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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一百零四章 值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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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中转火车,历经二十个小时的旅途,孟和李文生终于进入了拉萨。
李文生的高原反应很严重,中途是火车上的当地人给了他药才得以缓解,孟捏着李文生的手,虽然没有什么用,但孟觉得这样会让李文生感觉好一点。他自己也有些呼吸困难的感觉,没有李文生那样强烈,可那种感觉是真的不好受。
他们住的酒店可以直接看到布达拉宫,酒店也配有供氧,总得来说还是很舒适的。为了避免加重高原反应,孟没有选择拖李文生去洗澡,李文生一直到凌晨才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
孟留了一圈不太亮的灯,坐在李文生的身边看着景点的预约。不过看着看着他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把手机丢到一边躺下来。
他习惯让李文生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然而此刻他也实在是不想把李文生弄醒,他侧躺着,看着李文生因为不适而皱起的眉头。
孟用两根手指去摸了摸他眉间的皱痕,试图抚平他的不安。
他的手总是很凉的,触碰到李文生的时候使他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李文生“嗯”了一下。
“好好睡吧。”孟把手拿开。
抛开一切不谈,李文生的脸确实是很对孟的胃口,他的鼻梁很挺,眼窝也很深,睁开眼睛时眼珠的颜色像是小时候玩过的玻璃珠,阳光照下来则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遮出来的阴影。
这种好看会给人一种疏远的感觉,可是那天酒吧里的光很暗,声音也很乱。
孟从这张脸上看到了难过与慌张。
他也说不清他对李文生是什么感觉,以前追求他的人并不在少数,男的女的也都有,真不真心他也不知道。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带给他李文生的这种感觉。
溺水者抓到了浮木,失火者在断梁砸下来之前逃出了房子。
失魂丧魄,虽死犹生。
他把视线移到了李文生的唇边,上次他在电影院亲吻他的时候,孟能够明显地感受到李文生的抗拒。
孟想到这,轻轻地叹了口气。
李文生哪里都好呀,可是他不爱他呀。
李文生脑袋里很乱,做的梦也是断断续续连不成片,他隐约感觉自己好像被压住了,怎么挣脱也出不来,迷蒙间睁开眼,发现是孟抱住了他。
那天见过赵无眠之后,李文生再次陷入了一场循环的自我折磨与自我怀疑。他满脑子都是赵无眠的样子和赵无眠的声音。
尽管那已经不是记忆中的赵无眠了。
这种奇怪的落差感让他有些失落,而藏在失落之外的还有那么一些隐秘的愤怒。
只不过他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极端——那也不是以前的赵无眠。
李文生没有办法再次试探他的爱了。
他有好多问题都没有问出来,赵无眠的拒绝使他节节败退,最后悄无声息地溃不成军。
赵无眠的手很好看,而那只好看的手上的银环则狠狠刺伤了李文生的眼。
而最令他心烦的是,赵无眠最后离开时慌乱的神情以及章嘉打来的那通电话。
电话是打不通的,章嘉也没再来过什么消息。
赵无眠怎么样了?
李文生越想越觉得头疼,孟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把他的腰又抱得紧了些。
“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去看星星。”
李文生慢慢地呼吸着,试着再次进入睡眠。
不太行。
“睡不着吗?”孟的声音有些含糊:“我把你的药放在了背包最外面的格子里,你觉得难受吗?我去给你拿......”
孟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李文生摁住了手臂。
“不用。”他把孟的手重新搭回到自己身上:“就这样吧,我不想吃药了。”
孟没再继续动作,把李文生往自己身边抱了抱:“睡不着的话,我给你唱首歌吧......”
李文生愣了一下,他确实看过用歌声哄人睡觉的视频,但是。
没有人为他唱过歌。
赵无眠也没有。
他没有说话,孟又轻又柔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里。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花儿枯萎.......”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孟和李文生并没有选择去布达拉宫,一是没有预约,二是那里的人太多。
他们去了集市。
这里的生活方式和那种快节奏城市不大一样,这里更像是一条缓慢流淌的小溪,而每一个过路的人似乎都带着最真挚的祝福。
他们的眼睛都很干净,如果真的看到了,就会知道那是怎样直击心灵的纯净。
孟把头发扎起来。
李文生无意间的一瞥,当即站在了原地。
“怎么了?”孟也停了下来。
“没什么。”李文生摇了摇头:“去湖边吧。”
那一刻,他看到了谁?
那是一片极为清澈的湖,孟拉着李文生迎着风跑了过去。
“我喜欢这里!”孟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我喜欢这里!”
“要拍照吗?”李文生问道。
“嗯?”孟转过头,眼里还带着笑意:“不要。”
李文生有些困惑,一般来到这种地方不都应该拍照吗?
“我不喜欢拍照。”孟欢快地说:“见过就好了,我才不要记住它。”
这句话不知道触动了李文生的哪根心弦,他走上前去,站在孟的身边:“你真奇怪。”
“所以我才会不一样呀。”
应该是孟太有感染力了,李文生也跟着放松下来:“是啊,所以你才不一样啊。”
他们架好了帐篷,因为两个人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浪费了不少时间,孟躺在垫子上,把手放在眼前,此时已经临近傍晚,阳光是热烈的橘红色。
光从他的指缝间溜进来,他突然想到些什么。
他把手握成拳,从中间的空隙去看整理食物的李文生。
“嘿嘿。”他笑了笑:“这样光就在你身上啦。”
孟眼里的李文生被夕阳照成了柿子色,这样看着他就没有那么冷漠了。
这样,光就在他的身上了。
李文生回过头,就看到孟把拳头放在眼前傻乐。
“笑什么呢?”他问:“你饿吗?饿的话我们现在就吃饭吧。”
孟确实有些饿了,他钻出帐篷:“你不觉得这里很美吗?”
“嗯。”李文生递给孟一盒米饭:“你还没回答我刚才在看什么。”
“这个啊......”孟倒好了水,嘻嘻笑道:“不告诉你。”
李文生摇了摇头,也没有继续问。
孟看着冒着烟的米饭,突然开口说道:“我之前去过一个地方,那里的人把吃晚饭叫做吃黄昏,我觉得很有意思......”
李文生抬眼看他,看见了他融进了一席黄昏色中。
“但我想到一个更有意思的。”孟用手在最上面的蒸汽上挪了挪:“我在黄昏之时吃掉了你。”
“什么?”李文生不受控制地提高了注意力。
“我说。”孟看向他,那是一双看起来很沮丧的眼睛,眼珠的颜色像是小时候玩过的茶色玻璃珠。
“我吃掉了你。”
还没等李文生细想这句话,孟就把这个话题掀了过去,两个人吃完饭收好垃圾之后就坐在垫子上说些有的没的,一直等到天黑。
这里的星星真的比城市里的亮。
孟枕着李文生的肩膀,他没有看星星。
“你会跳舞吗?”孟边问边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拉起李文生,“不会也没关系,陪我跳一支舞吧。”
一场莫名其妙的邀请,李文生就这样被带动了起来。
孟将李文生的手搭到了自己腰上。
“我来跳女步。”孟引导着李文生。
而李文生是真的对这方面没有一点经验,过程中踩了孟好多次。
孟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停下了舞步,两只手臂搭在了李文生的肩上。
脚尖踩住李文生的脚尖。
这个姿势很像是要接吻,李文生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然而孟什么都没有说,风吹过的时候,他的头发弄痒了李文生的脸。
在浩瀚美丽的星空下,他们这样暧昧着。
孟解下了发圈,他看到了李文生那一刻的不安与躲避,他整个人都倒在李文生的怀里,在他耳边说了句:“没啦。”
那一刻的反应骗不了人,孟从小就出来吃苦,最讨厌的就是不对等的交易。
“我想问你个问题,你好好的告诉我。”孟依然是抱着李文生。
“好。”李文生的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孟的重量。
他不理解那句“没啦”的意思。
“你不喜欢我,对吗?”孟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一样。
李文生却陷入了迷茫。
该怎么回答呢?
他闭上眼,他一直自私地将孟作为赵无眠的替代品,但两个人从外貌到行为再到生活方式都大相径庭,这是他没有办法,也不可能忽略不计的一点。
孟是个奇怪的人,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是个很疯的人。
长久的沉默给了孟答案,他不再问了,他把头往李文生肩膀处蹭了蹭:“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早就知道了。”
他没见过海,没见过山,可他见过人。
他见过很多人,所以爱不爱他早就能看出来。
每次他都会觉得猜中别人的心思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唯独这次他觉得有些难过。
只是一点,就像是一根针扎进了心里。
细密而持久的疼。
“对不起。”李文生只能说出这一句。
“没什么对不起的。”孟不知道怎么,总觉得很累。
“有些人不适合在一起,我们可以一起生活,可以说些暧昧缠绵的话语,但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李文生缓缓地说:“一切都不合适。问题不在你,是我不值得。”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很温暖,很自由,很多人都喜欢你。你应该喜欢更好的人,而不是我。”李文生深吸了一口气:“我不值得。”
“值得......”孟听到这听到这句话之后苦笑了两声:“什么叫值得?”
他的手移到了李文生的脖颈处,李文生的全身神经都跟着敏感起来。
孟坐了起来,轻轻卡住李文生的脖颈,问道:“什么是值得?”
他声音还是很平缓,也正因此显得他有些可怕,像是掠食者盯住猎物之前的冷静沉着。
李文生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就踩到了孟的雷区的。
手上的力道慢慢地加重,李文生却没有做出反抗。
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
孟松开了他,又重新躺到他的身边,抱住了他。
刚才的行为仍然让李文生感到寒意,感受着身上熟悉的体温,李文生只觉得有些悲凉。
孟喃喃地说:“其实我是有名字的。”
他叫孟何。
何是他妈妈的姓。
孟何小时候出生在一个贫困的村庄里,父亲酗酒赌博,把家里仅剩的钱都输光了。
小时候的孟和母亲就总会受到父亲的毒打,记忆里的父亲就好像一直都拿着一个空酒瓶。
而那个酒瓶下一秒就会落在他和妈妈单薄的身体上。
小时候的孟身上总是带着些淤青的,孟长得太像他的妈妈,因为太漂亮甚至有些女气,后来他听村里人说,他妈妈刚到这个村的时候哭天抢地的,还跑了好多次。
惹怒了他爸,所以他爸才会性情大变,迷上了喝酒与赌博。
那时候孟就觉得好笑,一个女人哭天抢地要逃跑,居然不去怪罪男人的恶劣行为而是把错都推到她身上。
这群人真是有病。
孟那时候要长身体,可是家里没有钱,他妈就走好远的土路去给他买鱼。
孟那时候就在想,为什么不借机逃走呢?
妈妈明明可以走出这座村庄的,为什么不走呢?
孟很喜欢吃妈妈做的鱼,但他要快点吃,不能被他爸发现了。
有一次被发现,他爸就直接拽着他妈到屋子里打,小小的孟隔着门板听。
他爸又怎么会放过他?
孟记得,那时候他妈挂着一条胳膊拍拍他的头说不要害怕。
“那你就不害怕吗?”
孟的妈妈迟疑了。
“为什么不跑呢?”
为什么呢?
他妈只是说:“因为舍不得,因为你值得。”
“值得?”那是孟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孟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应该是直接睡了过去,李文生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听着孟的呼吸,和他消失的尾音。
孟把李文生搂紧,分明刚才李文生还对孟有些恐惧,此刻却任由他抱着。
“什么叫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