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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兔子 ...

  •   李升平是李文生的亲爹,这个说法有点好笑。
      臧玉可和李升平算是贫贱夫妻白手起家,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李升平在富贵时候也没忘了臧玉可的好。夫妻两人恩爱有加,李升平许诺臧玉可等有钱了一定会娶她,要行古人大礼,要明媒正娶,要八抬大轿,要十里红妆。
      臧玉可信了,李升平说这话时也是句句真心,不掺半点假。
      臧玉可也是把心意全给了李升平,婚后不久就怀了李升平的孩子,给李升平高兴地不得了。李升平摸着臧玉可刚怀胎的肚子,说如果是男孩就叫李文生,是女孩就叫李玉莹。臧玉可笑的也开心,一双眼里盛着的都是幸福。她以为这一辈子就可以尘埃落定,安安稳稳地有个家了。
      然而她却殊不知自己在满心期待的时候李升平正在担心别人怕不怕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臧玉可因为怀孕身形发胖,脸上也布满油光,她常问李升平自己是不是不好看了,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了。每每这时李升平就总会耐心十足,语气里满是宠溺,说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在他心里臧玉可就都还是那个让他心动的姑娘。
      这话李升平转头也会和关空说,关空也是蒙在其中不知所以然。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就只是那一天,关空和李升平正享受床上欢愉时被臧玉可撞了个正着。臧玉可直接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那是臧玉可第一次对李升平发脾气。她心都快碎了,臧玉可指着关空骂她是婊子臭不要脸。臧玉可出身书香门第,根本骂不出什么太难听的话,骂来骂去也就是简单的几句。
      关空显然也懵了,在她眼里臧玉可才是后来者,她凭什么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于是她一个不服气也上去和人家对骂,骂不过就动手,李升平在旁边忙提好裤子去拉架,结果用力过猛一把将臧玉可推倒在地,那时候臧玉可怀胎三月,受不起这惊动,当即躺倒在地拧着眉说不出话。李升平和关空都吓傻了,扶起人就往医院送,雪天路滑,走路不稳三人又是一摔,臧玉可受不了疼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医院的房间空旷安静,李升平和关空就坐在一旁等着臧玉可醒过来。孩子是保住了,人却虚弱的很。
      臧玉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醒来时却看见了这对狗男女的脸,顿时觉得伤心欲绝,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问李升平:“你对得起我吗......”
      关空还在状况外,不知道她一个第三者怎么反应这么大,于是安稳说:“哎呀不要难过了,我都没生气呢。”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李升平在旁一句话不说,只想让她快点闭嘴。怎奈关空是个单纯泼辣性子,压根没过脑子。
      臧玉可后来就精神失常被送去静养了,她一看见李升平就觉得羞耻,她不能接受她的枕边人还会爬上别人的床。李升平去看过她几回,臧玉可要么是对他破口大骂要么是用水果砸他,有一次李升平受不了了,把她手摁住给了她一巴掌,“你他妈的有完没完!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臧玉可被打的眼冒金星,没等她反应过来李升平就转身走了,李升平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关空坐在车里看李升平大发雷霆,整个人都是僵的,至此她才看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不能表现出害怕,她当时和李升平好的时候就是因为他有钱,要不然人一个年轻小姑娘凭什么要和这个中年男的搞破鞋?因为他帅吗?关空可不吃这一套。
      两人在一起一年多就生下个男孩,不过可能是早产的原因,孩子生下来体格就弱。关空因为大出血在手术台上永远闭上了眼。
      李升平抱着孩子,怔愣好久没有回神。
      后来给孩子上户口时人问孩子叫什么名,李升平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叫,李文生。”
      名字都是偷来的。
      许是李文生的眉眼太像关空,有时候李升平看着看着就会觉得心里有愧,一是对臧玉可,二是对关空。等到李文生六七岁时,李升平才终于受不住,把他送去了乡下爸妈家。说是乡下,却丝毫不比城里差,李升平在事业有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父母买房子,算是个有良心的主儿,二层小洋房,环境安静空气清新的,而且这里教育并不落后,他准备等李文生要上高中时再把他接回去。
      李文生当时正在一旁逗兔子,李升平开车走时连声招呼都没打。李文生手里攥着草,听见声音后才追着跑过去。可是两条腿又怎能跑过四个轮子?李文生小时候身体不好,跑两步就咳个不止,手里留下一层草绿,蹲在路边边咳边哭。
      好像是爷爷把他捡回去的,他小时候不爱说话,有什么不开心都藏着,刚来的那一周他睡不踏实,捏着被子总做噩梦。
      爷爷奶奶拿他没办法,可是一给李升平打电话提及李文生时对方就含糊其辞,好像没关系似的。
      每次打电话时李文生就眨巴眨巴眼睛在旁边听,老年机音量大,他不用细听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李文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爸爸要这么讨厌他。
      那是李文生第一次感受到恨这种情绪,小孩子对世界的恨都是最直接最明显的,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宣泄,他每天都会跑到后院看兔子,那天他就真的觉得不解到了极致,竟抓起一只兔子钉在了树上,那钉子穿着兔子的心肺,一动不动的立在树上,李文生哪知道会是这种后果,手上沾着血整个人疯了似的往屋里跑。
      他搓着手眼泪也跟着流,给爷爷奶奶也吓得不轻。爷爷奶奶很宝贝他,问道:“我的大宝贝这是怎么啦?”
      李文生抽噎着不知道该怎么答,他哪敢说是自己把兔子弄死了,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兔子死了。”
      爷爷奶奶知道李文生喜欢兔子,安慰道:“不哭不哭,咱明儿再买一只。”
      李文生拼命摇头,哭的更惨了。
      那天晚上李文生捏着爷爷的衣领,却怎么也睡不着。
      奶奶半夜起夜的时候看见了那只兔子,吓得大叫一声老头子,这一叫惊动了李文生,爷爷翻身下床,李文生趴在窗户上惶惶往下看。他以为自己要被骂或者要被打,结果第二天爷爷奶奶就都像无事发生一般,谁也没提兔子的事儿。
      只是村里的小孩不懂事,有人在爬墙的时候看到了李文生,当时吓得脸上血色全无,连声都没叫出来就跑了。李文生小时候病恹恹的,又不常出门,皮肤白的吓人,没什么人愿意和他玩,再加上昨天的事,孩子们都叫他怪物,见他就扔石子吐口水,更有甚者在他裤子上撒尿。李文生不是那种软弱性子,相比起来更像是睚眦必报,他抓起那小孩的手给人掼在地上,捏着人脖子,咬着后牙槽:“你说谁是怪物?”
      那小孩被捏的喘不上气,脸憋得发红,旁边小孩见状不对,又深谙人多力量大的道理,上去合伙给李文生拉开了,却没一个人敢动他。那之后就再没人叫他怪物了,这种话越传越吓人,小孩就跟认大哥似的巴结上了李文生,但没什么人敢和他说话,对他都是又敬又怕的。
      李文生也就是在那时候生成了一种扭曲观念:只有让他们感到害怕,他们才会真的离不开你。

      李文生的小初中就一直是在这种状态下度过的,越长大越偏执。他对李升平已经没什么印象了,那时候李文生太小了,记不清了。直到再次见面时他才想起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个改叫爸爸的人。
      盛夏的烈阳照在李文生身上,此时已不同彼时,李文生看起来也没那么病态了,身高也是抽条拔节,窜的比李升平还高。
      李升平和李文生对视也只是相看无言,像极了两个陌生人,而李文生身子里还偏偏流着这人的血,那股恨意再次漫上心头,无声的对抗一阵后还是妥协回了城。
      入学手续办好之后李文生开始了在陌生环境下的陌生生活,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是从这里被扔出去的。
      李文生长得像关空,尤其是眼睛生的特别漂亮,高中期间有不少小女孩向他递过爱意,李文生理解不上爱与被爱,只是在半知半解中就同意了。
      可是因为自身的脾性,没有一段恋情持续过很长时间。和他相处的女孩到最后无一例外都会身上带伤痛哭不止。
      可是李文生什么也没做,只是在用他的方式来爱人,他有什么错?
      李文生本就不懂爱,这样一来更是觉得爱是危险品,碰不得。以至于以后只要有人说爱他,他就会一防再防,生怕被伤害一样。
      从小就没有被爱过的人怎么能理解上去这种情感呢。

      那一年雪大,李文生不想回家,他哪都走哪都逛,不知觉间就逛进了一家院子。那院子大门开敞,院内是好大一棵柳树,屋内传来炒菜声,应该是辣椒炒肉。李文生就站在院子里饿的肚子咕咕叫,他咽了口口水,却没挪动步子。
      有人端菜出来,是个鬓边苍白的老爷子,手上都生了老年斑。他走的慢,抬眼看见李文生,苍老的笑了两下:“小伙子找人啊。”
      李文生没说话,眼睛盯着那盘菜。
      “找人可能来错地儿啦,这呀,只剩老爷子我一个啦。”老人又笑道:“饿了吧,来吃个饭吧。”
      李文生穿着校服,雪落了他满头,他看着老人的背影才跟着挪动脚步。
      大抵是那一辈的老人都多少沾点迷信,他说和李文生有缘,如果可以,他想李文生多来看看他,他人老啦,走不动啦,一个人孤独的很。
      李文生喃喃答应了。

      李文生就是在这期间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虽然小时候爷爷奶奶也爱他,但不一样,李文生小时候就像是谁也不要的皮球一般,凭着自己的本事才赢来了一点尊重,爷爷奶奶对他的爱更像是那种不得已而为,兔子死了之后爷爷奶奶虽然什么也么说,但态度也是多少有点变化,小孩心细,能感觉得到。
      这老人和李文生不沾亲不带故,但就是愿意分他一碗饭。李文生心头一暖,答应一定会常来看望他。
      冬去夏来,李文生一走就是小半年。老人教他读古文,还会变着法儿的给他找好玩的。他可能也注意到了李文生和其他同龄人的不同之处,但这东西又哪是能教的会的。李文生的极端行为偶尔也会有所展露,这时候老人也只能换成严肃面孔告诉他不能这样。
      不管小孩多大,他都会在心里立起来一个神一样的人。老人于李文生而言就是这般。
      然而李升平发觉李文生总会很晚回家或者基本不着家的时候就觉得事有蹊跷,但他问李文生,李文生又不说。那是一年仲夏,院子里的杨柳飘,老人一等就是一整个夏天。
      李升平那阵子特地请了个司机专门接送李文生,自此李文生便很久都没去过那个杨柳小院。老人太老啦,连最简单的老人机都不会用,只能坐在树下的摇椅上日日夜夜盼着那个小少年来。人到老年事事休,整日闲着却也落了一身的病,他睡得时间越来越长,待夏风止秋风起的时候他才忽觉,这一辈子可真是太短了。
      李文生和李升平是对付不过的,所以他采取最坏的方式——逃跑吧。
      李文生抱着书包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跑到小院子时却不见了老人。门角边结了蜘蛛网,屋里却没有炒菜香。李文生喘着粗气,四方小院,天地空旷。
      老人是坐在摇椅上走的,那天他也只是打了个午后小盹,而后就再也没醒过来,无痛无苦,也算是个寿终正寝。
      李文生还不知道老人多少岁。
      老人还没教会李文生什么是爱。
      老人在等李文生,他怕呀,他怕他的小少年来的时候见不着他,该着急啦。
      小孩子心性不坏,是个善良人。老人信他,老人爱他。

      李文生消沉了好久,他本就对李升平怀着恨,这样一来让两人之间关系更是僵硬。他没学会该怎么处理爱,该怎么应对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个用钉子扎兔子的小孩。
      李文生上了大学就没再见过李升平,李升平自觉有愧,每个月都给很多生活费,那辆车也是他送给李文生的,他甚至还给了李文生一套房子——用他和臧玉可一起赚来的钱养着他和关空的孩子。
      臧玉可在静养中郁郁而终,李文生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他甚至不知道关空。

      李文生以为万事太平,却万万想不到会遇到赵无眠。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温柔让他沉醉。赵无眠和他体型差不多,脸红红的对李文生说喜欢。
      李文生根本不能拒绝,但那真的是爱吗,还是说是出于一种,嫉妒。
      李文生已经记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了,只知道他现在想念赵无眠。

      他也是人,他也会心疼。当初赵无眠躺在床上拽着他手时他能不难受吗,但是赵无眠先对不起他的,话到嘴边成了最伤人的利刃。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把赵无眠亲手推开的。
      他本以为让赵无眠遇到比他更差的人,那么赵无眠就会觉得他很好,就离不开他了。毕竟照无眠本就喜欢他,那这种感觉再加持一下他会不会就不离开了呢。
      人只有在濒死的时候才能体会到生命的珍贵。
      人只有在心死的时候才能该受到爱的难能可贵,
      可是李文生却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兔子。人的爱是有限的,失望攒够了,赵无眠就离开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赵无眠的错。

      李文生踏入那间小院,摇椅依然摆在那,他已经很久都没见过那个会做辣椒炒肉的老爷子了。
      他也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只会对他笑的赵无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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