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问》鬼推磨

55、第五十五章 白雾

　　元旦休假回来之后苏无量的精神状态似乎要比前段时间更差了些，不过好在他现在愿意和江樊说，也好在江樊愿意听他说。
　　江樊不可能成为苏无量，也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共情，他想象不到苏无量是怎么承受得住这么庞杂的困扰的，以至于江樊在听他讲的时候一方面觉得人世不公，一方面还觉得苏无量真是要比他印象里要强太多。
　　那一方小天台上承载了太多的少年心事，不知道它还会继续偷听多少人的青春。
　　苏无量撑着手臂迎着风，说道：“管他呢，试试看呗。”
　　我们走着瞧。

　　张海乔没有回学校，他准备直接在家等着四月多的高职单招，付诚身边空出来一个座位，偶尔转过头时居然会觉得有些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的感觉让她变得有些迷茫，她把头发挽至耳后，恍惚间以为身边那个男孩子还坐在那里，会察觉到她的小情绪并给予她谁也不能替代的鼓励。
　　林秋敬则仍是心无旁骛，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很明确，且坚定。
　　一个元旦像是个大的分水岭，冲下去的都是愿意相信梦想的人。
　　有阳光照过蓝色的窗帘，落在少年们的紧握笔杆的手上，后黑板的倒计时一天一天减少着，走廊的横幅上写着激励的话语。
　　他们正在经历的一切似是一场盛大的浩劫，写到课本上，就变成了一个好听的词——青春。

　　叶红梅拿着教案走进班级时应该也是察觉到了这有些发沉的气氛，她叹了口气，却也不知该对这些孩子说些什么。
　　距离二模还有两个月时间，这是最接近高考难度的一场考试，考不好的心理打击自然也要比其他考试来的更凶。两个月听着长，可拆开来看也不过就是八个星期，是十多套卷子，是几十页练习题。
　　时间像是开了倍速，推着他们向前跑。

　　赵无眠收到了妈妈的电话，大概也就是问什么时候回家之类的云云，刚想放下手机，陆白霜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所以你找的这个......靠谱吗？”
　　“不知道，左右不吃亏，试试呗。”陆白霜吹了吹她新做的指甲。
　　自打仇翎放假回家之后，这人就实现了做指甲自由，要是仇翎在这边，她恨不能把指甲剪到秃。
　　“......”一时间，赵无眠竟无言以对。
　　陆白霜通过兼职软件找到了一份家教兼职，一节课倒是不贵，但她也不是冲着要赚多少钱才来的，她是纯粹的闲不住。
　　赵无眠往年回家时也会找几份家教做，对此还算比较有经验，饶是如此，他还仍是有一种被陆白霜一起拉上贼船的感觉。
　　一般来讲，家教兼职一般都是等到高三生和初三生放假时会比较好找，但这两个年级段放假都比较晚，就算他们楼下的高一二和初一二现在也都还在学校坐着，周末的辅导一般都是直接去辅导机构，他们这种大学生一般很难找到这种兼职。
　　所以说到大街上走一走问一问，没准发传单的都是放假的大学生们。

　　光秃秃的枝丫弱不禁风地摇晃着，有风吹过时，它们似乎要折断下来。

　　江樊放学回家后发现家里并没有开灯，又去敲了敲隔壁的门，也没有声音。他拿出手机，消息列表也是空。
　　按理来说，一般他放学时，赵无眠也应该在家。
　　他把书包放下，坐在茶几前，却总觉得定不下心神，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给赵无眠打了电话。

　　而此时赵无眠正在听陆白霜展望她的宏图壮志。
　　“我和你讲，你别看一节课才80，但我上五节课那就是四百，五十节就是四千，四千块啊，虽然不多，但至少是一笔钱啊，就按这个发展程度，我成为大富翁指日可待啊！”说罢，她又一口闷了一小杯酒。
　　赵无眠在她的威逼利诱下也被灌了好多，此时也是晕晕乎乎的状态，动作不太受自己控制，只记得拿起酒杯一次次地倒，原本还残留些的清醒理智此时也是全面崩溃，要是被章嘉和彭彦彬看到了，一定会震惊于眠哥居然会陪陆白霜一起瞎扯。
　　他们上午去看的兼职一共就用两个人，这俩人也属于撞大运了。赵无眠被荣幸安排到辅导小学数学，陆白霜则是全科辅导。
　　那家人看着也面善，没几个来回就把这事谈妥了。
　　赵无眠眼神有些对不上焦，晃悠悠地看不清陆白霜。感受到手机的震动时动作都慢了好几拍。
　　电话接通后江樊听见了嘈杂的声音，想着可能是在忙，于是想要问两句就挂断。
　　“嗯......”赵无眠声音有些软，江樊说了些什么他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
　　所以江樊就发现事情可能不太对了。
　　可是等他再问时，赵无眠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陆白霜看他倒了还戳了戳他，说：“你也不行啊！”
　　看他手机还立在耳边，抽出来看了一眼：“江小樊啊！”
　　陆白霜的声音要比正常时更沉一些，江樊反应了一会儿才试探道：“白霜姐姐？”
　　“对！真聪明！再叫一声姐姐听听！”陆白霜喝的比赵无眠多，上头也自然比赵无眠猛。
　　“你们在哪？”江樊声音有些急了。
　　“啊，我们......我们在......”陆白霜捏了捏鼻梁，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和江樊报出地址来。
　　“我去找你们。”
　　江樊挂断电话后，陆白霜又对着电话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然而不久就也举旗投降，不省人事了。

　　等到江樊赶到时，能看到服务员正在试图唤醒这两个人。
　　认领完结完账之后，江樊就要开始想怎么把这俩人扛回去了。
　　他叫了车，准备分两拨托运。

　　陆白霜被冷风一吹，瞬间一个激灵，把头抬起来确认了一遍自己没有被拐走。她似乎又有了意识，不用江樊扶也能站稳了，只不过有些晃悠。
　　她十分自力更生地上了车，暖风一吹，她又困得不像话。这人还很缺德的坐在了前座，熏得司机师傅一脸嫌弃。
　　于是等江樊把赵无眠扛出来时，就又开始头疼。陆白霜倒还好，可是赵无眠，就算他再怎么瘦，那也是实打实的182，而醉酒状态下的赵无眠要比正常时沉得多，平常江樊甚至能将赵无眠打横抱起来，此时能扛起来就已经有些吃力了。
　　他把赵无眠塞进后座，看了眼陆白霜，决定放弃说服她坐在后座了。

　　江樊将车窗微微放下来一些，窗外飘起细雪，混着淡淡的酒味飘进江樊的鼻腔，伴随的还有一些赵无眠的洗发水的香。赵无眠被冷风吹回了几分清明，勉强睁开眼看了一眼，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前排的陆白霜则是被热风吹得更加头昏脑涨直接睡死了过去。
　　虽然意识清醒了一些，但人在醉酒状态下仍然是行动在思考之前，赵无眠本能地朝江樊靠去，似乎是在摸索着一个能够让他更舒服依赖的姿势。
　　平时江樊只是看看他就能脸红成个柿子，此时就更不用提，他喉结滚动一下，别开头，手臂却揽上了赵无眠的肩。
　　没有人看到他红的要掉下来的耳根子。
　　出租车平平稳稳地驶入黑灯瞎火的小区，司机师父问了句，给江樊吓得磕巴了一下。他慌忙挪开自己的手，若无其事地给司机指了路，付了钱。
　　陆白霜遭受零下十多度的北风洗礼之后直接一个激灵，也不睡了，头不昏了，身不沉了，直接踩着她的高跟鞋小鸡似的啪嗒啪嗒跑进了楼道里。
　　江樊摇了摇赵无眠，鉴于陆白霜的反应，他将外套脱下来裹在赵无眠的身上。和司机师父道了谢之后快速拎着这个人形大粽子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爬到了家门口。
　　陆白霜在那对了半天的钥匙锁孔都没对进去，索性站着等着江樊来解救，成功将门打开后陆白霜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跑了进去，包一扔鞋一脱，一个“大”字型扑进了床的怀抱里。
　　至于江樊和赵无眠，赵无眠是个不清醒的，江樊动了私心，却又觉得这样实在不对。
　　他觉得自己脑内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江樊终究还是老实，把赵无眠架进了他的家。陆白霜进屋时甚至都没开灯，江樊因为看不清还差点绊了个跟头。他把赵无眠塞进被子里，仔细掖好被角，开了一个小夜灯，柔和的光线洒在他的脸边。
　　江樊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
　　他喜欢的人就躺在这里，安静的，无防备的。
　　嘴唇，脖颈，喉结，他的一切。
　　可以吗。
　　江樊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俯下身去，就在即将相触之时猛地抬起身，后背覆上了一小层薄汗。
　　赵无眠仍在安稳睡着，他眉头微皱，不知梦见了什么。
　　江樊只觉刚才那一瞬太过疯狂，他站起身，又没事找事地掖了掖本就严严实实的被子。
　　昏暗的灯光流过赵无眠好看的脸部轮廓。
　　可以吗。
　　他能感觉到吗。
　　江樊轻轻用手抚过他的脸，见赵无眠没反应。
　　他试探性地再次将两人的距离拉近，赵无眠呼吸平稳，似乎什么也没感觉到。
　　江樊脑中打架的两个小人再次争吵起来，最终感性获得胜利。
　　江樊极轻，极浅地在赵无眠皱起的眉心，落下了一个几不可查的吻。
　　这个吻不过半秒，他就立刻起身，心跳地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腔，他强忍着急促的呼吸，只觉得脸几乎要被烧伤，快步同手同脚地走出房间，关门前还透过门缝又看了赵无眠一眼。

　　梦里是一大片的，亮得刺眼的白光。
　　李文生站在光中间。
　　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没有来路，没有去处。
　　他站在那，同光一样，缥缈的，捉不到。
　　可是赵无眠却没有奔向他，他站在原地。
　　站在原地看。

　　江樊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所有流程。
　　没人知道，少年心里的悸动是怎样地张牙舞爪，怎样地青面獠牙。
　　危险了。
　　江樊无端冒出这样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