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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杯酒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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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沦落至此,皇帝却连最后的自由都不肯给。宁楚林怒极,故意给皇帝找不痛快,口不择言:“陛下放着个好龙阳的人养在京城,夜半时分不觉得毛骨悚然吗?”
他对皇帝有没有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恶心死皇帝,最好能以此被治个死罪,便也算解脱了。
皇帝晃神了一瞬,似是恼羞成怒一般,霍然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楚林大可试试,朕会不会毛骨悚然。”
皇帝的心思宁楚林已经不愿意再想了,他坐在椅子上平复了片刻心绪,后悔、遗恨、愤怒、痛苦,一切情绪都消磨殆尽,只剩死灰。他撑着把手站起来,慢悠悠回了书房,从书架后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壶酒。
用完了晚膳,宁楚林回了卧房,以心力交瘁早些就寝为由早早灭了烛,屏退了下人。在一片黑暗中,宁楚林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既然皇帝不给他个解脱,他就自己给吧。
宁楚林一饮而尽,平躺在榻上,瞪着眼睛看天花板。这是他第一次自杀,不知道与其他死法有什么区别。
只过了片刻,他就没了意识。
他又如一个灵魂般悬浮,只是这一次他没有让系统将他送往下一个任务世界,而是对系统说:“我是不是特别傻逼?”
系统没有回答,而是说:“你要不要再看看,你的葬礼,还有小皇帝。”
“有什么可看的。”宁楚林没什么兴致,“皇帝大概巴不得我死吧?他处置了这么多大臣,我一身军功,他就算再网罗罪名,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发落我。反正我是他的心腹大患,死了干净。”
“还是看看吧,省得你太怨恨他。”
“我已经不恨他了。”宁楚林叹息,“一开始确实恨,后来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太小就当了皇帝,比别人多疑些也在情理之内。”
系统不知如何劝解一个心如死灰的人,便没再说话,只是没给他派往下一个任务世界,只是在系统空间里等着,让宁楚林看看他死后的事情。
左右宁楚林一时情绪也不好,看看便也无妨,总归系统是最不会害他的那个。
第二天上午,宁楚林过了平日的时间还没叫人伺候,小厮便在门口叫了几声,没有答复后慢慢推开了门,轻手轻脚走到榻前,却见宁楚林瞪着眼睛。小厮慌了神,手哆哆嗦嗦到鼻下探了探,跌坐在地上,忙向外呼号:“主子自杀了!”
管家忙跑进来,见到宁楚林的模样,跪倒在榻前,哭得撕心裂肺。管家是看着宁楚林长大的,了解他的心性,也知道他在做什么事,如今见他死不瞑目,只觉得痛彻心扉。
“我去请陛下来看看。”管家蹒跚着爬起来,他伺候了宁家两代主子,也经历过宁楚林养在恭王府的那段时光,宁父为国捐躯,恭王待宁楚林如亲生孩子,宁楚林为了皇帝机关算尽却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他怎么能忍。
宁楚林感动归感动,却忍不住跟系统说:“他其实不必为我如此,我没想死不瞑目。再说了,他请了皇帝也没用,他对我的人赶尽杀绝,对我还能留什么情面?八成是顾全太后。”
系统道:“你接着往下看吧。”
管家是进不去皇宫的,但他聪明,直接拐弯去了太尉府。
江平听人说宁府管家来访,还以为是宁楚林有什么事要他帮忙,便把人请了进来,却没想到那老管家猩红着一双眼睛,见到江平便跪拜在地:“大人,求您带老奴进宫见皇上。”
“楚林出什么事了?”江平立刻问道。
“主子自尽了,死不瞑目啊!”管家伏地痛哭。
江平大惊,失手打碎了茶杯,瓷器落地的声音倒是让他找回了些许理智,颤声说:“我,我带你去。”
管家到底是如愿见到了皇帝。
皇帝听到宁楚林的死讯,瞬间便懵了,如晴天霹雳一般,他强撑着身子才没瘫倒在龙椅上。半晌,他哑声说:“朕去宁府。”
皇帝的反应反而让宁楚林意外了,只是他掩藏表情的本事修炼得极好,宁楚林看不出他的心思,却大约能感觉到,皇帝倒是没有他原想的无情。
这一会儿功夫,宁府已经挂上了白布,前一天下的大雪还没化,府里处处挂上的白更让这个冬日显得萧瑟。
卧房的门虚掩着,皇帝走到门前却定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一步。
管家一把老骨头,只为给死不瞑目的主子出气,便一把推开了卧房的门,躬身道:“主子就在里面。”
皇帝不想进也得进了。
宁楚林的卧房并不奢华,从门口到床榻只有几步,皇帝却将这几步走得无比缓慢。
在来的路上,皇帝已经收敛好了情绪,但对上宁楚林睁大的双眸的瞬间,他却浑身颤抖,心里直发酸,几乎要哭出来。他深呼吸半晌,才哑声说:“朕从没想让他死。”
皇帝诓骗了宁楚林几年,这句却是实话。
他从没想让宁楚林去死。
在处置曹彬的时候,那个曾经被他放到尚书台的士子同时编造了一份宁楚林的罪状呈给他,他却一直压在案上,就在昨天曹彬斩首后,他亲手烧了那张折子。能够为宁楚林效力的人都死了,留一个宁楚林便没什么影响了。
他封宁楚林为宁国公,是想让他以后就在京城当个闲散公侯,既不涉政事,又能过得舒坦。
他也没想一直圈禁宁楚林,只是总要等这阵子过去,等他把所有事情料理完。
皇帝已经记不住他是如何出了宁府回宫的。
转天,太后要见皇帝。
前朝的事情皇帝都能瞒得住太后,可宁楚林的死讯他却是瞒不住的。宁楚林在恭王府住的年头比他辅佐皇帝的年头还长,可想而知,太后听说宁楚林死讯的时候,是何等悲伤。
皇帝进到太后宫内的时候,她在自己宫里的小佛堂跪着诵经。或许皇帝不知道宁楚林是个怎样的人,但她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若非如此,先帝怎会把尚书台给他,太后又怎会在皇帝还未亲政的时候便放心地不理前朝政事。
可如今这个她视若亲儿的养子自杀了,死不瞑目。而她的亲儿,如今的皇帝,在此前处置了一批宁楚林信赖的大臣,褫夺了尚书台,又圈禁了宁楚林。
她太久不理前朝之事,宁楚林凯旋而归后没来看她,皇帝告诉她,宁楚林在战场上受了伤,在府内养病,她便信了。原来还琢磨着,过了一两个月,总该要养好了。
却没想到,再听到的消息,便是死亡。
她的一个孩子,逼死了另一个孩子。
太后甚至在怀疑,是不是先帝的决定错了,是不是她也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宁楚林辅政,不该给他尚书台,不该让他打压王公权贵。
她只是个深宅妇人,不懂前朝的许多事情,想不出个答案,便只能给那死不瞑目的孩子诵一诵佛经。
皇帝等了许久,太后才从佛堂里出来。
太后本想斥责皇帝的,如今也只有她还有这个权力了。可当她看到皇帝爬满了红的双眼,却也说不出责怪的话了。
但不说什么,太后心里却总有一口气,她看着皇帝,沉默了半天,才慢慢开口:“你满意了?”
皇帝却神色慌乱,几次欲言又止,才说出来:“朕没想让他死,朕真的没想让楚林死。”说到最后,他憋在心里一天的悲伤终于宣泄出来,泣不成声。
只有在太后这里,他才能摆脱皇帝身份该有的威严,只做个十六岁的孩子。
太后看着伏在桌上痛哭的孩子,悠悠叹了口气,她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坐上皇位时面临怎样的压力,内心怎样的惊慌。在那样一个孤高的位置上,他很难去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比他年长、有权势的人。皇帝会猜忌宁楚林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他们俩不是一起长大的,宁楚林又十分聪明。
只是……
太后一想到宁楚林曾经与她说的话,便更可怜那个孩子,狠了狠心,开口说:“有些事情,哀家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皇帝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太后。
“哀家记得,在围场的时候,楚林救过你一次?”
皇帝点头,低声说:“是。”
“你知道他的武艺,虽然没见过他打仗,但从前线传回的军报,你应该也知道他用兵的本事。”
皇帝缓缓点头,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会提这些。
“那你想过,他为什么会做文官吗?”
皇帝思绪纷杂,脑海中隐隐有个念头,却怎么也抓不住,便老实地摇了摇头,等太后解答。
“先帝当年立你兄长为太子,虽然压着他读了不少书,但这孩子偏偏缺了点天赋,骑射功夫一等一的好,但论起政事谋略,却差了一些。楚林二十岁出征羌族,颇有其父之风,回来之后本可以靠军功一路升迁,却为了你兄长,做了文臣。”
皇帝心里一颤,宁楚林从来没与他说过这些,他知道宁楚林弱冠便有战功,却只以为是朝廷文臣权势更重,加上父皇给了他尚书台,才做了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