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一通乱写

30、第 30 章

　　陆景明刚出生的时候还不叫这个名字。她与弟弟一起出生在关外的一个小山村，而大雪已经封山了三个月。
　　她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看到他们两个也只来得及取了个名字就咽气，还是没能等到春和景明的时候。过了小半个月，她那个短命的弟弟陆景明也跟着亲爹走了。
　　她的娘亲陆程氏是个果断的女人。她深知，一旦就这么回到陆家，会不会被赶回娘家还两说，但这万贯家财与她母女是彻底无缘了。于是，她当机立断地做了决定，遣散了所有的随从，就留下了一个嬷嬷。
　　待到第二年四月，她们风尘仆仆地回到陆家后，活在这个世上的便只有陆家二少爷陆景明了。
　　陆景明从小就被她娘关在小小的一方院子里，常常会趁着她娘不注意，偷偷跑出去，还欺骗一个小丫鬟说自己是夫人的丫鬟，和她成为了朋友。但这一切被陆夫人发现以后，她被打得三天下不了床，小丫鬟也不知道被发卖到哪里去了。她从小丫鬟那里讨得的那些漂亮玩意，全被陆夫人一把火烧个干净。
　　这个时候她还只会哭喊和吵闹，但这更坚定了陆夫人的决心。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孩子不懂事，为娘的就得给她谋划好。
　　陆夫人出身书香世家，自由饱读诗书，学问教一稚龄小童自是没问题的。她长大后嫁予陆元稹做填房，又跟他走南闯北地做生意，见识也开阔，不输外头的教书先生。
　　在陆景明七岁的时候，陆家发生了一件大事。陆家大少爷陆景行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死了。陆景行刚接手陆家生意没多久，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陆家上下无不沉浸在悲痛之中。在这股悲痛中，有一个谣言悄悄兴起，大少爷之所以会坠马，是因为二老爷买通了他的马夫，在马身上做了手脚。要不然，怎么这个马夫一出事后就马上畏罪潜逃，连马都的尸体都马上被烧成灰烬。
　　陆程氏又后悔又庆幸自己当初做了这个决定。陆元琪这人心狠手辣，对年富力强的当家人都能下此毒手，更何况她们孤儿寡母。但是，若是当初没有使这一手，现在她们娘俩已经被扫地出门了。只要好好待在陆家，静候时机，必然有机会。
　　对于这个大哥的去世，陆景明难过了好几天。
　　陆景行仍是陆元稹原配所出，他对于这个陆程氏这个继母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是对她恭敬有加，吃穿用度一应所有都在自己之上，每个月都会定期来晨昏定省。
　　待他与柳意眉成亲后，更是会带着新婚妻子过来伺候婆婆。每次来都要给陆景明带一堆好吃的糕点，外头好玩的小玩意，考考她最近的功课，这是陆景明枯燥的生活中最盼望的时候。
　　在大哥去世后，陆程氏对家门的看顾更加严了，将她往常偷溜出去的狗洞全封了起来，并且在念书功课外还给她新增了别的功课。
　　“笑。”陆景明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陆程氏不满意地皱眉，拿起了手边的戒尺，“再来，我昨日教你的。”
　　陆景明看着她手中的戒尺，害怕地抽动嘴角，但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最后，竟急得哭了出来。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手乖乖地伸了出去，哭着说道，“娘，我真的不行，我没有办法笑出来。”
　　“这样就不行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陆程氏看她哭成个泪人，眼泪也不由自主掉了下来，手中的戒尺高高地扬起，重重地打下。
　　“这个吃人的地方，你要是不会装不能演，你要怎么骗过别人？你要不会骗人，你的身份你要怎么办？你想被人吃抹干净扫地出门吗？”陆夫人越说越激动，生生将戒尺打到一分为二，然后一把丢在地上，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
　　本来以陆夫人的家世不该嫁给陆老爷做填房，嫁个官宦人家都绰绰有余。但她爹早逝，她和她娘被图谋财产的族亲赶回舅舅家寄住。舅舅贪图陆家给的彩礼多，硬是将她嫁了过来。虽然陆老爷对她很好，但是她心里总是不甘心。她心里很清楚，一旦陆景明恢复女子身份，下场不会比她好上多少。因此，她必须想方设法让她保住自己的身份，哪怕这会葬送她的一生。
　　陆景明哭完了，又抹去陆程氏脸上的泪水，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你不要哭。明儿会回去好好练习的。”
　　听完这话，陆程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一日深夜，陆景明被饿醒了。娘晚上向来不让她多吃，她只能悄悄地溜进娘亲的房里偷点糕点吃。但这日很是奇怪，以往这个时候娘亲早睡下了，今日房间里却是灯火通明，人影嘈杂。
　　她想一探究竟，但又想到娘亲叮嘱过她不要人前露面，只能绕到后头去，将窗纱戳破一个洞，往里窥探究竟。
　　二叔怎么会和别人一道出现在母亲的房间里，地上还跪着一个看不清人影的身影，母亲人呢？陆景明奇怪地又将洞戳得更大些。
　　原来娘坐在地上，还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陆景明心里一惊，还在想要不要冲进看发生什么，陆程氏站了起来开始说话了。
　　“陆元琪，你先是害死行儿，现在又来害我们孤儿寡母了。你大哥在世的时候，就该看穿你的狼子野心，把你扫地出门，也不至于落个无后的下场。”
　　“嫂子此言差矣。你自己偷人，给我大哥脸上抹黑，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居然好意思提大哥。我只是听闻最近家里不太平，就多加巡逻，没想到竟让我撞破你这等丑事。”陆元琪将手背过去，对陆程氏的怒目微微一笑，“嫂子犯下这等大错，本应该开祠堂浸猪笼。但是，最近那批茶叶出了问题，我正愁不知该如何处理。陆家的声誉可不能再受损了。嫂子也是聪明人，和大哥一起经营这么多年，总不想让陆家垮掉吧。”
　　陆程氏是个聪明人，她立马就听出了陆元琪的言外之意，“陆元琪，你好狠毒的心，你居然想要我自我了断。我当初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便是不该把生意都交给景行，让你这个下贱坯子有了可趁之机。”
　　“我好歹还帮嫂子守住了名节，而且嫂子还能进我陆家宗祠，这是多么大的荣光。嫂子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侄儿想想。他的母亲是个□□，他要在陆家如何活下去？”陆元琪脸色一变，然后使出了杀手锏。
　　“明儿，我的明儿。”陆程氏像是被抽出了主心骨一般，一下子变得软弱起来。她喃喃地叫了几声陆明的名字，然后又发了狠地冲到陆元琪的身前，揪住他的领子厉声说道，“要我去死也行，你要发誓，一定对我儿好。你要是违背你的誓言，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我化作厉鬼都不会放过你。”
　　陆元琪一口答应了下来，又挣脱了几下，竟挣脱不开。
　　听完陆元琪的誓言，陆程氏无力地垂下双手。
　　陆景明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她看到陆程氏对着她的方向，无声地叫出了春和两个字，然后毅然决然地撞向了柱子，软软地倒下。
　　陆家夫人死了，有贼人溜进她的房间意图对她无礼，她为了保全名节选择自尽。朝廷嘉奖了一座贞节牌坊给陆府，整座府里白事之中透着喜气洋洋的心情。
　　陆景明躺在自己的床上，她已经两天没有动弹没有说话。拖她娘的福，她可以不出去和人强颜欢笑。
　　陆府上下现在都忙得很，没人有空管她。干娘每天送进来的饭，都是热着进来凉着出去，一口没动。
　　突然，她的房门被人打开了。一个常常跟在大哥身边，穿着丧服的女人走了进来，温温柔柔地将她扶起，对她说，“明儿，我是你的嫂子。以后，你就跟着我一块吧。”
　　陆景明忽地对她挤出了一个哀伤无力的笑容，“谢谢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