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只有曲线》大象叔叔

9、李曼的相亲（一）

　　第九章
　　在陈新华的推荐下，修彤正式被公司列入重点培养对象，但他并没有急于把她调入他直管的销售一部，仍然把她留在销售二部。只是大客户的谈判陈新华会把刘东和修彤都叫过来共同参与。陈新华的良苦用心，修彤已经可以清楚地看清。重点培养，又留下缓冲，不能让刘东感受到威胁，也不能让公司的人有过多意见和不满；把她继续留在销售二部，是把刘东当成修彤百炼成钢的那只大锤，有事没事的敲打，而陈新华自己就是那个拿大锤的打铁人。领导的艺术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修彤，这种影响就像一种无形的力量，反复的敲打，越打越硬，越打越有韧性。
　　修彤始终保持着对刘东应有的尊重，恭谨谦让，低眉顺眼，微笑示之，事事请示汇报，在客户、同事面前给足面子，恭维奉承的话也能说得恰到好处。刘东也感受到了陈新华对修彤的器重，心怀嫉妒，但又惧怕陈新华，加上修彤无懈可击的表现，也找不出她的错漏而发难，明面上也客客气气的。其他人也有样学样，自从修彤做主管以来，业务二部的气氛空前融洽。
　　工作上的被认可，自信来了，随之而来的膨胀自然的显现出来。尽管她尽力的小心谨慎，这是来自母亲这些年的言传身教，陈新华也在言行上为她做着表率，但年轻人的锋芒还是在刻意的掩饰后漏了出来。同事们感受到了她的变化，不会因为她的善良和好人缘就对她网开一面。但职场人的素养，让他们对这个领导的当红之人，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和亲密，内心的波澜在所有的脸上都显得风平浪静。但随之而来的谣言也开始萌生。强力领导和漂亮下属的故事，能让人想到的只有那么一种。修彤和陈新华都刻意地，默契地，小心谨慎地去规避，但这种事本身捕风捉影的多，避无可避。
　　人在微妙的夹缝中活着，佝偻身躯，浅言低笑，把自己放进一个个伪装的套子里，去刨食。修彤在新的日记里留下这样跟年龄不相称的心得。对于陈新华，她感受到的完全是一个来自父辈的真诚和师长般的教诲，尽管陈新华也不过四十岁。她骨子里对人性的丑陋有自己的界定和诠释：丑陋和美好就像一枚硬币的反正面，都确确实实的存在着，它们互相映衬，互为牵制，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不要去试图打破它，但要认清它。
　　工作的氛围并没有因为流言而打破原有的平静和平衡局面。一切仍然按部就班地进行，所有的人的相处依然是表面上的和谐有度。谣言也并没有因为你的理智和善良，就停止它的形成和传播。流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之类的话，从另一种角度来说是被动的做法。修彤想去证明，这样污名的东西对一个年轻的姑娘来说压力是巨大的。在传播了一段时间后，修彤终究无法继续任其发展了。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她不能主动去打破现在的局面，陈新华的器重是自己用辛苦赚来的。但她看到陈新华却并没有什么改变，依然对修彤器重有加，细心培养。修彤始终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心里还是产生了些许的怀疑和不安。
　　她想找个人说说自己心中的苦恼，她想跟妈妈说，可她不想妈妈为她过多的担忧；她想跟于小伟说，又担心这样的事葬送掉自己刚刚稳定的爱情。她想到了自己的闺蜜，李曼，这个丫头看起来懵懂无知的，其实是非常有主见的人。可是以她对工作的态度，估计也是个职场菜鸟。修彤想来想去，她最后去找了陈新华。陈新华告诉她，做好自己，其他的顺其自然就好，这世道很多难题，都是这样迎刃而解的。修彤不明白，继续追问。陈新华又说，很多事情的出现，都不是因为某种现象和表面就能发展起来的，也没多少人在乎事情本身的真实性，而是事情带来的反应和要达到的效果和目的。修彤恍然大悟，原来这种事针对的人是陈新华，如此年轻就手握实权，确实容易遭人觊觎。自己只不过是被捎带上的，或者说有人用自己做由头。而那些对自己羡慕嫉妒恨的人，就会跟风去做帮凶。无非还是两派斗争的结果。
　　职场这种事以后也不会少，你要记住一句话，欲戴王冠，必承受其重。陈新华说完这句话后又说，去吧！
　　李曼的朋友越来越多了，有时不得不找各种理由请假、早退甚至旷工。刚开始还有些害怕，时间久了，就变得家常便饭了。终于有一天，领导把她叫到跟前，目的是想警告她一下。没想到领导还没怎么说什么，她不但没有承认错误的意思，反而说大不了不干了。说完转身就走了。鼓胀的钱包给了李曼狂傲，那个表面上温顺乖巧的形象瞬间崩塌。但她心里清楚她自己的计划，这么小的一个公司，那么点工资，时间久了，就会露馅的。她知道自己必须辞职，用一个收入高的工作，来掩饰自己现在的生活。
　　李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还有脸上擦的，全都焕然一新，全新升级，以前的地摊货，已经远离了她的生活。别人问她，她就说是网上淘的便宜货。谎言是支撑不了很久的。很多人单凭瞟一眼，几乎就知道真假。她的谎言也就骗骗何红梅和老李。
　　李曼最近发现自己的好闺蜜越来越难以琢磨了，她的眼睛里开始有了更深刻的东西，话也没以前那么多了，说出的话也变得更加严谨、委婉。自己的变化，她从来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就是说，这才对吗，要努力工作。
　　李曼第一次感觉到了，她们之间似乎已经有了距离。那距离不是代沟，不是裂痕，也不单单是差距。具体是什么，李曼一时也想不清楚。何红梅打电话给李曼让她今晚务必回家吃饭，确实有一段时间没在家吃晚饭了。不知道是什么事？还整得神神秘秘的。
　　对何红梅的感情，除了没开口叫妈之外，其他的李曼已经在心里默默的认可了。只是心里那该死的尊严。尽管她恨死了那个女人，但终究是她给了她生命和骨血。对于老李，李曼的记忆里，相依为命的日子，没有什么快乐，他也不会做什么饭，也不会照顾孩子，更没什么心灵交流，犯了错就只会简单粗暴，完全不当李曼是个女孩子。小时候她几乎长在修彤家里，也都是王美玉帮忙照顾着这个没妈的孩子。作为父亲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能力所及的给李曼好的物质生活。等到李曼渐渐的长大了，她发现自己和父亲生疏的关系依旧存在。后来他又娶了何红梅，生了李博，家里有了女人也算完整了。何红梅对她很好，可她在这个家里的开心都是装出来的。随着长大，她开始了有了自己的视角，有了自己的思想，父亲原本在女儿的心里应该是高大雄伟的那座山，而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而这个所谓的母亲，对自己的好，是赎罪的一种表现。李曼十五岁那年，青春期没给李曼带来行为上的叛逆，却在她心里的深处种下了邪恶的种子。
　　李曼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何红梅正在厨房里忙活着。案子上摆了很多待下锅的菜。今天什么日子，不过年不过节的做那么多菜？李曼走进厨房，看着何红梅有条不紊地左右开工，这样杂乱、繁琐的大餐，在她手里变得如此轻松简单。
　　我帮您吧？李曼一回家就又变回那个乖巧懂事的她。
　　不用啦，都准备好了，对啦，你回房间打扮打扮。何红梅一脸喜悦。李曼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高兴。
　　什么鬼啊！什么大人物要来咱家做客吗，整的这么兴师动众的？李曼一脸疑惑的样子。
　　你先别问了，让你去就去，我这忙着呢，等会告诉你。李博让你把碗筷摆上，没听见吗，就知道玩游戏。何红梅扯着嗓子冲着里屋喊。
　　我来就行了。李曼说着准备蹲下身去拿柜子里的碗筷。
　　不用你，何红梅赶紧阻拦。别再惯着他，让李博干，那么大小伙子了，什么也不干，就知道玩游戏。
　　赶紧滚出来！何红梅把李曼往厨房外推，又冲着里屋喊。
　　知道了，我这不是来了。李博一脸怨怼加散漫地从里屋走出去。
　　李曼紧走了几步，拦下李博，小声问他，今天谁要来？
　　你不知道？李博小声说。
　　没有啊，快跟我说说。李曼把李博拉到一边。
　　你答应给我买装备我就告诉你。李博一脸坏笑，一副得逞的样子。
　　又打劫你姐，你以为你姐是开银行的。李曼咬牙切齿地在弟弟背上狠狠地拍了几巴掌。
　　到底买不买？
　　快说吧你！
　　给你相亲啊！李博捂着嘴一副想笑不敢笑的得意样。
　　就能忽悠我！相亲哪有第一次就领家里来的，还做这么多菜，你当你姐傻啊！李博又被李曼狠K了几下。
　　李博你是不是皮又痒痒了，支使不动你了。何红梅又在厨房里冲外面骂。
　　真的，姐！不信，等会你都知道了。我去摆碗筷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笑着跑进厨房了。
　　老李和何红梅这是唱的哪出啊？不管咋样，先找个借口溜啊？李曼心里盘算着。对，赶紧溜！对于相亲，李曼是抵触的，在她的意识里，现在的她对于男人的拿捏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想找个男朋友还不容易。
　　拿了包，刚想出门，迎面碰到老李下班回来。这下完了，想跑也跑不了了！李曼暗想。
　　小曼，这是去哪，你阿姨没和你说？老李横在门前，想夺路而逃都没可能。看架势李博说的没错。
　　没有啊！李曼假装啥也不知道。
　　来，爸跟你说说老李啊！这种事，哪有你个当爹的说啊。李曼心里暗骂。
　　李建设，你去厨房把鱼杀一下，我和小曼说。何红梅听见老李回来，就让老李替她杀鱼。鱼鳞刮仔细点。
　　诶！知道了。老李像接到了圣旨似的，立马奔厨房去了。老李以前这种事就当耳旁风，今天怎么这么听话。看来李博说得没错。老李也算是有福气之人，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后，又娶了何红梅这样里里外外一把手的好女人。李曼有时也很纳闷，像老李这样的只会干活，脾气又不好，又不体贴的人，找个媳妇儿咋这么容易。
　　何红梅摘了围裙，自己给老李套上，再次嘱咐道别整得哪哪都是。以前这个时候，老李一定会发火说，有完没完了，你自己干得了。可今天老李一口答应了。其实他俩也算挺恩爱，挺幸福的。这样的生活不是也挺好的，这点滴的小幸福在李曼越走越远的心上弹出了个水花。但幼时内心深处留下的阴影仍然缠绕着。
　　何红梅拉着李曼进了里屋。小曼，你还记得赵树风吗？
　　哪个赵树风？李曼装傻充愣的，根本没把人名听进心里，而是一味地应付。
　　就是你爸以前单位的那个同事赵叔！想起没？
　　哪个赵叔？说到老李单位的老赵，李曼已经想起来了。
　　就是原来抢了我爸工段长的那个姓赵的！李曼愤愤地说。
　　这个人叫赵德明，和老李以前在一个单位，原来技术不行，没事就请老李喝点小酒，和老李慢慢的就成了朋友。老李这人也实在，就把自己会的都教给他了，没想到选工段长的时候，本来定得是老李，谁知道任命的时候变成了赵德明。老李喝了点酒，去找赵德明理论，一言不合动手把人家打了，然后就被单位开除了。
　　那个时候的老李，不会曲意逢迎、溜须拍马，保持着男人的几分血性和只凭手艺吃饭的牛气。可现在的老李，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一副得过且过、浑浑噩噩的样子。
　　你爸就是个干活的，就你爸那性格、那脾气哪能当什么领导！
　　我爸怎么就不能当领导，技术也算一流的。
　　你听我说完，你赵叔当工段长，也是领导定得，跟人家有什么关系？
　　人家背后干什么能告诉你？说起当年的事，虽然那个时候李曼还很小，但印象里老李和何红梅因为这事吵得很凶，从这件事以后，老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何红梅就成了家里的家长。
　　现在想想，两个人都没什么错。老李作为男人想有更大的进步，没错。无奈手段不行，脾气又差，最终败下阵来。何红梅知道丈夫脾气不好，怕因此惹出大祸，也没错。于是就有了今天的结果。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很多的阴差阳错，很多路并不是你走过，就一定能走的通。
　　你个孩子，怎么今天跟吃了枪药似的。何红梅拔高了声调，让李曼吃了一惊。这是何红梅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展露了她作为母亲的威严。
　　李曼看着表情郑重的继母，思绪在她脑海里翻腾，说不出的别样情感，忽的一下子涌上心头。这些年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自己的生活起居，大事小情，不但有苦劳也有功劳。但这不是她要的，她要的就是今天她的样子。她在渴望一个母亲，而不是一个老妈子。
　　你爸当年打了人家，人家还去找厂领导说情，最后让你爸主动离职，没被开除，要不档案里有了污点，哪个单位还敢要！况且他找你爸还有业务要谈，是好事。
　　事情的关键点就在最后的一句话里。成人的世界利益可以轻松地拉近两个人的距离。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一切都是为了好好的活着。
　　老李那人，人家能找他谈什么业务？李曼还有些愤愤不平。
　　好像是他们厂业务外包的事，得有技术过硬的人牵头，他就想起了你爸。哎呀，不说这个了，今天是说你的事。那个赵树风，你小时候应该见过，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比你大三岁，你赵叔的意思是想介绍你们俩认识。何红梅一脸媚笑，恐怕是对这个未来女婿已经相当满意了。
　　相亲啊！您真有意思，我才多大，就去相亲，怕我找不着男朋友啊！李曼的印象中，赵树风木讷，也不风趣，长的虽说算不上歪瓜裂枣，但也强不到哪去。虽然有十多年没见了，李曼能想象到的他一脸猥琐的样子。这段时候，李曼接触的男人中虽不能说非富即贵，但至少大多都是收入颇丰的中产者们。
　　多大啦？不小了，女人啊，就那么几年好时候，错过了就不好找了。你看你堂叔家那个堂姐，就是不着急，挑来挑去，三十好几了，还没嫁人。
　　这话你说多少遍了，人家红姐是有文化的人，总不能随便找个就嫁了，人家都不着急，你们瞎着什么急。
　　说你的事，你别东拉西扯的。
　　是您先提的。
　　人小伙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再说看看怎么了，就是先认识认识，也不是立马答应。何红梅心想，这个乖女儿怎么今天嘴巴这么厉害，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开始苦口婆心起来。她知道李曼最受不了这个。
　　我不见，如果叫我回来是为了这件事，那我先走了。李曼说完就往外走。
　　这时老李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脸严肃的样子，八成是听了两个人谈话，看女儿十分抵触，就出来了。
　　去哪，老老实实的在家给我呆着，就你那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能找着对象吗！老李没忍住冲李曼大声嚷嚷。自打何红梅进了这个家，就明令禁止老李对这个娇弱的女儿动粗。十多年过去了，老李就像变成一个影子，李曼似乎也忘了还有这么个父亲。一摊死水，静的出奇，没有温情，小心翼翼。李曼找不到好的词语来形容这十多年来的生活。李曼认定老李是有责任的，何红梅对她再好，在她眼里也是个外人。
　　有话就不会好好说，还是那个狗熊脾气。何红梅埋怨老李，站起来把老李往厨房里赶。
　　小曼，就当是为你爸的事出出力，行吗，当姨求你了。何红梅见状使出杀手锏。
　　李曼是倔强的，但倔强的人心肠都比较软，何红梅求她，她没办法就只好答应了。李曼抬头看着何红梅，她眼神里散发出的光芒带着精明，这么些年，自己对这个女人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看法。这是个智慧的女人，虽然没有念多少书，但这些年混迹于街面，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有了丰富的阅历。社会真的是最好的大学。李曼第一次感觉到心里的那点弯弯绕绕在时间的累积面前很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