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问》鬼推磨

17、第十七章 圆月

　　陆白霜是港青本地人，但家和学校还是跨越整个了市区。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了。

　　深秋的夜晚冷，扑面而来的热气和饭香让人感觉分外温馨。
　　“小赵来啦？”陆母从厨房探出头来，”白霜带人先上屋坐会儿！”
　　陆白霜边脱鞋边应和道，“行行行，这菜够多了吧？还忙活什么呢？”她看了眼桌上的菜，陆父在厨房里进进出出，也忙活的满头是汗，却一直乐呵呵的。
　　“再拌个凉菜就可以吃饭了，浩然来了，你去和他玩会儿，让小赵歇着去！”
　　陆白霜无奈看向赵无眠，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摊着手叹了口气。
　　“我去给我妈打个电话。”赵无眠冲她笑笑，“加油啊白霜。”
　　“你个没良心的！”陆白霜哀怨道。

　　过路的风在催人回家，月光洒在人身上护人平安。野猫躲在树林里闪着明亮的眼睛，枯叶经不起秋风，挂在树上被吹得沙沙响。
　　团圆节啊。

　　气氛有些微妙，江樊面对着父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静静的，看上去近乎呆滞的盯着桌子，他知道这样不好，但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没有办法。
　　江梦踪动了筷子，他极力想把声音上扬，让氛围变得稍微温暖一点。
　　“吃这个，你妈特意给你做的。”江梦踪夹了一块红烧肉在江樊碗里，“生活怎么样？”
　　“还行。”江樊夹起饭，“挺好的，没什么事。”
　　“学校呢？”王钰问道。
　　“也还可以。”江樊的眼睛一直低着，没看他们。
　　“你们老师在群里发了这次一模的成绩。”王钰说着，给他夹了块排骨，“其他都挺好的，就是数学......”
　　“我有在努力。”江樊打断她的话，“我在努力了。”
　　“光努力不行啊，你要让我们看到分啊。”江梦踪说道，“这点分儿你只能往外地走了。”
　　“嗯。”江樊应着，“我会努力。”
　　“也不是不想你往外走，但还是留在父母身边才能让我们放心啊。”王钰看着他，“你不是不聪明，你只是没开始学。”
　　“我说了我在努力了。”江樊顿了顿，“给我点时间。”
　　“这不是时间问题啊，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了，你高三了，还有一年就高考了。”江梦踪撂下筷子，喝掉了杯子里的啤酒，也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或许注视是真的有重量的，江樊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有些停滞的意思。

　　“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闷出这一声。

　　江梦踪把酒杯“砰”的放在桌上，江樊和王钰皆是一惊。
　　“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他可以上扬放缓的声音终于放了下来，“你都多久没回来了？对家里人一点话都说不出来吗？”
　　“你想听什么？”江樊扒饭扒的很快，除了那块红烧肉和排骨之外他没夹过别的菜。
　　“随便说点什么，你一点也不想我们吗？”江梦踪看着他，“把头抬起来！”
　　江樊的碗已经见了底，他夹起最后一颗饭粒，“没有什么好说的，我的生活很好，我的学习有在努力，我没有生病，我的钱够花，我没有挨饿没有受冻。”他对上江梦踪的目光，“我很想你们。”
　　江樊妈妈把筷子放下，“小樊！”
　　“我真的挺好的。”江樊站起来转身想回屋。
　　“你给我站下！”江梦踪把筷子拍在桌上，“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对父母就这么不耐烦吗！”
　　“没有。”江樊回头，“我说了，我很好，也很想你们。”
　　“那就回来住吧？”王钰拦着江梦踪，用劝说的语气说着，“让你爸爸每天开车送你。”
　　“不用了。我一个人挺好的。这里离学校远。”江樊看着他爸爸那张努力控制愤怒的脸，“而且，他也起不来。”
　　“他是谁！？我是你爸！你现在连声爸都不愿意叫吗！？”

　　江樊没理他，快步进了屋，把门锁上了。
　　屋外传来争吵声。
　　“这什么孩子！怎么一点教养都没有！什么素质！就这么和家长说话啊？”
　　“你非要在吃饭时生气吗！”
　　“你给我闭嘴，都是你惯的！”
　　“什么叫我惯的？你神经病吧你！

　　江樊躺在床上，没有开灯，屋里昏昏沉沉的。
　　他突然觉得心真的好累，他好想把耳朵割下去，这样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屋外的吵声还在继续，窗外的月亮很亮很圆，这让他觉得冷。
　　江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整个人蜷成一团。

　　他是听到响声后才醒来的。他对这个声音很敏感，那是他房间的锁被拧开的声音。
　　王钰把头探进来，把灯打开了。
　　明亮的光让江樊眼睛作痛，他又缩进被子里。
　　“小樊啊。”王钰坐到他床边，“去给爸爸道个歉。”
　　江樊没出声。
　　王钰拍着他的被，“去给爸爸道个歉，你这样不对。”
　　“他是为了你好，他怎么不问别人过得怎么样呀？他不就是在乎你吗？就是说的不好听罢了。你是个大孩子了，不能再和他置气了。”
　　“没有。”江樊声音有些发哑。
　　“那就起来，好好和爸爸说一说。”王钰声音温和，像是在哄小孩子。
　　“我不去。”江樊把被子掀开，坐起身来。
　　“听话。”
　　“我不去。”江樊穿上拖鞋，“我没有什么要和他说的。”
　　“他是你爸爸。”
　　“嗯。”江樊看向他妈妈的脸，真是太久没见了，她长了好多细纹，“然后呢？然后我就要给他无理由的道歉，无理由的让步，无理由的迁就？他什么不道歉？嗯？就因为他姓江而我正好是他儿子？”
　　“你怎么说话呢？”王钰声音有些怒意，刚才保持很好的温柔此刻也有了裂痕，“什么叫迁就，什么叫正好你是他儿子？你学校就教你这么和家长说话？”
　　江樊不做声。
　　“你怎么越长大越不听话？我们辛辛苦苦供你上学就为了让你这么对我们？我欠你的还是我该你的？”
　　江樊看着她的眼睛，“我没有说非要你们对我好。”
　　“你怎么狼心狗肺的呢！供你吃供你穿怕你冷怕你饿还出错了？”
　　“对不起。”
　　“你确实该说对不起！”王钰看着他，眼睛瞪得溜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江樊的手紧握着，他一直在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
　　“我怎么就生了你......”
　　这句话在他每次犯错时都会听到，小时候他真的会以为自己是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才会让妈妈说出这种话，但越长大越看出来不是这么回事。
　　是啊，怎么就会生了他。
　　是啊，没有他，妈妈应该过得要比现在幸福的多。
　　是啊，这他妈到底是为什么。

　　王钰还在那边喋喋不休，“我这命怎么就差成这样！”

　　“是啊！怎么就差成这样！怎么生出来的就是我？是我逼你生我的吗！是我求你生我的吗！我求你了吗！啊！？”
　　江樊几乎是用吼的说出来的，江梦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你怎么和你妈说话呢！”他抬手过来，打在了江樊脸上。
　　感受到脸上的痛感和火热的同时，江樊眼眶通红。
　　“怎么就是我！对不起！”

　　江樊推开江梦踪，穿上鞋跑下楼。
　　兜头的冷风让他清醒了一点，也把他刚才死撑着没落下的眼泪吹下来，他咬着后牙根。

　　“他妈的......”

　　江樊看着地上的影子，掏出手机。
　　他点开赵无眠的界面，他莫名其妙的想起赵无眠，江樊现在很想和他说说话。
　　江樊指尖有些麻木，还没有从刚才的气愤中缓出来。
　　他在聊天框中删删减减。
　　江樊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月亮。
　　眼泪干涸在他脸上，江樊觉得有些疼。

　　改了又改之后只发出去一句“中秋快乐。”
　　江樊觉得有些好笑，今天又不是中秋。
　　他把消息撤回。
　　但消息框却很快有了回复。

　　有恨：小樊同学，中秋快乐。

　　隔了一会儿。

　　有恨：刚才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无眠看着刚才聊天框上一直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皱了皱眉。
　　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么久只打出来一个中秋快乐吧？

　　至于赵无眠为什么会点开江樊的聊天框。
　　他也不知道。

　　赵无眠看着聊天框，上次给江樊发微信还是去学校接他。
　　为什么会在月圆时想到江樊呢？
　　为什么会在冷风里想起赵无眠呢？

　　太奇怪了。

　　江樊看着那句话，觉得鼻子一酸。

　　不要伤害狗狗：我不开心。
　　有恨：？
　　江樊把手机收起来，没再看了。

　　可能是秋风太冷，江樊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

　　江樊呵出一口气，“我不开心。”他小声对自己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