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问》鬼推磨

48、第四十八章 摩天轮

　　如果有人对你说熬一熬，上了大学就轻松了，那一定是在唬你。不过大学的寒暑假确实是要比高中舒坦。
　　赵无眠接到妈妈的电话，大致内容也就是祝他生日快乐，以及问问他过得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回家。赵无眠看着窗外泄露的天光，他昨晚因为太困直接在江樊家睡着了，但醒来时却不见江樊的身影。他呆坐一会儿，趿着拖鞋出了屋。
　　江樊睡在沙发上还没醒，许是光亮刺眼，他眉头轻微皱了皱。那沙发不小，可睡江樊这么一个大型犬属实是有点委屈了。赵无眠看着，想起那天下雨时他们俩一起窝在这点地方的样子。
　　他悄声走过去，在沙发前蹲下来，江樊的睫毛就属于那种又密又长的，他睁眼时这睫毛就成为了他的绝对加分项，显得他尤其人畜无害。而江樊现在睡着，就给人一种毫无防备之感，是那种人贩子看了都有点舍不得的程度。
　　阳光洒在江樊的脸庞，为他镀了层金边。人对可爱的事物抵抗力几乎为零，赵无眠又不是神仙。他低下头，距离变得极近，他能感受到江樊均匀的呼吸。
　　赵无眠用手轻碰了下江樊的睫毛，江樊本身就被光晃得半醒不醒，意识朦胧不清，本能反应捉住了这只乱碰的爪子，而后被强烈的困意占了上风，搓了搓那手，把它压在自己手下，强行拘留了。
　　赵无眠心跳的飞快，像极了恶作剧被抓包的小孩，动也不敢动。他手被关押在江樊的小腹上，江樊的小腹其实并没有那样的紧实，反倒很好揉，软软的，不过青春期的男孩子抽条拔节，外加上学业压力大，江樊整体看上去并不是很胖，准确来说还有点偏瘦。赵无眠感受着江樊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腹部，手爪子再次不安分起来，他微屈指尖，猫爪似的轻轻挠着。江樊眉头紧皱了一下，使了点力又把他摁住了。
　　那么江樊梦见的是什么呢？是他在打一只会喷火的龙，而怀里还揣着一只闹腾的狐狸宝宝，江樊勇士要打恶龙还要带孩子，他一边把毛茸茸的脑袋往下摁一遍担心那龙喷的火可千万别燎着他。
　　赵无眠哪知道江樊勇士在屠龙，不死心地又挣了一下，谁知江樊突然醒了，扑腾一下坐起来。
　　痛感是在眩晕后产生的，赵无眠本就头铁，再这么一撞，江樊险些就看见阎王爷了。赵无眠也是被撞的猝不及防，直接跌坐在地。等眼前那片黑散去之后，江樊甩了甩脑袋。确定没有龙也没有狐狸之后，认清了这是现实。
　　说赵无眠像狐狸吧，也不是毫无依据的，长得漂亮爱撒娇是主要，关键还有这家伙真是耍赖一把手，那么一撞按着他蹲的那个姿势来说也就摔个屁股蹲，但这人居然直接顺势躺倒在地，活像是被撞出脑震荡了。
　　江樊见着情形连忙晃晃悠悠地把他扶起来，半抱着给他揉揉脑袋：“眠老师？”
　　赵无眠不说话。
　　“眠老师？”江樊仍是揉着，他刚才起来根本看不清，也不知道是撞到哪了。
　　赵无眠依旧装死。
　　“眠老师啊——”江樊真有点急了，他都想打120了。
　　就在他刚要拿出手机给陆白霜发求助的时候，赵无眠忽地伸出一只手抵在江樊脑门上，得意地说：“上当啦！”
　　江樊先是一怔，而后长呼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赵无眠笑着，从江樊怀里坐起来，用手轻轻揉着江樊的头：“要出事也不能是我，别害怕啊。”
　　确实，赵无眠的头确实是硬，江樊才是真正要被磕出脑震荡的那个，不过赵无眠装的实在是太像，江樊稳住神儿之后只顾他出没出事，这会儿才感觉到刚才的余震。
　　他闭上眼，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从打恶龙到脑震荡的全过程。
　　他看着赵无眠被撞红的脑门，问：“疼不疼？”
　　赵无眠被问的莫名其妙：“这话应该是我来问吧？”
　　“都红了......”江樊撩开他的头发：“你啊......”
　　赵无眠突然觉得脸有些发热，他侧开头，头发正好挡住他发红的耳根：“那你呢？疼不疼？”
　　“唔......”江樊感受了一下：“还好，不是很疼。”
　　“那就好。”
　　阳光洋洋洒洒地照进来，江樊和赵无眠两人面对面盘腿坐着，手都贴在对方的额头上，一起为这个特殊的起床方式收拾后续。
　　这个姿势挺容易让人误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互作诊断呢。
　　“为什么要蹲在那？”江樊问。
　　“额......”赵无眠眼神回避着，还十分心虚地吸了吸鼻子：“你猜？”
　　“......”
　　那还能怎么说！总不能说是你睡觉太可爱了我就忍不住看了看还不小心给弄醒了导致俩人一大早来了个双响炮吧！！！
　　赵无眠想要岔开这个话题，脑子转得飞快，最后不知哪根弦搭错了，胡扯了一句：“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玩吧？”
　　赵无眠说完就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离谱的一句话——大清早特意给人弄醒只为了找人出去玩？
　　“啊？”江樊觉得身置五里雾中。
　　赵无眠能怎么办，赵无眠也很绝望啊。
　　就在赵无眠思考着该如何把这生硬非凡的白咧咧给圆回来时，江樊说：“好啊。去哪？”
　　“你觉得哪好玩就去哪吧，我不是很熟这边。”
　　赵无眠顺着台阶往下走，光映在江樊眼睛里，赵无眠抬头，江樊笑了。
　　那是一种极具治愈力的笑，他看得出了神。
　　江樊站起身，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我去洗个澡换个衣服，等我一下。”
　　“好。”赵无眠声音有些发哑，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烫的。

　　湿漉漉的水汽弥漫上来，江樊看着刚才揉过赵无眠头的手。
　　他发誓，真的是没忍住，下意识，脑子没拦住手。
　　饶是这样，他也还是红了脸。

　　赵无眠回家换衣服时发现自家门口落了几片玫瑰花瓣，他倒也没想什么。时至九点半，这帮放假的大学生们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屋里静的像是没有人，彭彦彬和章嘉头对着脚挤在沙发上，只要彭彦彬稍微动一下，就能请章嘉来一顿清晨爱心猪脚饭。
　　赵无眠蹑手蹑脚地走进屋，翻开衣柜时发现上次江樊的衣服还在他这。不过被他遗忘好久了。赵无眠把它拎出来看了又看，又试了试，江樊的衣服对他来说多少有点大，而且是短袖，就更显宽松。他想起自己今早揉到的软乎乎的小肚子，噗嗤笑了一下。
　　他又挑来挑去，终于挑出一件米白色高领毛衣。

　　江樊洗完澡后发现赵无眠换了件衣服，坐在沙发上吹头发。江樊一愣，脑袋里飘过的全是婚后幸福生活之类的词。
　　他觉得自己看错了，摇了摇脑袋发现不是错觉。
　　他朝赵无眠走过去。坐下来时还能闻到洗发水的香，江樊仔细闻了闻，那香闻着十分舒服，难免让人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赵无眠停下吹风机，转头就看见江樊，先是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而后视线不自觉地往下，有水珠顺着江樊的头发往下流，流到了他的锁骨，又顺着锁骨继续往下。
　　其实江樊真的不胖，只是肚子软软的。
　　赵无眠咽了口口水，鬼使神差般地说：“我帮你吹头发吧？”
　　江樊回过神：“啊？好啊。”
　　江樊的发丝极软，赵无眠揉过很多次，但帮他吹头发，还真是第一次。

　　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应该是周末外加天气好的原因，有不少都是带着孩子的家长。江樊带着赵无眠在街上逛了一圈，然后带着他去了游乐场。
　　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游乐场，准确来说应该是个大公园，不过那里有一个全市最大的摩天轮，游乐设施也比其他地方要多，这是江樊能想到的最好玩的地方了。
　　“要坐过山车吗？”赵无眠看着那九曲十八弯的过山车问江樊。
　　“嗯？你想坐吗？”
　　“嗯。”
　　“走吧。”
　　有句话叫做又菜又爱玩，说的就是赵无眠这类人。他在底下听那些尖叫时还没被劝退，直到坐上来才感到了后悔。他紧紧握住江樊的手，江樊激灵一下，哎呦，这手凉的呀。
　　“你怕高？”江樊搓了搓他的手。
　　“没有，没有！”赵无眠死要面子地说。
　　车辆启动后，先是一段平路，然后是一个大直角。赵无眠往下看差点没昏过去，攥着江樊的手愈紧。
　　失重的感觉突然袭来，赵无眠没忍住喊出了声，不过那声音被埋在风里，也就变得缥缈不可闻了。只有江樊听见。
　　不知道这孩子开启了什么奇妙开关：“哈哈哈哈哈哈眠老师你就是害怕了对不对！！！”
　　赵无眠只觉自己三魂七魄都要跟着甩出去，哪还有心思跟江樊拌嘴，他眼睛闭得严严实实，就这样还觉得自己要折这上面了，江樊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笑的更大声了。
　　不过这孩子好歹还长了心，他把赵无眠的手和自己扣在一起，紧紧握着，似乎是在传递一种信念：“没关系，别害怕，马上就要结束了。”
　　这么一扣，赵无眠更是不受控制，直接闭着眼大喊：“江樊！！！”
　　这一声喊得震天响，江樊一愣：“我在！！！”
　　然后就是一顿没有规律的惨叫，尽管他全程只有最开始睁了眼睛。
　　下来后赵无眠就晃晃悠悠地想吐，还是江樊搀着抱着才平安下了台阶。屏幕上放着回放，江樊和赵无眠仿若玩的是两个东西，有一帧被暂停住，江樊乐的不能自已，赵无眠则是十分痛苦。江樊就十分欢乐地打印了两张。

　　赵无眠只觉走路发飘，半个身子搭在江樊身上，强撑着到公厕好一顿吐。江樊给她拧了一瓶水，两人坐在长椅上。
　　江樊安抚着赵无眠的后背：“还好吗？”
　　“嗯......”赵无眠嘴唇煞白，八成是还没缓过来。
　　“怕高就不要玩这些了呀。”
　　“没......没有......”赵无眠又喝了口水，那股子恶心感才勉强被压下去。
　　“那下次还玩吗？”江樊早已看透一切。
　　“玩。”
　　“......”
　　这人真是要面子不要命。

　　等赵无眠觉得可以了之后两人又沿着河边走了一会儿，临近划船旁边有一个旋转木马，赵无眠站定看了半天，又眨巴眨巴眼看着江樊。
　　江樊无奈笑笑：“走吧。”
　　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就这样上了一匹白马一匹棕马，还玩的都可开心。
　　那老板看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赵无眠坐在木马上，江樊左右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玩的，不过看着赵无眠笑他就觉得开心。
　　果然他还是比较适合玩这个。
　　江樊想着。

　　冬天黑天早，临近五点天差不多黑了个彻底。江樊本来想着等天黑带赵无眠去做摩天轮，但介于赵先生这么怕高，江樊还是觉得算了。
　　“走吧？”江樊有点可惜地望了摩天轮一眼。
　　“回家吗？”
　　“嗯。”
　　“嗯......”赵无眠指了指摩天轮的方向：“我们不去坐那个吗？”
　　“你不是怕高吗？”
　　“但是我没坐过。”赵无眠说：“我想看看。”
　　“那个很高的。”江樊比划了一下。
　　“我想去。”赵无眠又说：“不上去一次不是很可惜吗？”
　　江樊看着他，只觉赵无眠眼里多了几分奇怪的......坚定？
　　“好吧。”江樊叹了口气：“不过先说好啊，那个可比过山车还高。”
　　“嗯！”赵无眠语气里跳动着明显的喜悦。

　　摩天轮缓缓向上升起，有个传言说是在摩天轮最高点接吻的话就可以长长久久，当然了，是情侣限定。
　　赵无眠呵了口热气在手心，眼巴巴地往外看，可等升高到一半他就觉得腿有些发软。
　　江樊看着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菜瘾还大。
　　摩天轮还在往上转，眼看就要到最高点，赵无眠想看又害怕的样子还让人怪不忍心的。江樊站起来，一把搀住了他：“别害怕。”
　　赵无眠有了支撑点，这才站的稳稳当当，但还是不服输：“没害怕。”
　　这个是港青最大的摩天轮，在最高点时可以看到很大一片港青市区。道路上是来往的车辆，路灯映着白雪，人小的像蚂蚁，整个地面灿烂辉煌，犹如星河倒置。
　　赵无眠看着不禁感叹了一声，他从没想过夜晚的城市是这个样子。他眼里都闪着光。
　　“许个愿吧。”江樊轻声说，他也被这片光景震撼到了。
　　“为什么要许愿？”
　　“有人说在摩天轮最高点许愿很灵。况且你今天还过生日。”江樊咳了两声。他怎么知道为什么要在这许愿啊！！！
　　不过赵无眠还真信了，虽然他在十二点已经许过了。
　　江樊见他闭眼，自己也悄悄许了一个。
　　赵无眠看着窗外，这一定是他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了。

　　除了江樊和赵无眠之外的五个人都闲的要命，仇翎是22号的车票，三巨头全是本地人想待到多久就待到多久，陈好明天一早就要去火车站。
　　赵无眠和江樊回到家时，这五个人正都做仰望星空状百无聊赖。听见开门声皆是齐刷刷地往门口一看。
　　“无眠啊，你终于回来了。”陆白霜要死不活地说。
　　“你们这是怎么了？”赵无眠和江樊二脸震惊。
　　章嘉：“太——”
　　彭彦彬：“无——”
　　陈好：“聊——”
　　仇翎：“啦——”

　　赵无眠一时间哭笑不得：“你们不会就这样齁了一天吧？”
　　“是啊——”众人哀怨地说。
　　“你们今天干嘛去了？”陆白霜问道。
　　“去游乐场。”赵无眠坦然回答，却不料这一句引起了公愤。
　　“你们居然去游乐场！”章嘉扑通一下站起来。一脸悲愤：“我们在家这么无聊，你们居然去游乐场！”
　　“革命友谊呢！？”彭彦彬也觉得悲从中来。
　　主要是，他们是真的闲。
　　“好了好了，想去就去呗，放假了又不是没时间。”
　　“那我可能赶不上了。”陈好幽幽地说：“我明天一早的火车。”
　　“就算好姐能去，但江小樊不是也不一定有时间吗？”仇翎说。
　　“这样啊......”赵无眠想了想，但没想出什么来，只好说：“那你们要吃糖葫芦吗？”
　　“我们不是在说游乐园吗？”陆白霜刚燃起的兴趣一下子就被扑灭了，更加悲伤了。
　　“所以吃不吃？就三个草莓，先到先得。”
　　陆白霜耳朵一下子支棱起来，她上次就没吃到草莓，她以百米运动员的速度在这房间里做了个冲刺，江樊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陆白霜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俩。
　　江樊打开纸袋子，陆白霜往里面一看，又是一声嚎叫。
　　全是草莓的啊！！！
　　“赵无眠！！！”勾住他的脖子：“你居然忽悠我！！！”
　　一屋子人瞬间都有了活气儿，都过来分糖葫芦。
　　仇翎腮帮子鼓起一块，松鼠似的：“可是这才六点多，我们还要无聊好久。”
　　“是啊，上学的时候盼放假，放假的时候又盼开学。”陈好含糊不清地说。
　　“那我们还能找点什么事干呢？”彭彦彬第一次吃草莓糖葫芦，他以前嫌这玩意贵，这会儿终于明白了贵的东西它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赵无眠咬下一颗草莓，看了眼江樊：“小樊同学作业是不是还没写？”
　　“唔？”江樊被糖粘住了牙，没发出声。
　　只见众人眼睛皆是一亮，江樊觉得那些目光里揣着的都是：有事干了。
　　一屋子的师范生，外加两个非师范专业却也是一流大学的人。江樊现在横铺开来就是四个大字：在劫难逃。
　　“我们，靠谱！”陆白霜嘿嘿一笑：“江小樊——”

　　真是人心难测啊，人心难测。
　　这回换成江樊幽怨了，他看了眼赵无眠，却发现这人仿若无事地又咬下一颗草莓。
　　还十分欠打地朝他晃了晃：“真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