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问》鬼推磨

3、第三章 喝酒

　　电话拨出后赵无眠的紧张情绪就迅速漫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受了什么蛊才会对这个人这么疯狂，沉醉。
　　那个人想吃心肝血，他就一寸寸把刀扎进自己的身体里，一点点硬生生的把它们剜出来，还要给他切片奉上。
　　但他只觉得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做了多么穷凶极恶的事，才让他这辈子连一点爱都得不到回应。
　　“文生。”他努力平稳着自己的语气。
　　“嗯？”李文生语气上挑，显然没想到赵无眠会给他回过来。
　　“我们明天见一面吧。”他冷冷地说着，左手紧握成拳，是痛觉让他保持冷静。
　　“我凭什么要见你？”李文生戏谑道：“你说见就见啊，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呢。”
　　“我明天想和你见一面。”赵无眠没有管他说的话到底包含着什么。
　　“求你了。”他轻轻的说着，这通电话像是有重量似的，压的他气喘吁吁，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吧，我给你发位置和时间，过时不候。”李文生用很平缓的语气说出这段话，但赵无眠知道，李文生对他还存有一丝心软，他听进去他的请求了。
　　电话挂断后他又陷入了一阵的沉默。他觉得呼吸好累，觉得月光刺眼，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好不真实。

　　周末是个大晴天，江樊昨晚睡得太早，今天他在闹铃响起之前就醒了。
　　周末的闹铃是八点半。
　　他盯着床，好一会才真正清醒过来。他看着手机界面还停留在昨天的“detail”上，咂了咂嘴。
　　他决定出门走走，他还没在今年秋天体会一次和大爷们的逗鸟活动。
　　他换了件素白背心，套了个大短裤就出门了。

　　江樊打开门时赵无眠也刚好出门。
　　赵无眠转过身，江樊一怔，他终于知道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哪来的了。
　　他看着赵无眠嘴唇右下边那颗痣以及他及肩的长发，和新闻视频里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他看着赵无眠，赵无眠看着他。
　　他和那个跳河的是对门，不眼熟那才出事了。
　　赵无眠今年大三，和朋友在这合租。
　　江樊愣了一两秒，开口道：“诶你是不那个，就跳河的那个？”
　　脑子没跟上嘴，他说出这句话后就觉得这话不对劲了。
　　“额不是，就...就...”他一时间组织不出好的措辞把自己的话圆回来。
　　赵无眠没觉得什么，只是淡淡道：“是啊。”
　　他嗓音清冷，和秋天简直绝配。

　　赵无眠说完之后就下了楼，江樊不知怎么就本能的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他。

　　“很冷吧。”江樊突然说道。
　　“嗯？”赵无眠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以为江樊会问他为什么要跳河或者安慰他一下。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么冷的天为什么要跳河呢。”他接着说道，没有看赵无眠。
　　赵无眠比江樊高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算了，没出什么事就好。”江樊回过神，对上赵无眠的视线，他意识到自己的脚步停下来了，赵无眠在前面看着他。
　　赵无眠的眼尾上挑，远看显得有些冷漠不近人情，但近看又觉得风情万种，似有楚楚春风。
　　江樊看着他连忙说：“对不起，我这嘴不听使唤你别理它。”
　　“你跟着我干什么？”赵无眠问他，清冷的嗓音合着恰到好处的晨风，弄得江樊一个激灵。
　　“啊？没有啊，你不去公园吗？”他说着有点心虚，赵无眠并没有说他要去哪。
　　“可我没有说。”
　　“我...”江樊一脸尴尬：“哎呀反正都尴尬完了，我就直说吧，我觉得你不开心。”
　　赵无眠闻言一愣，他看着江樊：“我也没说我不开心，而且就算我真的不开心你也没必要来浪费时间安慰我。”
　　“好像是这样，哈......哈哈......”江樊眼神躲闪着，一脸的生无可恋。
　　被一个陌生人还是对门这么明确的拒绝，换谁谁能顶得住。
　　赵无眠好像意识到江樊的感觉，开口道：“不过也还是谢谢你，祝我们对门愉快。”
　　“没事，以后大家就算半个朋友了。”江樊尴尬的情绪消散了一些，又恢复了精神模样。
　　“那边公园有大爷们遛鸟，还挺好玩的。”江樊指着不远处，公园在小区前面，有个很大的铜制丹顶鹤，大爷大妈们会起早在那锻炼身体，说什么一日之计在于晨。
　　“我想在那里你可能会心情好点。”
　　“我说了我没有不开心。”赵无眠失笑道，眼睛弯起来好看极了。
　　“走吗？”
　　“走吧。”
　　这次换成江樊带路了，赵无眠搬来这也不过一两周。

　　他们房东是一对老夫妇，说是老爷子得脑癌走了，老婆子命数尽了没多久也跟着走了。子女们给二老办好丧事把房子处理干净后贴上了出租，房子挺干净的，有些基础家具。至于有人说什么死过人的房子不太好，赵无眠从来不信，人活着的时候不怕反倒怕人死了，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无眠和三个朋友合租，他家是外地的，也算是个长途跋涉来求学的。
　　宿舍也能住，但赵无眠实在不喜欢。

　　他们俩去公园溜了一圈，期间江樊给他介绍了一遍这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字不提跳河的事，也不带他往水边走。
　　他心很细，他自己都不知道。

　　回来后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各回各家了。

　　赵无眠突然感觉心空了一块，突然又冒出那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都能看出来他不开心，都能想办法让他忘记痛苦。但他付出那么多真心的人却意识不到。
　　还是说李文生其实意识到了，他就是想看赵无眠痛不欲生，想看他撕心裂肺。

　　这个问题也出现在江樊那，他看着空荡的家，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别人的感受的？他为什么要在意一个陌生人开不开心？就算赵无眠真的跳河死了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吗，他不也还是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关心照顾别人的情绪？

　　两个人的为什么都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
　　这个答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他们却抓不到看不着。就像坠入迷宫：这到底是为什么。

　　赵无眠按约定时间到达和李文生约好的地方，他看见李文生坐在靠窗的角落里，深深吸了口气走了过去。

　　“文生。”他坐下来，目光定在对面人的身上。
　　不得不说，赵无眠这种长相看上的人确实不差。李文生双腿修长，手指分出明显的骨节，高挺的鼻梁衬得眼窝更加深邃，有些发棕的眼眸映透着澄亮的光。
　　赵无眠想不起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他的了，只记得那天好像是春分，料峭的春风能吹散所有的模糊不清。
　　但现在，赵无眠也不确定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什么别的感情了。
　　李文生没有理他，只是放下了手里的杂志。
　　“我来找你说点事。”赵无眠缓缓的说着。
　　“废话。”李文生看着他：“没有事难道你还会求我出来坐一坐？”
　　赵无眠看着他，平复了一下心态：“我们分手吧。”他刻意把话说的很重，确认这话能踏踏实实地落在李文生的耳朵里。
　　李文生眯起眼睛，沉声道：“你知道这种话不该在这个地方说。”
　　他站起身，拉起赵无眠就要往外走。
　　赵无眠没有挣扎，时至今日，他也依然舍不得李文生在外人面前出丑。

　　李文生把他塞进车后座，脸上一阵阴翳：“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分手吧。”赵无眠感觉周围的空气在一点一点的被抽走，他快要缺氧了。
　　李文生盯着他，企图从他的眼神里获取点什么。
　　他忍不住笑起来：“赵无眠啊赵无眠，你也舍得？”
　　“舍不得。”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想了一下，缓声说：“但是太疼了。”
　　“那你知道我有多疼吗，我疼的都想死。”李文生解开衬衣下面的几个扣子，露出一条狰狞的疤，就像是什么恶心的虫，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蜿蜒着。
　　“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你。但要死和真死还是差了很大一段距离。”赵无眠伸手要去摸那条疤，却被李文生打断。
　　“你找人把我推下水，又找人把我捞上来，无非是想看我濒死前的好笑反应罢了。”赵无眠把手缩回来，抬眼对上李文生。
　　赵无眠眼眶红了一圈，好像下一秒就要崩溃了。
　　“你做的那些事应该都还记得吧。”赵无眠吸了口气：“我那么多次，那么多次真的快死了。”
　　“你真的觉得，这些和你这条疤比起来，什么都不是吗。”
　　李文生死死的盯住他，似乎在认真思考那些事情。
　　“我以为你一直在试探我，试探我究竟有多爱你，能为你忍到什么地步。”
　　李文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赵无眠又道：“你以前可能是爱过我吧，要不然也不能留下这么难看的东西。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点回应都不给我呢。为什么你非要看我难堪呢。为什么让我感觉从来只有我在努力呢。”他回想起以前为李文生做的那些事，受的那些苦，自嘲般的说着：“你为什么不能直白的说你喜欢我呢。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你为什么就不肯来爱我呢。”
　　李文生系上扣子，眉头拧的死紧。他重重的砸向玻璃窗，但他又没有理。
　　他问赵无眠舍不舍得，却忘了问自己舍不舍得。
　　李文生，你怎么能舍得。
　　但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杀了赵无眠呢。
　　对了，他觉得赵无眠能这样爱他，就能这样爱别人，他受不了，他想让赵无眠害怕然后来向他求助，然后再用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把他踢走。
　　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什么情绪，但这不是爱，李文生自己是清楚的。
　　赵无眠也是在今天才明白过来，这不是爱。
　　李文生对他根本没有一点爱。
　　他只是享受被爱的感觉，但又见不得这种爱流到别人的心田。
　　“你真想分手。”李文生在他旁边摁着眉心说。
　　赵无眠放低语气，尽可能把自己的态度表现得很坚定，“真的。”
　　“好啊。”李文生沉沉的说着。
　　这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李文生答应了？居然就答应了？他为什么会答应呢，为什么，不再多说两句呢？

　　李文生什么也没有说，他下车进入驾驶座，拉着赵无眠来到了一间酒吧。
　　他给赵无眠点了一杯酒。
　　很多时候他做的那些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比如他为什么想让赵无眠死，为什么对分手这个词感到这么愤怒，为什么要带赵无眠来喝酒。

　　赵无眠看着酒，犹豫了片刻还是举起了杯：“再见。”
　　他和李文生碰杯，李文生看着他的目光好像终于柔软下来：“再见。”
　　李文生不爱赵无眠，他只是喜欢和他打类似于爱情的擦边球。
　　他心里根本没有爱。
　　他喜欢看赵无眠痛苦，他没有强迫赵无眠为他受苦。
　　好一个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