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一通乱写

48、第 48 章

　　惨剧骤然发生，血腥气弥漫了整个大厅。这些叔伯们坐不住了，一个个推说告辞便走了。陆令恒忙不迭地让小厮扶着自己，连连叮嘱陆元琪要记得找官府，若是柳家来闹，便说是她因丑事败露自行了解，与陆家全无干系。
　　陆元琪将这些人都赶出去后，看了一眼抱着柳意眉的陆景明冷哼一声，叫上秦世忠便大步走了出去。他现在有更头疼的事要处理。原先只想将柳意眉遣回家，断了陆景明的臂膀，但现在柳意眉死在了他家，他必须对柳家有个交代。
　　柳家虽然大不如前，但柳老爷的五个儿子经商的经商，当官的当官，都不是好惹的对象。不过好在她做出了这档子骇人听闻的丑事，只要自己再添油加醋几句，柳家势必会因感到羞愧而将此事遮掩下来。
　　至于柳意眉的尸体，就先让陆景明抱着冷静一下。等他醒悟过来，自己再去陆令恒那送点礼，将他以随意一个罪名赶出陆家，送他几千块大洋也算是对得起死去大哥的在天之灵了。
　　秦世忠今日配合陆景明送上了这封信倒是耐人寻味。他究竟是被骗了还是与陆景明是一伙的，陆元琪暂时想不通。柳意眉死后，他特意盯着秦世忠看了一会，除了最开始的震惊外，他一直保持着平静，倒不像是有染的样子。眼下自己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等忙完这阵，他再抽出手来对付他也不迟。
　　等到人都消失了，邹智尧才从躲藏处走了出来。他失魂落魄地跪在陆景明面前，不敢去看血肉模糊的柳意眉，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血迹，“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陆景明将柳意眉抱得更紧，脸上的眼泪如连绵不绝的春雨般落在她的脸上，与血水混在一起。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颤抖的声音混杂着泪腔说道，“不关你的事，是我的冲动鲁莽、愚蠢自私害死了姐姐。”
　　“是我的错。”邹智尧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陆景明，眼角是闪动的泪光，他将枪丢到了陆景明面前，“你看，我去拿了吴四海的枪。我应该冲出来毙了这群死老头才是，而不是瞻前顾后，思前想后，想要挑一个好时机。”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姐姐已经再也回不来了。”陆景明捡起身边的枪，往邹智尧身上砸，砸中了他的肩膀，他哼都没有哼一声。邹智尧觉得这是他该受的，是他的犹豫与怯懦，让一位女子就此香消玉殒。
　　两人相对默默流泪，枯坐到夕阳西下，天色将晚。邹智尧想劝陆景明将柳意眉的尸体放下，但每次一抬头，都见陆景明面如死灰地抱着柳意眉的脑袋，将脸靠了上去一动不动，似是有要发疯的前兆，他又不敢冒险了，只能将头低下，陪着她，守着她。
　　秦世忠推开大门，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平静无波，像是眼前丧命的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他怎么说？”陆景明的眼泪已哭干，泪痕却还挂在脸上，声音沙哑地问道。
　　“他已经通知柳家去了，差不多后日柳家便该来人了。到时候便与柳家人说，她与你苟合被发现了，一时便羞愤自尽。为了两家颜面，只说她是病死的。再给柳家将当初的嫁妆添上一些，返还回去。”秦世忠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火山要爆发的前兆。
　　秦世忠知道，陆元琪提的这个条件，柳家一定会接受。柳老爷死后，柳家便一蹶不振，几个少爷虽说经商的经商，做官的做官，但光景已大不如前，现下陆家又正春风得意，不必为了一个并不亲近的妹妹去得罪陆家。
　　陆景明冷哼一声，握住柳意眉的手笑了起来，“姐姐，你说得对。他们在乎的只有脸面，并不在乎你。”
　　“秦大哥，你想抱抱姐姐吗？”陆景明抬头看他，他的脸上露出了渴望的神色，跪了下来。陆景明将柳意眉小心翼翼地交到了他怀中，猝不及防一滴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陆景明因跪坐了一天，起来时一下站不稳，邹智尧连忙上去扶着她。她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挣脱开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邹智尧担心她出事，便跟着她的身后。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黑夜中，秦世忠紧紧地抱着柳意眉僵硬的身体，想用热泪将她唤醒。在她生前，他从未有过机会可以将她这样拥入怀中，现在她却再也无法感受到了。秦世忠失声痛哭，如一只受伤的野兽般发出呜咽的声音。
　　邹智尧跟在陆景明身后，她摇摇晃晃地走出祠堂，穿过花园，走出陆府，来到繁华的大街上。碰见她的人无不被她脸上恐怖的神色震慑住，不敢上前拦住她，仿佛与她眼神一对上，便要被她吞噬入腹一般。
　　邹智尧眼见着她上酒馆，拿着玉佩换了两大壶酒，又往小巷里走去。他连忙上前拿大洋将玉佩赎了回来，正要往小巷里寻去，便见她朝自己走来。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视若无物地走过他的身边，径直往陆家走。
　　既然被她看见了，邹智尧也觉得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便走在她的身旁，为她挡住周围探究好奇的目光。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陆景明在表彰陆程氏的牌坊前停下，抬头望向匾额。黑暗中，已看不清上头写的是什么。
　　“你想做什么？”邹智尧心里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但还是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
　　陆景明一言不发，将手中的酒壶狠狠地砸了上去，酒壶应声碎开，酒全洒在了柱子上。
　　“你知道吗？这是重罪。”邹智尧一把抓住她的手，恳切地告诉她。
　　“重罪？何为重罪？”陆景明甩开他的手，与他对峙般地站着，下巴微微抬起，愤怒地看着他，“禁锢女子一生就不是重罪吗？这座牌坊害了我娘，又害了我嫂子，害死了全天下所有女子。她们为了这座牌坊，被那虚伪的礼教束缚住，被那肮脏的道德捂住了嘴巴。她们不是人吗？她们没有七情六欲吗？为何男子可以续弦纳妾，她们就只能一生守着一个牌位。它赞美女子道德高尚，表彰女子高风亮节。那道德不高尚的女子就枉为人了吗？就要被世人一人一口唾沫活活淹死吗？”
　　邹智尧哑口无言地看着她。
　　“我看这世间一切的丑恶与虚伪，皆是由这座牌坊而起。既然，世人敬畏它，赞美它，我就偏偏要毁了它。”陆景明将另一壶酒狠狠地也砸了上去，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盒火柴，划亮了丢过去。
　　微弱的火苗开始蔓延开来，在她的眼里也仿佛燃烧了起来。
　　邹智尧忽地不知跑哪去了，陆景明也没有在意她，她的眼前只有这座庞然大物与跳动着的火苗。
　　突然，一桶油泼了上去，火苗迅速地窜了起来，火焰开始熊熊燃烧，逐步吞噬着这座牌坊。
　　邹智尧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平静对陆景明说道，“再加点油，让它燃烧得更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