜摆摆手，继续啃梨去了。
　　赵无眠则是很尽心尽责地看着江樊写。
　　“这里写错了，是亚热带季风气候。”他手指一点，江樊顺着看过去，忽然反应过来似的。
　　“那，那你就不是我一个人的眠老师了？！”
　　这话给陆白霜和赵无眠听得都是一愣，继而江樊也感觉出不对，连忙狡辩道：“不是，额......”他快速低下头，借着修改的名义逃离这尴尬的现场。
　　陆白霜噗嗤一下笑出来，说：“想什么呢？叫他眠老师的你是独一份，按正常来说他应该是赵老师才对。”
　　“是啊，我之前也做过家教，叫眠老师的你还是第一个。”赵无眠也笑，因为江樊这个反应实在是好玩。
　　江樊抬起头，看了看陆白霜，又看了看赵无眠。他本以为这个问题没什么好回答的，但这么一听眼睛又亮晶晶起来，困意也被驱逐了一点。
　　只是当他看到赵无眠的眉心时，那股子灼烧感就再次漫上耳廓。
　　陆白霜是个不长心的，还在那哈哈笑：“江小樊，你这脸皮也忒薄了点儿，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不找女朋友也没关系......”他说的很含糊，别说陆白霜了，就连赵无眠也没听清。江樊偷偷瞥了赵无眠一眼，又迅速挪回目光。
　　“什么？我没听清。”赵无眠把头往江樊那边偏了偏。
　　“没什么，没什么。”

　　江樊本来是很困的。
　　他本来是很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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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莫言《檀香刑》：世界上的事情，最忌讳的就是个十全十美，你看那天上的月亮，一旦圆满了，马上就要亏厌；树上的果子，一旦熟透了，马上就要坠落。凡事总要稍留欠缺，才能持恒。
之前挺多参考都忘记标了，以后注意以后注意。
会在结尾把摘录都总结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