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罗斯]刺与玫瑰》一叶霜花

2、是玫瑰？

　　“有什么问题吗？kiddo？”她的话截止在咬舌音上，说话的方式更偏向于美式——对了！她妈妈也是个美国人！眉眼上挑，比起疑问更像是质问。
　　“Don't……”帕特里克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想……
　　[水星，金星，地球，火星……]
　　真该死！
　　“别告诉我，你们喜欢吃掉在地上，已经烂透了的无花果，”波丽娜不客气地又踩碎了一个。
　　“不……我……爸爸不喜欢别人踩那些无花果，”帕特里克磕磕盼盼地回答。
　　“呵，”波丽娜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你爸爸？”
　　估计波丽娜不太喜欢这说法，泄愤般把一颗已经即将腐烂的无花果踩爆，在坚硬外皮包裹下的汁液泛着一股令人反胃的甜腻，也许不到明天就会被蚂蚁和该死的苍蝇给吃完，只留下一点点微末痕迹。
　　帕特里克等着波丽娜继续的动作，但小姑娘似乎不待见这个话题，走向了花园边上的白色石制围栏，用手臂撑着跃上去坐着。
　　帕特里克犹豫着要不要靠近她，就见把长发散开的少女回头盯着他，“为什么不过来？”
　　他走过去，波丽娜对他伸出手，于是帕特里克被拉着坐在了宽阔的围栏上。
　　郊外总是有更多的野草丛，蚊虫也是多得恼人，尤其在这夏日里。
　　好在有阵阵凉风从远处的森林中席卷而过，带着一股花粉味与植物暴晒后的气味扑向面颊。帕特里克闻到一种很清香的味道，有点类似于百合香，靠近波丽娜就能闻到。
　　“别看着我，”相较于伦敦七十年代拥挤致密的市区以及从白到黑都是雾蒙蒙的天空，法国的郊外要好上不少，至少能看清夜幕中闪烁的星光。
　　“抱歉，”帕特里克小小声地说。
　　“我没让你道歉，只是……别盯着我。”
　　帕特里克觉得自己不说话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手心冒汗，一双蓝湛湛的眼睛顺从地看向其他地方。
　　波丽娜一言不发，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密林中的黑暗，由月光照射和树影摇曳而影影绰绰的大地。
　　帕特里克多希望就这么一直下去，安静的，没有打扰的世界，包括他片刻不必为父亲目光而恐惧的安心。
　　逃跑！逃跑！
　　该死的！
　　“帕特里克！”
　　他因这突如其来的呼喊而猛地颤抖，快要冲破胸膛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那是老女佣伊薇特的声音。
　　“别待在外面！”老女佣迈着不灵活的步伐，用老年人软绵绵的法语叮嘱黑发男孩，“前几天下雨，花园里可能会有蛇，别靠近那儿！”
　　“她在说什么？”
　　“花园里有蛇，”帕特里克简述，“可我不想回去。”
　　“No！”他对伊薇特喊，保持着不太刺耳的音量，老女佣无可奈何地摇头。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用它抽打从由于夏日过盛的阳光和雨水过分生长而蔓出围栏的灌木，却猝不及防被波丽娜一把夺过树枝。
　　“stop！”波丽娜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令他再一次体验到心脏被高高挂起，被火焰炙烤的痛苦。
　　“我做错了什么？”帕特里克哽咽着问，“……我很抱歉……”
　　他没做什么错事！
　　但他必须道歉！
　　有什么东西卡在他的喉咙里，让那个发声部位发紧，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脖子，企图让他窒息。帕特里克的眼眶通红，他真想不顾一切地冲向田野，冲向森林，一直奔跑，永远！永远不回头！
　　永远不回到这个——该死的！该死的[家]！
　　波丽娜眼疾手快地拽住小男孩的衣领，由于惯性和少女强硬的拖拽使得两个小孩都倒在地上。庭院的地面是由小石子和沙砾混着铺成，帕特里克感觉到后背剧烈的疼痛，以及压在他身上的少女。
　　波丽娜看起来很想给他一巴掌，也许她没那么……爱管闲事，“你有什么问题吗？我没打你，没骂你，没有指责你，更没要求你道歉。”
　　“Go away！”帕特里克激烈挣扎，想把波丽娜从他身上掀翻下去。
　　可他毕竟比波丽娜小两岁，这个阶段的姑娘抽条得快，帕特里克被少女压制得无法动弹。情绪也因为力竭而由激动转成稳定，小男孩抽嗒嗒地哭泣，反而让波丽娜心里产生了欺负人的感觉。
　　“别哭了，”波丽娜用手背擦掉帕特里克的眼泪，“我不会因为你表现得脆弱就乖乖地哄你，或者退让。所以，你最好现在老老实实地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如果你不想他们知道我们打架了。”
　　波丽娜说话的功夫已经把自己打理得和没事人一样，除了手掌心的擦伤和少女冷凝的表情，波丽娜看起来和几小时前那个淑女模样完全不同。
　　她把手递给帕特里克，黑头发蓝眼睛的小男孩本想自己站起来，但波丽娜不容拒绝地拉住他的手。
　　“是时候回去了，”波丽娜随意地把帕特里克背后的灰尘拍掉，十分自然地扯着他的手向回走。
　　“你害怕吗？”在走进房子前，波丽娜用自以为平淡，实则警惕的眼神扫了下四周，问帕特里克。
　　“什么？”
　　“你肯定害怕，胆小鬼，”[coward]这个词此时在她嘴里倒像是个昵称，波丽娜笑了笑。
　　宾主尽欢，至少对于大卫·梅尔罗斯和汤姆斯·布莱恩来说是这么回事，毕竟近朱者赤。
　　那之后，汤姆斯和大卫时常小聚，在爱好和性格这方面，汤姆斯可以说是大卫所有朋友里和他最相投的那一个。就连埃莉诺都不知道是嫉妒还是轻松地说，汤姆斯更像和大卫是一家人。
　　大卫·梅尔罗斯对女性一向轻鄙，就算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埃莉诺的资产支撑起来的，他也照样瞧不起她。
　　看呐！这人还真是不知深浅，他结交的朋友，他的伊顿，他的“贵族”生活从前靠他的老爹，现在靠他的妻子。可以说，如果大卫·梅尔罗斯还有那么点魅力的话，也在时间的嗟磨下不剩一点。
　　就这么个除了残忍和极致的自我主义而一无是处的男人，竟然能说出，[鄙视一切女性，包括你的母亲]这种话。
　　天知道，是不是那位倒霉的夫人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出生的时候被拍的不是屁股而是脑袋，导致这人才会产生如此大的自我优越感。
　　或者说，这是什么英国佬特有的行为品质？
　　Anyway，大卫·梅尔罗斯对于埃莉诺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偶尔的恶意会让他专注于控制她，不过更多的是……盯着那个愚蠢的、总往外跑的孩子。
　　汤姆斯最近和家里年轻的保姆搞在了一起，把波丽娜打发去和帕特里克玩，他觉得一个孤僻的小男孩和性格强势的少女能玩在一起。
　　某种程度上算是，因为波丽娜的出现让帕特里克有了更好的借口不待在家里。
　　……
　　“帕特里克在吗？”波丽娜像是森林中敏感伶俐的孤狼，她很清楚地察觉到大卫·梅尔罗斯和她爸爸是一样的人，所以总是防备着他。
　　“come here，little girl，”大卫的睡衣外面罩着件真丝睡袍，被一根丝带系着。
　　大卫·梅尔罗斯懒散地坐在单人椅上，一只手把香烟摁在水晶烟灰缸里熄灭，对着波丽娜招手。
　　波丽娜走到他面前，毫不畏惧地看着他，视线由高处落下，这种被俯视的感觉并不舒服，可突然站起来又会失了风度，大卫·梅尔罗斯指着隔了一张桌子的椅子对波丽娜说。
　　“坐下吧！”
　　“和帕特里克相处得好吗？”
　　“还行，”波丽娜说了个应付的中性词，于是又补了句，“他挺好的。”
　　“为什么来法国呢？波莉？和你那个……妈妈留在英国应该也不错，对吧？”
　　波丽娜对大卫怪异的称呼而感到恶心，也不喜欢这个眼睛闪着冷光的老头子提及自己母亲的态度。法国！该死的法国！
　　“所以呢？”波丽娜向楼梯的方向看过去，一缕不打眼的黑色头发掠过，“我想去找帕特里克。”
　　“Wait a minute，”大卫·梅尔罗斯抓住波丽娜的手腕，“我们还没认真地聊过不是吗？波莉，你父亲说你很任性，希望得到来自大人的认可，我想他说的应该没错！”
　　小姑娘的手腕纤细，金棕色的头发如同跃起的阳光，大卫的另一只手扳住波丽娜的肩膀并有向下滑的趋势。
　　一种诡异的、令人作呕的电击感袭上心头，像是什么带着毒素的尖刺狠狠扎了波丽娜一下，她深深地厌恶面前这个男人！
　　“闭嘴！”波丽娜试图挣脱，恶狠狠地冲大卫·梅尔罗斯喊。
　　“可真是没礼貌！”大卫眯起眼睛，语气轻蔑，“你妈妈没教你要做个淑女吗？”
　　“我妈妈教过我，给你这种人一拳！”
　　“啪”的一声脆响，趁着大卫·梅尔罗斯愣神的时候，波丽娜抽出被挟制住的手臂。
　　她全力给了大卫一巴掌，又快又用力，在大卫·梅尔罗斯的脸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巴掌印。大卫那双可怕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波丽娜，倏地站起来，像是要活活掐死她一样瞪眼。
　　“Fuck off！！”波丽娜后退几步，不屑地冲大卫·梅尔罗斯竖起中指，转头就跑。
　　她听到身后的房子里有玻璃杯重重砸在地面炸开的声音，被风声不耐烦地赶走。
　　帕特里克简直要被波丽娜给吓死了！她居然敢打爸爸！
　　他简直不敢想那清脆的一巴掌是打在了大卫·梅尔罗斯的脸上，他能想象出爸爸愤怒得咬牙切齿，波丽娜会遭到报复的。大卫可不是什么有怜悯心，有宽容仁爱的中年人，他绝对不会因为波丽娜是个小女孩就轻轻揭过这件事，何况他可瞧不起女孩，认为她们只是需要被掌控、被处理、被拿捏的[东西]。
　　可现在有这么个大胆的小女孩给他一巴掌，这简直不可思议。
　　帕特里克对此感到害怕的同时，心里也对波丽娜生起一种敬佩和依赖，因为他妈妈——从来从来不敢反抗。时间越久，帕特里克就越明白这一点，无论他祈求什么，只要爸爸一句话，不，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他妈妈就会看看他，对他说“抱歉，sweetie，我会给你带礼物好吗？”
　　他不能从妈妈那里得到庇护，也无法告诉她，爸爸伤害了我，他一直在伤害我……
　　波丽娜的勇敢已经超乎了他的认知，帕特里克很羡慕她能立刻跑掉，跑得远远的，最好再也不回来。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