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问》鬼推磨

34、第三十四章 初雪

　　叶红梅的话对于班里的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捧沙，不重，但都被迷了眼，心里滋味都不好受。以前叶红梅不是没说过他们，而这一次却是实打实的砸在了每个人脑袋上，无他，叶红梅说的确实没错。不想学了现在就可以拎包走人，坐在这怨天怨地折什么宝贵光阴。
　　江樊走在昏黄小道上，踩着脆响的落叶走得很慢，活像是个落魄游人。
　　眼看十月就已逃走大半月了，他在学校的日子得掰着手指数，一想到八个月之后的高考，那种没来由的焦虑就又负上心头。真是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说不上是浑浑噩噩，但也算不上平平常常，总之江樊这段时间的状态真的糟透了，总是会莫名其妙的烦，莫名其妙的厌。文科冲到现在大部分都是在刷题找题感，除此之外就是背。可江樊这几天状态极差，背东西也慢得很。
　　回家后他先敲了敲赵无眠的门。
　　“怎么了？”赵无眠看他满脸忧愁。
　　江樊看着他，卡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只是拽着赵无眠的衣角往自己家走。
　　什么东西能让一个高三生这样闷闷不乐？
　　“怎么不开心？”赵无眠坐在他身边，声音柔和，似是安慰。
　　“眠老师......”江樊抱着书包，却没有要打开的意思，“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赵无眠一怔，其实他猜到了是关于学习的事，但没想到江樊会这么问。
　　他垂眸想了想，缓声道：“我高考那年正赶上高考大年，人多分高，大学难考，狼多肉少，大家一起挤独木桥。我是学文的嘛，当时就是一套一套卷子头也不抬拿起笔就是一整天，我没有什么要想的呀，就只是想啊，我一定要考出去，一定一定。”赵无眠轻点着茶几：“那时候脑子根本不够用，只想着多装一点，再多一点。其实挺崩溃的，你也是文科生，知道那种题几乎没有一眼就能看出错的，大多是模棱两可，就是这些题我总会出错，那种十三个选择题能错六七个的感觉真的很难以描述，总之就是难受，甚至开始想我真的能考上大学吗？”
　　江樊听着，说：“可还是考上了，而且是重本。”
　　赵无眠点点头：“对，我当时主要是差在历史，后来就一直背书，背的昏天黑地的，高考前一个小时还在翻。没有办法啊，选择题做不对就只能从大题上找分了。”
　　赵无眠没有陆白霜那么厉害，他能考出来完全就是靠不要命的那股韧劲，报考时老师都说要不然改改志愿吧，这个分也能上个不错的一本，为什么非要铤而走险呢。
　　“我就是要考，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考上。”赵无眠轻笑道，“还挺叛逆的。”
　　江樊抬起头：“那，为什么要考师范呢？”
　　赵无眠叹了口气：“因为，小孩的钱最好赚了。”
　　江樊愕然。
　　“开玩笑的。”赵无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真的是图以后的安稳吧，老师这个行情你应该也多少了解一点，铁饭碗嘛，大家都抢着要。不过另一方面就是自己喜欢，这个占比要比考虑大得多，就是喜欢，就是想考。人活一辈子能有多少选择的机会呢，别后悔才是首要。”
　　江樊默然片刻，赵无眠又说：“如果我不考港青师范，又怎么能遇见你呢？”
　　江樊抬起眼，却只能“嗯”一声。
　　“所以为什么不开心？”赵无眠看他还是有点多云。
　　“我觉得学不进去了。”江樊诚实道：“就是什么也看不进去，每天都很烦，感觉日子过得急但我就是提不起精神，也说不上是学到顶了还是觉得自己就这样了，总之就是很难受。”
　　“正常。”赵无眠说：“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家都会感觉到有些饱和，但其实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想考什么学校，但总觉得自己不上不下挺悬的，叶总说我们命好，高考人数比去年少了好多，但我就是觉得没底。”
　　“那你想考大学吗？”
　　“想。”江樊回答的很快，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那就别考虑那么多，从现在开始努力。没有什么来不来得及一说，你只管努力，只管去考，现在想什么都是负担，那些就只会打击你的自信，你只管向前看，别回头看影子。你现在还能坐在教室里就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还有希望，还有东西值得你再去拼一拼。你觉得值得的事那就是值得的，你不用管什么后果，别回头一直走下去就是了。”
　　赵无眠的声音温沉，像是安慰受伤小狗一般，“好啦，鸡汤喝到这里，该学习了。”
　　江樊眨了眨眼，不知是灯光晃的还是眼睛太干，他只觉得眼睛一酸：“好。”
　　“别哭啊。”
　　“没哭。”江樊抹了把眼睛，“我才没哭。”
　　赵无眠无奈笑笑：“好，没哭没哭。”

　　苏无量却是嚎啕大哭了一场，眼泪啪嗒啪嗒落在眼前卷子上，晕开了一圈一圈的墨。他一手抹眼泪一手还在不停地写，嘴里还呜呜咽咽的说着什么，答案被他翻得哗啦哗啦响，他这几天根本没在打游戏，是每天都在熬夜刷题。
　　他才是真的没有退路，他碰不到赵无眠，家里人也不会给他补课，他甚至和江樊都差出一大截，他什么都没有，他觉得脑子都是乱的，只有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张海乔仰面躺在床上和付诚发着消息，眉头却紧皱着。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月高高的挂在天边。

　　翌日。
　　江樊昨天受了安慰，奋起一夜弄会了一种类型题，早上就没那么好过，上下眼皮直打架，强撑着才起了床。
　　走在大街上整个人都还是沉在梦里的。
　　赵无眠最近也忙，忙着考各种证，他们今年放假也早，约摸着十二月下旬就能放假。三巨头也忙的脚不沾地，整个生活节奏在不知不觉间就快了起来。
　　“喂？马姐？啊我有时间，好好好。”陆白霜左手捏着咖啡罐子。
　　马姐是马扬懿，比陆白霜他们大一届，之前陆白霜很多事都是受马姐照顾，最近一堆事接踵而至，马扬懿也是从这时候过来的，这会儿也是替他们操碎了心。大三前几周还好，这几周根本就是忙的没时间休息，赵无眠白天要去学专业相关的东西，要查资料要看书，图书馆教室来回跑，师范生近年改革也要通过考试才能有教师资格证，他们主要忙的就是这个事儿。其实这证对他们来说没什么难度，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
　　最要命的是章嘉，他还有个驾照没考下来，彭彦彬虽然混，但该考的东西一个都没落，别管人是怎么考的，反正就是过了。
　　赵无眠抱着书要往教室走，忽觉鼻尖一凉，他抬头看，眼睛不自觉的露出欣喜——初雪来了。他忙空出一只手，在群里给他们发了消息。
　　赵无眠：下雪了！
　　三巨头看见消息，虽然不在同一个地方却都朝窗外看去，也都是满眼明朗。
　　章嘉：今年雪下的好早啊！
　　陆白霜：我以为我看错了，真的下雪啦！
　　彭彦彬：初雪就下这么大，是不是该许个愿啊！！！
　　赵无眠看着雪呵出一口气，陆白霜在路边打了车给马姐发信息，章嘉手里握着小册子看着窗外白茫茫一片，彭彦彬兴高采烈地给陈好打电话，仇翎手里握着一杯关东煮，拎着袋子看了看，围巾也快织好了，这雪来的真尽人意。

　　班里一片哗然，同样是因为窗外的雪。江樊抬眼去看，拽了拽苏无量：“真的吗，真的下雪了！？”
　　苏无量也发懵：“真的，这雪来的也太早了！！！”
　　“都干什么呢！昨天的话白说了是不是？没看过雪吗！？”叶红梅正在讲山川河流，本来气氛挺好的，却被这雪抢了风头。
　　虽是这样，她自己也看了眼，不自觉的笑了一下：“小王八蛋们，都给我好好学习啊！”
　　“老师！今年雪下的这么早，是不是会有好事发生啊！”说这话的叫林星辰，和江樊没什么交集，以至于江樊和他相处一年半都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谁跟你说的！”叶红梅没恼，反笑道：“怎么这么迷信。好了好了，都学习吧。”
　　江樊还是觉得不真实，苏无量因为昨晚哭的太过劲眼睛肿的睁不开，两人一前一后，倒也算个有缘。
　　付诚看着窗外的雪，后脑被纸团打了一下，转过一看是张海乔，那人对她嘿嘿一笑。
　　纸团里包着：堆雪人去吗？
　　付诚莞尔，对他点了点头。
　　林秋敬坐在第一排一丝不苟的记着笔记，她好像不在乎窗外的雪，只在乎书里的山川，她比任何人都想考大学，比任何人都想。
　　江樊只是不经意间瞥到了她，就觉得自愧不如，焦虑的是他，看雪的还是他。江樊使劲晃了晃脑袋，拿起笔把心思拉回来了。

　　李文生伸手接了下雪，那雪却只是短暂的在他手上停留了一瞬，留下的只有没什么感觉的潮湿。他站在商场外，手里拎着赵无眠喜欢的红豆小鱼饼。
　　人可真奇怪啊，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的时候又舍不得。李文生咬了一口小鱼饼，他不是很喜欢这种甜的有些腻的味道。
　　上次赵无眠对他的态度委实让他难堪，他以为赵无眠只是和他分了手，但心里还是喜欢他的，没成想赵无眠再次见他会是那种态度。李文生觉得好笑，自己竟然真的会因为赵无眠而心神不安。
　　我有时候想念你，有时候爱你，但我无时无刻，都在恨你。
　　他想起那院子里的杨柳，那里应该也落了满院子的雪，去看看吧。

　　去看看吧，去看看雪，去看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