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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是玫瑰 ...

  •   “印度那个地方,”大卫·梅尔罗斯笑着挥挥手,“到处都是蚊虫,哪里都是高草丛,唯一有意思的热身活动就是打野猪。”
      “那些野猪很危险,它们能拽倒一匹马,撞死骑士,但那也很刺激。”大卫·梅尔罗斯轻笑,端起酒杯啜饮,眼角因笑容而皱起笑纹,这估计是他为数不多的和善表情。
      “说起来,”大卫兴致勃勃地说,并露出略微被扫兴的遗憾,“唯一的瑕疵就是有一个人被野狗咬了。然后他出现了狂犬病的状况,在最近的医院里待了三天之后,这帮打猎的——法官和将军们决定把他们口吐白沫、剧烈挣扎的朋友扔到网兜里,然后吊到半空。”
      大卫·梅尔罗斯的手在下午茶的桌面上挥过,似乎面前的茶点和酒杯就是当日的晚宴。“晚餐上了……灯笼高挂,银器闪耀,侍者训练有素。但没人听着那中间尖叫还能享受晚餐,所以我从餐桌边站起来拿起了我的猎|枪,走到那个狂犬病人面前,砰——”
      “一枪爆头,”大卫·梅尔罗斯声音压低地吐出拟声词,说完后翘起嘴角。
      “这对他是最好的方式,所有人都同意了。而那次,我觉得,是我跟医学不解之缘的开始。”
      一片寂静,大卫的老朋友们面面相觑,实在不懂深得大卫喜爱的这个诡异故事有什么有趣的。这完全不能算是仁慈,但大卫·梅尔罗斯却似乎以此为傲,不过他们只希望换个话题,别再聊印度和野猪了。
      大卫·梅尔罗斯转过头去看坐在下面台阶处一声不吭的帕特里克,对上帕特里克像是食草小动物颤巍巍的眼神。
      看这软弱的眼睛,大卫·梅尔罗斯一边心中轻蔑,一边又升起残忍的念头。他该对这孩子好言好语吗?
      不!那只会助长他的懦弱无能,最后只会像他妈妈那样做个愚蠢呆傻的人。他该做的,是伤害他,用痛苦磨炼他,让他身上结出茧。那不是残忍,而是馈赠,而是爱。
      汤姆斯·布莱恩突然开口打断了父子俩的对视,“帕特里克,波丽娜在前厅和你妈妈在一起,你要去找她吗?”
      帕特里克快速地瞥了汤姆斯一眼,立刻低头跑了出去。
      还能听到大卫·梅尔罗斯嘲讽的挑剔,“……像是不会说话一样……都是埃莉诺太过娇纵他……”
      帕特里克一口气跑到前院,埃莉诺正亲密地抱着波丽娜,仔细地查看她的伤口——波丽娜后脑偏上的地方包上了白纱布,由医疗纱网固定在脑袋上。天呐,她现在看起来像只可怜的puppy,埃莉诺最看不得这些小孩遭受痛苦,却没发觉自己的动作只是在让波丽娜更难呼吸、更痛苦了。
      “哦,帕特里克,”埃莉诺把黑发蓝眼的小男孩拉到身边,“汤姆斯说波丽娜从树上掉下来了,你今天可别带着她跑太远好吗?honey?莉莉不能剧烈运动,也别让她吃太多东西,你会照顾好她的,对吧?”
      帕特里克点点头,奔跑过后的喘息和砰砰心跳逐渐平息。帕特里克心中疑惑,他见过波丽娜敏捷地爬上一棵树,坐在粗壮的树枝上对着自己挥手,她有时像只敏捷的猫,似乎有着九条命,从高处跃下也只是在地上灵活地翻滚一圈卸掉重量,拍拍身上沾着的杂草灰尘。
      “dear,”埃莉诺亲了亲波丽娜和帕特里克的脸颊,“你们去玩吧!年轻人就该在户外多玩玩,别像我们这代人,不是经历战争就是面临着什么解放、游|行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嬉皮士,多去玩玩吧!”
      波丽娜今天格外得安静,他们其实有一个星期没见了,帕特里克有些东西想问她,于是不停地偷看波丽娜。
      “呕……”波丽娜没走几步就开始干呕,帕特里克被吓呆地看着她,波丽娜弯着腰很痛苦地捂着额头吐。过了一会,帕特里克轻轻拍着波丽娜的背,又小心翼翼的。
      波丽娜把手臂环到帕特里克的脖子上,指了指一棵树,示意他扶着自己去树荫下坐一会。
      “你还好吗?”帕特里克以为她是中暑了,想去把她的白色长袖丝质小褂子给脱下来,还没动手就注意到波丽娜肩胛处被连衣裙遮盖的地方隐约可见青青紫紫的淤痕。像是被鞭子抽打过……
      帕特里克仿佛突然被电击一样站在那里无法动弹,一种巨大的恐慌从心底蔓延,有什么东西在说不可能!但他似乎又察觉到了什么,惶然地盯着波丽娜,而少女就只是苍白着脸大口呼吸,倚靠在树干上休息。
      波丽娜抬眼看他,“你干什么?像只傻掉的长颈鹿?”
      “长颈鹿?”
      “不然呢?尼斯湖水怪吗?”波丽娜艰难地笑笑,没一秒就又露出痛苦的表情,“头疼死了。”
      “你怎么了?”帕特里克问她。
      “脑震荡……”波丽娜尽量闭眼忍受痛苦,“不是很严重……”
      “你应该去医院。”
      “你认为我没去吗?布莱恩可不想我死,”她讽刺地说,稍微缓和了些语气,“我刚从医院回来。”
      “你要害怕死了吧?”波丽娜觉得鼻子有些湿润,摸了摸确定不是流鼻血,又摸了摸脑袋没感觉发热。
      “没……我不害怕,”帕特里克认为她说的是自己呕吐这件事,不想让波丽娜为此过于紧张。
      “我说的是,”波丽娜眼眶闪着晶莹,不太精神地看着他,“我打了你爸爸那件事。我知道你在,我看到你了,你听到了是吧?多响亮的一巴掌,伤害别人的感觉就是那么爽快是吗?”
      “……不是……”
      帕特里克缓慢否认,他一直都是这样,习惯了说话前要仔细思考,但打心里觉得波丽娜那样做是正确的。并为波丽娜的勇气而感到敬佩,他有一个声音在说,承认吧!波丽娜只是在做你早就想做的事!
      他有尝试和波丽娜倾诉,想自己是不是该和波丽娜说出真相。但他不敢,害怕失去波琳娜,因为他畏惧,他不想妈妈失望,他恐惧,无法面对那张冷酷的脸。
      “我的妈妈是个特别勇敢的人,”恍惚的波丽娜对帕特里克说,“尽管她抛弃了我,我仍然认为她是个勇敢的人。我不怨恨她的抛弃,因为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自己逃出去!”
      我会自己逃出去!
      这句简短的话带给了帕特里克无形的压力,以及某种说不出来的解脱。
      “你爸爸打你了吗?”帕特里克问出自己直觉中的问题。
      “那你爸爸打你了吗?或者他做了更过分的事情?不休止的伤害你?更痛苦的伤害?”波丽娜疾言厉色地反问,脑震荡一点都没有影响她的思维以及她的牙尖嘴利。
      “你爸爸那副嘴脸我早就见惯了,”波丽娜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和敏感,“爱伤害别人的家伙都有着那样的表情。”
      童年的记忆对帕特里克来说,是一汪逃不脱的泥潭,每当他想要爬出去,就会有更强的力量把他往下拽。淤泥堵住他的耳鼻口目,听不到,看不到,让他处于永不停止的压抑。
      是八岁时,即将腐烂的、浓重的、糜烂的无花果香味。更令他害怕的是门被打开的声音,是没有风时被吹起的窗帘,是苍绿色墙壁上,一只逃跑的壁虎。
      他畏惧这一切!他憎恨这一切!
      他曾想过逃跑,可是逃跑后的未知以及挑战的恐慌淹没了他的内心。他不知道该去何处,他害怕法国郊外,荒凉的田野和一片漆黑的森林,他害怕父亲如鹰如狼般的眼神,他害怕这世界上陌生的一切。
      ……
      “午饭时间了,帕特里克,我们已经在这里躺了一个小时了。”波丽娜从床上坐起来,在衣柜里找了件月白色真丝睡裙套在身上。
      帕特里克人躺在床上,迷醉的表情像时刚嗑嗨了一样。
      “你要在这里吃晚饭么?”波丽娜伸出脚去踢踢他的小腿,无不嘲讽的说,“起来了,你简直就像个没自制力的小孩。”
      派特里克捡起自己的灰色方格风衣和蓝色衬衫,“我想我该走了,Naana。”
      他穿戴整齐,走到金发美人身旁亲吻她脸侧,接着打开波丽娜的卧室门,沿着楼梯走下去。
      其实帕特里克下午还有一场约会来着,哈!约会对象是他从前的……同学?
      天呐,帕特里克想,同学?
      [你该想起来的,但你那时候从来记不住那些朋友!]
      “好吧好吧!Nanny,谁知道我们现在居然有个约会呢?不过没关系,只需要一个自我介绍,对吧?”
      帕特里克思索良久,随手打了辆车。
      黛比?baby,这么美妙的名字,他对于学生时代的事情已经没什么清晰的印象了。
      那时候帕特里克没有要好的朋友,也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游戏,也没有什么热爱的运动。不惹人注意,不讨人厌,也什么会在意他。
      大概波丽娜还是有点在乎他的,帕特里克想,这些年他不是没惹过一些麻烦。他那个该死的老爹早就和自己没联系,而妈妈,帕特里克颓丧地闭眼,他妈妈更在意慈善活动。所以,差不多就只有波丽娜和约翰尼帮他解决问题,有时会照顾他。
      他总是搞不懂波丽娜在想什么,那是个神秘的女人。她似乎很好看懂,注重物质,从不掩饰欲望,热爱新鲜事物,永远勇敢,她从小就挨最毒的打,甚至有几次差不多快被打死,所以波丽娜知道这世界上没什么是值得她恐惧的。
      最坏是什么呢?不过就是被老布莱恩打死而已。
      也是因为如此,她又极难相处,从小就是这样。
      就像,帕特里克也不明白,波丽娜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嫁人,然后是结婚再离婚。婚姻的存在因为爱么?还是多巴胺带来的狂想,缥缈的、捉摸不透的、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感情?
      是不是有点可笑?帕特里克扬起唇角,波丽娜和他一样,总渴望有人能用爱填满自己的内心,用某种柔软去抚平曾经的伤疤。
      也许波丽娜比他更明智一些,失败了一次之后就懂得及时止损。而帕特里克仍在尝试,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万一呢?如果下一次他能获得爱呢?
      帕特里克点了杯龙舌兰,蓝色的瞳仁周围弥漫着一层似有若无的金绿色光芒。轻柔,却不轻佻。
      面前的黛比确实是一个很可爱的女人,但是,她似乎有点可爱过头了。过度天真,或者说过度的理想主义,呃……抱歉,帕特里克想,我可没有贬低理想主义者的意思,但黛比和自己大概完全不是一路人。
      “……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好吧!你不知道联合舞会,你没有出席,还有不少姑娘记着你呢!”
      “是吗?这其中也包括你吗?”帕特里克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压根就没听到黛比前面的话,只听到一句[不少姑娘记着你]便立刻接上了话。
      黛比顿时红了脸,或许那只是酒精带来的副作用,“是的,包括我。”
      黛比的确天真,但也够直接。
      也许直率可爱也有它的好处,帕特里克想,安|眠|酮或者安非|他命?所以随便吧!什么都行!
      帕特里克看着黛比,也许她愿意尝试一下拯救我的灵魂呢?她愿意用爱填满我的心呢?那颗像小鸟一样跳跃、温暖的心脏,接着又自暴自弃。
      得了吧,波丽娜……他和波丽娜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也许就他们两个才能互相拯救,波丽娜知道他的一切,而他连坦白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波丽娜似乎早已经习惯了游戏人间,她照顾自己,和自己做|爱、亲吻、拥抱,但是如果说爱……
      波丽娜的爱是什么呢?疼痛?控制?鞭子?手铐?……
      这是一个悖论不是吗?
      帕特里克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话,你以为那是痛苦,是折磨,但其实那是爱。
      是爱吗?疼痛,等于爱吗?伤害,是爱吗?
      她会用手铐铐住你的手,会用眼罩蒙住你的眼,让你不知道哪一秒疼痛会落下来,让你不知道哪一秒钟疼痛会落在哪个部位。
      控制,残忍,伤害,是爱吗?
      帕特里克无法被这一套说服,他爱波丽娜,因为她从来没有真正弄疼过自己,没有真正让他恐惧、想逃避、想要干脆一死了千愁。
      而大卫·梅尔罗斯……
      “帕特里克!帕特里克!你在想什么?你在听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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