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罗斯]刺与玫瑰》一叶霜花

4、她是刺

　　“当然，那当然，我只不过是……”黛比等待着他找个理由，而帕特里克只是含糊其辞，他根本连借口都懒得想，“没什么。”
　　苹果脸的可爱姑娘有些失落，她若有所思地用勺子摆弄着俄式罗宋汤里的胡萝卜丁，抬眼凝视帕特里克。
　　“你不自在吗？”
　　“不，我有点饿了，”帕特里克说的没错，虽然他此刻确实需要来一针，也需要食物来抚慰他空荡荡的胃。
　　暴饮暴食，他经常这样，早餐是时常不吃，午餐由起床时间所决定，唯一能在正常时间进行的便只有晚餐了。
　　帕特里克总是在早起时打算戒掉成|瘾|性|药物，扔掉房间里所有的阿片类药物和美|沙|酮。但他心里清楚，这些东西是只不过是代替药，而他甚至能轻易买到注射药剂和大把的安|非|他命，抵抗毒瘾时会拼命往肚子里塞食物，试图用酒精麻痹感知。
　　失败，失败是一成不变的，他从没能戒掉过。
　　“我们都记得那时候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天呐，她很美，很独特，我也说不清楚……”黛比流露出向往的神情，虽然笑着，眼神却是羡慕的。
　　女孩？
　　“你是说波丽娜？”帕特里克回想了整个青少年时期，总和他一起的只有波丽娜。
　　“没错，是她，你们还在一起吗？”
　　“不，我们……从没在一起过，”帕特里克回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和波丽娜就像一体两面的存在，很相似，也很难真正在一起，他们可以互相安慰支持，却无法付出足够的爱与关注给对方。
　　但在帕特里克心里，最值得信任、最能依靠、最不会因为他的阴暗过去和乱糟糟人生而抛弃他的人，也只有波丽娜了。
　　“哦，这可真遗憾，”发觉自己失言的黛比赶紧填补，“我是说，那时候你们看起来很亲密，我们都认为你们是情侣……”
　　更糟糕了！
　　黛比些许尴尬地闭上嘴，不过帕特里克并不在乎这个，反而问。
　　“我们那时候很亲密吗？”
　　不知道帕特里克为什么这么问，但黛比点点头。
　　帕特里克13岁时去了伊顿学习，波丽娜比他早两年在英国读女中，从前在法国的一些同学也在伦敦读书。帕特里克不记得别人，不意味着别人不记得他，那时候埃莉诺抛下了他，而他又极度恐惧和大卫·梅尔罗斯一起生活，于是放假的时候都是波丽娜收留了他。
　　很长一段时间里，帕特里克都更依赖波丽娜，波丽娜倒是有些嫌弃他。
　　她不喜欢帕特里克那属于孩童的懦弱，以及缺失的勇敢。波丽娜总是让帕特里克反抗，别害怕被伤害，别害怕殴打和恐吓，因为一旦你发现他的手段只有这些，那在你眼里他就是只稻草做成的妖怪。看起来阴森可怖，实际上不过烂草一堆！不过就是那挂在树上的无花果，看着外壳坚硬难啄破，可里面只是稀烂的、黏糊糊的果肉！
　　可帕特里克不是聪明的乌鸦，不是伶俐的喜鹊，他只是只胆小的鹿，用湿漉漉的眼睛、可怜的眼神以示敌人，只能被当作猎物戏耍。
　　波丽娜烦透了帕特里克那副软弱可欺的样子，可是……
　　想想吧！他父亲是个恶魔！波丽娜恶心得要吐了，一想到大卫·梅尔罗斯那野兽般的手掌和黏腻冷漠的眼神，话语中的高傲以及看人的不屑，那家伙就是个该死的老山羊！
　　而埃莉诺！她不要了帕特里克，把他教成一个比棉花团硬不了多少的小孩，她知道一切！从无数个细节，从埃莉诺无数次避让和犹豫的眼神，从埃莉诺无数次想要逃离，她最终也那么做了，却把帕特里克留给了大卫·梅尔罗斯！
　　像自己妈妈一样，但她，她每次都会保护自己，只是最后一次没有。
　　埃莉诺，从来没有保护过帕特里克，从对其他孩子的慈善上来抚慰那颗类如帮凶的愧疚和自责！
　　那根本没用！
　　帕特里克直到现在都很胆怯，他担心从黛比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恐惧他和波丽娜曾经的亲密。尽管他们现在于肉|体之上亲密无间，可在心里却都砌上了高高的城墙。
　　“或许是我们误会了。”
　　可是听到否定答案，帕特里克又有些失落。
　　漫不经心地享用前菜，黛比看出了他的出神，于是话也变少了。
　　所有的欲望都被冷却，对食物的渴望，对感情的需求，对生命存在感的期望，统统冷却。随之上升的是，对药品和毒品的渴求，借之来填补心灵的空洞。
　　“抱歉……”帕特里克的酒杯从手中掉落，砸碎在地板上，侍应生连忙打扫，这动静吸引了附近几位客人的注视。
　　“我去趟卫生间，”帕特里克将发抖的手藏在桌子下，冷汗开始冒出，颤巍巍地说着。站起身时踉跄了一下，黛比担心地看着他，帕特里克直直地走向餐厅靠后的地方。
　　[你是谁？]
　　[离我远点！！]
　　[如果你敢告诉你妈妈，或者任何人，关于今天的事……我就把你砍成两半！]
　　[波丽娜？波丽娜？你在哪儿？]
　　[根本没有波丽娜！只有你自己！从来……从来都只有你自己！]
　　[Fuck off！！Fuck off！！……Just go away！]
　　……
　　“好吧！你醒了？”
　　波丽娜咔嗒一声合上梳妆台的抽屉，把从收纳小格取出的粉珍珠耳环戴上，她穿着窈窕的束腰露肩黑裙，拎起手包正要出门。
　　“等等，Naana，”帕特里克浑身都疼，口干舌燥，眼睛都难睁开，波丽娜影影绰绰似要离开，他连忙叫住波丽娜。“我在你家？可我昨天……”
　　“你还知道昨天？”波丽娜冷笑，拿着手包朝帕特里克砸过去。帕特里克模糊的视线里隐约有个东西扔过来，他下意思躲过去，手包砸在床头发出沉闷的声响。
　　“黛比对吧？她看到了你在餐厅卫生间吸！毒！你真的可以，梅尔罗斯！你现在都能在餐厅舆洗室嗑药，然后在里面睡上一个小时，让你的女伴找了侍应生去卫生间找你！”
　　波丽娜怒目而向，终于还是忍住了拿其他东西砸他的欲望，“她打给了约翰尼，可他不在伦敦，于是找到了我！帕特里克！你真的很会给我找麻烦！庆幸吧！你看到的是我家的天花板，不是苏格兰场的屋顶！”
　　“……”
　　“我很抱歉，”帕特里克不是舍不得道歉的人，波丽娜从来不是个暴力的人，虽然她从汤姆斯·布莱恩那里继承了些许控制欲和施虐欲，但那都是实现在双方相同意愿下。她实在是太愤怒了，愤怒到干脆就用暴力来警示对方，以及发泄负面情绪。
　　“呵！道歉？你总是这样，”波丽娜摩挲指尖，她大概是需要一支烟了。“从不改过，永远道歉，这就是你的行事作风！”
　　“你他妈的就等死吧！我再也不会管你了!”
　　接着波丽娜冷静了点，她理了下并不散乱的头发，“我要去个酒会，把我的手包拿给我，please！”
　　帕特里克默不作声地捡起手包，避免波丽娜灼灼的目光，她眼中的失望、愤怒以及早该如此的猜测无不像一场冷冰冰的暴雨。
　　“收拾好你自己！”波丽娜说，“至少让我回来不会看到一个瘾君子待在这里！”
　　她并没有摔门，也没有将楼梯踏得震天响，可正是这寂静让帕特里克的心越发低落。波丽娜之前是知道他嗑药，也一直很反感这一点，在几次强制戒断不成的情况下，波丽娜对帕特里克的事颇有点自暴自弃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帕特里克一直都无法加入那些所谓的互助小组，好吧！一堆瘾君子围坐一圈，互相倾诉，像是把腐烂的伤口撕开给苍蝇看一样，他实在无法理解互助小组存在的必要，聊天对戒断一点用处都没有！
　　hello，我是帕特里克……
　　hello，帕特里克……
　　光是想想这个开场白就够帕特里克反胃的了，他全靠第二天宿醉和high过的倦怠与自厌感驱动他戒掉。
　　他是个胆小鬼，帕特里克缩在被褥里，忍不住啜泣，他就是个胆小鬼！
　　畏惧一切崭新的，畏惧一切过去的，畏惧被重视，同样也畏惧被忽视。
　　波丽娜已经，彻底厌烦他了，帕特里克明白这一天终于到了。
　　死亡……
　　长眠于世……
　　长眠于世，我的心化成了一把尘土……
　　和……其他的……其他的某些东西……
　　[也许我连20岁都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