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问》鬼推磨

5、第五章 不安

　　江樊上完晚自习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相较于其他学校而言他们放学算早的了。但这不妨碍天很黑路很窄人很多。
　　学校往前走的大路上有一整条的流动小吃摊，摊位大多是用冷白的led小吊灯在那照明，江樊总觉得应该换成暖光的。
　　他买了一份炸鸡柳，付钱的时候突然想到昨天“不开心”的赵无眠，付了两份的钱让老板多做一份。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只知道油炸食品使人快乐。
　　学校离他家不远，抄近道的话二十多分钟就能走到，港青师大离他们学校不远，这大概也是赵无眠为什么要在那里租房子的原因之一。
　　他一手提着两份鸡柳，抬头看着自己家和隔壁的窗户，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走到楼下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不早，却不应该是年轻人睡觉的时间。
　　他爬上二楼，其实是有电梯的，但他觉得没什么必要，自己爬的要比等电梯来的快的多。而且他实在不喜欢一个人坐电梯。
　　江樊在楼梯间看着对门站了一会儿，伸手敲了敲门。
　　赵无眠今天没去上课，在家里闷了一整天来思考为什么李文生会是那种反应。
　　他听到敲门声惊了一下，室友应该都有钥匙，虽然他们都不怎么回来但应该不至于弄丢或者不带。
　　他问：“谁啊。”
　　江樊没说话，他觉得用自己的名字报家门真的太尴尬了，他不是很喜欢把自己的名字挂在嘴边。
　　赵无眠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见了江樊。
　　他心下了然，却还是问了句：“谁啊。”
　　“不说话我可不开门啊。”他故意这么说，想逗逗江樊。
　　全然忘了自己还是个刚被伤了心的伤员。
　　“对门。”江樊别扭半天憋出这么两个字。
　　门内门外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江樊。”
　　江樊心一横，终于还是说了。

　　赵无眠打开门，江樊眼睛向上看了一眼，对上赵无眠的目光。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像是连续加班好几天的工作狂或者毕业赶论文的苦逼大学生。
　　江樊把鸡柳递过去：“你还好吗。”
　　赵无眠挑了一下眉，反问道：“这是什么。”
　　“炸鸡柳。”
　　“给我的？”
　　“嗯，油炸使人快乐。”江樊说着，自己都有点不理解这种行为。
　　正常人都会觉得很怪吧！虽然表面不好意思说但正常想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给对门送鸡柳啊？就因为自己觉得他不开心？我靠？
　　想到这他觉得实在不对劲，补充道：“我没下药啊，我根正苗红好青年，什么也不图你啊。”
　　赵无眠忍不住笑出来：“我们昨天才算正式认识，就算之前打过照面，也还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呢，你就这么没有防人之心吗。”
　　江樊听着，只想快点把鸡柳扔他怀里回到自己家。
　　“不过，谢谢你。”赵无眠直起身，眼里还有些残留的笑意。
　　“没事儿，开心就好。”江樊不想管什么尴不尴尬了，至少他现在让赵无眠开心了。
　　“我没不开心。”赵无眠假装正经起来，补充道。
　　“行行行。”江樊说着把鸡柳递给他回自己家了。

　　关门前他停了一下，转头对赵无眠说，“那个，记得涂药。”江樊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嗯。”赵无眠下意识的回答道。

　　赵无眠隔着纸袋感受到了鸡柳的热度，看着对门愣了会神儿，把自己家门也关上了。
　　他忘了问今早的门是不是江樊关的了。

　　他看着鸡柳，挤出一阵苦笑。
　　连一个陌生人都能看出来他不开心，他到底是有多容易被看穿。
　　可就算这样，李文生也仍然能说出那些狠毒的话，给他再补一刀。

　　江樊坐在书桌前，捋了一遍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会照顾别人的感受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五年级？
　　那时候楼下超市阿姨的小狗死了，他去安慰好几天，隔壁夫妻吵架了他就找机会去劝和。
　　尽管他年纪小，很多事甚至是在帮倒忙。但他就是觉得别人不开心，那他就应该去安慰。他这种习惯究竟是怎么养成的？
　　他不图什么回报，就像是他骨子里刻着的一样，他想让别人开心。
　　不只是对赵无眠，他对所有人都一样。
　　他觉得那些不开心的情绪真是糟糕透了，就像是把人关进密闭空间里，如果没有人去推开窗，会把人憋坏的。
　　可能别人没觉得有什么，他却还是伸出了手。

　　他仰着头，看着倒立的挂钟。
　　五年级？啊，他爸他妈离婚那会儿。

　　第二天一早，江樊在门上看到个纸条。
　　上面写着：“谢谢你的鸡柳。——赵无眠。”

　　江樊看着纸条，心情莫名其妙好了起来。

　　赵无眠把头发扎在脑后，看着镜子里的人，嘴边的伤已经开始结痂，情绪毁人还真是不留情面，两天而已，他就觉得自己看着有点像营养不良了。
　　他必须得承认，他真的很容易被情绪左右。
　　赵无眠洗漱完后准备出门上课，打开门发现门上也多了张纸条。
　　纸条上面不知道画了什么，但落款的字还挺好看的——热心好对门江樊。

　　那股不安的情绪并没有完全消退，赵无眠觉得自己走在路上都有迎面被车撞死的可能，随随便便一个和他擦肩而过的人都可能是李文生用来杀他的人。
　　但他真的不想再去想了，他记得昨晚的鸡柳很好吃，江樊的眼睛很诚实，心里的不安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纱，它仍然结结实实的扎在那里，但不至于距离那么近。
　　李文生给他的阴影仍然停留在那，可他懒得去管了。他只想好好上课，有一种重新开始的意味。
　　至少现在活着，至少鸡柳好吃，至少江樊是好人。
　　这就足够了。
　　确实，足够了。
　　他真的不想让麻烦的人麻烦的事再多分他一点感情了，什么傻逼事傻逼人都通通去死吧。
　　他边走边想，迈上台阶进了教室。

　　赵无眠本以为李文生会想尽办法来报复他，但他没有。
　　与之相反，和赵无眠分手后李文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让赵无眠过了一阵子正常日子。
　　可能是因为赵无眠被死亡压迫太久了，那一阵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但后来他就反应过来，这才是正常的生活。
　　至于李文生，他在赵无眠的印象里就像一团乌云，他就笼罩在那里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只要他不下雨，那就是晴空万里。

　　赵无眠的室友偶尔会回合租房待两天，大多数时间还是赵无眠一个人。
　　江樊在准备一模考试，他觉得自己头发都快掉光了。
　　他们各自在忙自己的事情，一切都在往正轨上走。
　　赵无眠和江樊慢慢的熟络起来，终于有了对门应该有的沟通和习惯。
　　赵无眠习惯了江樊对学习的埋怨，他好歹是个师范生，告诉江樊可以来找他补课。

　　“我是师大的。”赵无眠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嗯？这附近除了港青师范还有什么师院吗？”江樊知道港青师范有多难考，觉得自己还没运气好到对门就是未来的一级教师。
　　“就是港青师大。”赵无眠笑着说：“学中文的，你以后孩子的语文可能就是我来教。”
　　“我靠！”这话就像一声闷雷直接打在江樊头上，震惊之余还有点发蒙：“你，港青师大的？”他指了指赵无眠，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是啊，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震惊过后江樊苦笑道：“可我是数学的腿被打断了，你却是个接语文腿的大夫”
　　“至少可以先让富的富死。”
　　“那不得给你交点学费啊。”
　　“一袋鸡柳。”
　　“啊？？？”
　　“不要？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诶，别别别！！！”
　　江樊还没有从他对门可能是他未来孩子的语文老师中反应过来，就又被自己可以用一袋鸡柳白嫖名校课外补习而感到一阵不真实。
　　如果换个爱说话的，这事起码能吹到毕业。
　　但江樊不会，他只能默默感谢祖上积德。

　　城市的灯光亮，照的星星都有些黯然失色。赵无眠突然很想家，那里的星星多，他可以坐在小凳子上从看星星到看日出。
　　如果赵无眠不考这所大学就好了，如果李文生没有出现过就好了，如果他不喜欢李文生就好了。
　　如果有如果就好了。
　　可是如果真的那样，他就遇不到江樊了。
　　这就是所谓的打一巴掌再给颗枣儿吗。

　　老实说，赵无眠不确定下次见到李文生他会是什么反应，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
　　至少现在，他对李文生的恐惧大于喜欢。

　　他想起江樊，如果李文生像江樊这样。
　　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