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问》鬼推磨

10、第十章 山月

　　江樊几乎是压着死线跑回了教室，叶红梅前脚出去他后脚进来，恍惚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把饭团放进书桌，又翻出来一个扔给苏无量。
　　只不过一个劲没使对，饭团打在了苏无量脑袋上，又落回在他坐的的那块砖上。
　　苏无量嗷的一声转过来：“我靠！”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江樊双手合十，硬生生把笑给憋回去了。
　　江樊把饭团勾回来，双手捧着奉给他：“哎，给。”
　　苏无量应该是被打蒙了，看着饭团居然一阵茫然：“啊。”

　　他抓着饭团转回去，迎面看见英语老师那张和蔼和亲的脸。
　　英语老师姓徐，单字一个来。别问，问就是清风徐来！
　　和电影里那个不同，她个子不高，头也不秃，可能是气质使然，她就是往那一站，什么也不说，路过的人也会感觉出来：嚯，教书的吧！
　　她穿着一身标配白上衣黑西裤，盘着头发。
　　“交上来。”徐来边整理麦克风边说着，期间没有都没有抬眼给苏无量继续施压。
　　相处三年，大家都知道只是这样就已经很让人窒息了。
　　苏无量站起来走到讲台前，扔孩子似的把饭团交出去，那叫个痛心疾首。往回走的时候还瞪了一眼江樊。

　　这一连串下来江樊更忍不住了，低头闷声乐的时候上面传来了讲课的声音。

　　“哎我和你说啊，我前桌他今天别提有多好笑了，毕业都能写进回忆录的那种。”江樊边写题边对赵无眠说。
　　一模之后按理来说赵无眠可以不再为江樊补课，但本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赵无眠说要不然直接补到他高考。
　　挺奇怪的，正常脑袋不缺根弦都做不出这事，补课啊，高三啊。去外面随便拎一个出来那都得是好几百一节课啊，这还说是不好的呢，好点老师补课有的都上千还排不着号。
　　现在，赵无眠，一个国家重点师范大学大三生在给一个苦逼高三生补课，学费还是袋鸡柳？
　　江樊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自己都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江樊也想不出来。

　　江樊给他说着，说到饭团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他书包里的俩“孩子”。
　　从上午到现在，凉的彻彻底底。
　　江樊起身把饭团放进微波炉，拿了两盒果汁坐回来的时候说：“其实你不用给我补课的。”
　　赵无眠接过果汁，“嗯？”他把吸管扎进去才听明白：“是啊，我不用给你补课的。”
　　江樊低着头，看着习题上鬼画符一样的公式：“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不是你来敲的我的门吗？”
　　“这样啊，好像，确实是这样哎。”江樊对此没什么好辩解的，
　　从他知道赵无眠就是那个在秋天跳河的之后，他就一直在有意无意的靠近赵无眠，出于本能也好习惯也罢，他想让赵无眠开心起来。
　　江樊有一种直觉，他面前的赵无眠，并不是真的很开心。
　　江樊在八月末认识了赵无眠，满打满算到现在也就才二十多天，他又有多了解赵无眠呢，又有什么理由来让赵无眠给他补课呢。
　　江樊说完之后屋子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微波炉静静转动的声音。
　　“那天的门是你关的吧。”赵无眠平缓的说着，声音不高，在这种环境下却足够让江樊听清。
　　“啊？”
　　“我忘记是哪天了，我只知道那天门没关，星期日吗？你第二天要上学来着。”
　　“啊！我想起来了，我走的时候看见了，以为是你忘关了，顺道给带上了。”江樊想起来有这么个事儿，当时他没多想，只觉得是赵无眠忘了。不过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这样，他和赵无眠相处时间确实是不长，大部分都在补课，但仅仅这么短的时间也能看出来赵无眠是个非常非常仔细的人，不至于犯忘记关门这种低级错误。
　　“补课和关门有什么必要的因果关系吗？”江樊看着他的侧脸，尽管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他还是要感叹一下为什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
　　赵无眠五官生的好看，但又不显阴柔。之前苏无量总会瞎说一两句诗去聊扯小姑娘，江樊有事没事跟着听了一耳朵。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啊。

　　“你最开始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开心呢？”赵无眠不答反问。
　　“嗯...我也不知道，但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跳河吧。”江樊说着嘶了一下，鸡皮疙瘩慢慢爬了上来。
　　“正常人应该会觉得，这个人居然跳河，是不是有什么病啊家庭是不是不美满啊事业是不是不顺心啊。”赵无眠顿了顿，接着说：“但你第一句话问的是我冷不冷，第二是我开不开心。”
　　“而且你在知道我跳河之后还来帮我关门，还给我送鸡柳，理由居然是你觉得我不开心，简单的让人有点想笑。”赵无眠说到这低低笑了一声：“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
　　江樊听着，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和赵无眠从互不相识到补课师生这段关系的变化史，好像确实是他一直在主动靠近赵无眠。江樊无端想起之前的种种劝架经历，好像也一直是他在单方面认为别人的情绪不好，他帮助别人的时候甚至不需要一个准确的理由，只需要一种直觉。
　　一种只有江樊才有的直觉。
　　“所以，我给你补课并非有什么有利所图，你来敲我的门，我完全可以不给你开。但你做的那些事让我觉得，你值得我开门。”赵无眠看着他：“虽然认识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可是我觉得，你真的是特别好的人，学费什么的都是之前的行为所预支好的。”赵无眠注视着他的眼睛，缓声道，“你特别值得。”
　　江樊什么也没说，只是听着。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这么被人肯定过。
　　“你是特别好的人，你特别值得。”这句话一直在他脑海里，他觉得心一酸，江樊这十八年来第一次被人说值得居然还是从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对门那里得来的。

　　江樊站起来把饭团拿过来，坐下的时候似乎想好了回答：“我啊，我这个人特别奇怪，我看别人不开心比自己不开心还难受，我想让你开心就真的只是想让你开心，我们不沾亲不带故嘛，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处能给我，但我就觉得我能帮到你。”江樊捏着饭团，似乎还在思考：“你也挺奇怪的，之前去帮别人的时候他们大多让我不要多管闲事，就连我爸妈也说别人开不开心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可能是我犟吧，但越长大就真的越不想去帮别人了。”
　　“我真的很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感染，我很清楚每一次靠近那些不开心的人我就会跟着不开心，所以我在刻意戒掉这个...弱智一样的习惯。”江樊没有抬头，赵无眠没有捏饭团，斜靠在沙发上看他说着。
　　“但我看到你就有一种冲动，其实在和你说话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啊该死的，为什么又要多管闲事，江樊啊你这不是越活越回旋吗。”不知道是氛围使然还是别的因素，江樊这次对说出自己的名字并没有感到不适。
　　“可能是我们太近了吧，也可能是机缘巧合那天你正好开门，我正好认出你，正好脑子没跟上嘴。”江樊点点头：“我以为你也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呢。”
　　这之后江樊就不再说了，抬眼看着赵无眠的时候正好和他的目光碰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说了句：“谢谢你。”说完他又觉得少了点什么，补充道：“眠老师。”
　　赵无眠直起身，轻轻笑了起来：“我才是，谢谢你，小樊同学。”
　　他们捏着饭团，似乎是在思考刚才的对话，久久的安静着。

　　那一晚的月亮特别好看，从江樊家客厅的落地窗往外看能看见它远远的挂在那里，下面是一片没建完的大楼，天黑了看不清全貌，只觉得那楼像山，月亮是从山边升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