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尘》微漠凌伤

4、君勿忘我(下)

　　那人无比温和的问“绝儿，你最开始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这张脸？”

　　凌绝忽然怕得发抖了。
　　以色侍人十余载，凌绝自视不低，一直都无比的爱惜自己的脸。最初见那人，一见之下，惊为那人倾城的容颜，接踵而致的，便是那妒恨之心。
　　明知望尘莫及，远远不如。还是，怎么都不甘心的，嫉妒。

　　“我往日里经常看你涂脂抹膏，每次见过我，回去还会抹几次。”尖利的匕首轻轻划过凌绝的脸，凌绝脸上立刻出现一条血印。
　　“你以为我不知道。或着你以为我不在乎。”刀身的力道一点一点重，凌绝只觉皮肤一阵火燎般的刺痛“难道只有你，会觉得厌恶？”

　　血，鲜红色的血。
　　顺着凌绝的面颊一滴一滴的掉落。

　　刀面上一点鲜血被那人舔掉“绝儿可曾听说，南海极边有种火，能在冰上燃烧。”
　　凌绝感觉到脸上，一种致冷致热却又深入骨髓的疼痛，象是被某兽撕咬一般。更觉心里，有种东西再也抓不住的绝望。凌绝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住手！”随着这一声喊，旁边的宫人松了手，凌绝扑到在地，捂着脸痛苦万分的在地上打滚。

　　那人闻声看去，仍然露出了微笑“若言。”
　　旁边的宫人也齐齐收手作揖道“国师。”

　　国师若言双眉紧皱，看着凌绝那副鬼样，痛心对那人责备道“忆墨。”

　　那人也不遮不避，丝毫不心虚的笑“若言如何有空到未央宫来看看？”
　　国师低身，看凌绝烧得血肉模糊的半边脸。不敢相信似的看他“这是？”

　　那人见若言不似能轻易打发，干脆站到一旁负手冷笑“国师，国事家事天下事，你事事要管。要我说，在我这里，国师你是不是该收敛收敛了。”

　　若言恍悟般大惊“原来那些传言并非虚言，忆墨…”
　　那人笑得更冷了“原来宫里还有人嚼那不该嚼的舌根。”说着，挥手让一干人等屏退。

　　凌绝俯在地上，没有人拉他，他只能俯在地上。
　　那人冰冷的话语依旧带着温和的语调在凌绝耳里，比野兽饥饿的嘶吼还要令人胆战心寒。

　　“若言。你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这些事早不该我教你。”

　　若言扶住凌绝，回身问他“忆墨。你怎么能…”

　　仿佛国师若言讲了个天大的笑话，那人仰天大笑。
　　凌绝发抖了，更令他害怕的是，连国师若言的手也在微微的颤抖。

　　那人笑够了，无动于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若言，连你都让我如此恶心。”
　　“忆墨。”国师若言将凌绝在地上放平，目光游离在凌绝身上可怖的伤口和那人冷漠的表情之间“你怎可如此？”

　　“住口！”那人一改先前冰冷的温柔，打量着若言惊惶的神情，只冷笑的唇角没有变“你可有责备我的资格？就算能有，你可有责备我的能力？”
　　若言哀伤难止，已然溢于言表“忆墨，你这是魔障横生，无端生出些祸端，做下如此杀孽，便是将行魔道之兆。”

　　那人不为所动，只冷笑道“难道像你如女子一般侍奉男人，仗着几分颜色讨得几分欢心，苟且度日，便是正途了？”
　　“若言啊若言。”那人摇着头，一脚踩在凌绝的肚子上“连那些蝼蚁都知道仗得这几分欢心做些祟，难为你也如此容易的满足。还是说，你只当自己是卖身不卖心的婊.子，仍做着那些兼济天下拯救苍生的白日梦呢？”

　　凌绝痛得身子蜷成一团。
　　若言震惊得没有再阻止那人，只呆呆站起身体“你是说，我是错了？”

　　“你没错。当日狂蛟帮被围剿，一千兄弟死无葬身之地，而连云逸被蓬莱的人抓走，赋雨文括黎被人逼下悬捱，你编了道天大的谎言使我弃他们于不顾时，你已经作出了你的选择。而我，我也只是作出了我的选择而已。"
　　“忆墨。你听我解释。”

　　“我可以放过他，但覆水难收，没什么能改变既成的事实。”那人不耐烦的摔开若言的手，蹲下身体，晓有兴趣的看凌绝已经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现在我站在这样的位置之上，才发现你错得是如此的离谱。就像我现在这样，才发现，对我作祟，与我为难的，不过是这些蝼蚁，我本可以毫不费力的避免那么多的苦难与悲伤。”

　　“忆墨！”若言大惊失色“你这些话又是从何而往！万不可…”

　　“住口！”那人摔袖，接而钳住若言的喉咙“若言，证明给我看，你所谓的希望和力量。现在！”

　　那人的手越收越紧，若言的脸由惨白变得血红又从那红利透出一丝一丝绝望的黑“忆…墨……”

　　那人最终还是松了手，不耐的将若言丢在地上。
　　若言狼狈趴在地上猛咳着大口大口吸气。

　　“若言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从来没想到过我能有今日。”那人对若言依旧笑，那笑容却透出一股冰冷的邪魅“能真正堂堂正正的夷平天下第一庄。”

　　说着拍拍手，朗声道“来啊，为天下第一庄庄主大婚准备贺礼，本皇子要登门相贺。”

　　相传天下第一庄庄主连云拓武功盖世，那人果真一去未回。
　　而不久后，传出十三皇子率三千军马，竟于天下第一庄庄主成婚之日杀上天下第一庄，不仅烧杀抢掠，还硬是将岁上八十的连云老夫人按于堂前，痛打二十板。
　　逼得天下第一庄庄主之父静王连云华辰气急攻心，当场活活气死。
　　此事朝廷震怒，十三皇子宇文忆墨突然不知所踪。此事引得七皇子宇文墨稽违抗军令擅自回城，本该军令处置，却不知何种原因身中剧毒，危在旦夕。

　　七皇子宇文墨稽躺在床上，看到凌绝瘦削如骨苍白如纸的半张脸，也由不得露出惊愕的神情。
　　那秀挺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宇文墨稽伸手要拉凌绝蒙了半面的面纱。没有够着，便毒发攻心撅了过去。

　　既然七皇子回了，十三皇子声名狼藉又早不知所踪。多少人想，凌绝该是苦尽甘来了。
　　不过一介宠臣，现在失了如玉的容颜。背地里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凌绝的好戏。
　　凌绝却都顾不得了。

　　七皇子中的无解之毒却有了解法，夜王族姽媔郡主献上一只‘噬魂雪蛊’。
　　传说，此蛊要放置在活人体内吸进精血才能成长成解除万毒的‘冰王蛊’。
　　但是此蛊的成长会给宿体带来极其痛苦，为养一只‘噬魂雪蛊’活活痛死两人，弄得蛊死人亡。只剩最后一只巫蛊。若再不成，七皇子便真无药可救。

　　凌绝想及自己所受那些折磨，便横下心想一试。
　　初见那‘噬魂雪蛊’，竟有巴掌大小。通体刺黑，模样可怖。
　　一入得人体，立刻□□哺血，便如抽动骨髓一般的痛。凌绝被人制在床上，，昏死过去三次，无一例外的疼醒。疼得死去活来，牙关都咬出了血，却居然撑过这一关。竟哺出了‘冰王蛊’。

　　一干人等将‘冰王蛊’喂于七皇子宇文墨稽，不多时日，七皇子眉间淤黑渐消，恢复了先前的红润。燕皇妃见状喜极而泣，便想亲自答谢凌绝。

　　哪知一见凌绝之下，燕皇妃被凌绝被毁的半张脸吓得不轻。又听左右言道凌绝出身青楼，专于魅惑男子玩弄权术。担心七皇子一旦苏醒，凌绝再出造次。居然忘了凌绝先前的苦劳，只一心留不得凌绝这个祸害。便赐三尺白绫，连同一瓶鹤顶红。

　　凌绝手捧那三尺白绫，当日宇文忆墨句句冷语如刺在心。再想及宇文忆墨生平际遇，也不过不甘心天命而处处碰壁四处受制，这何尝也不是自己所想。凌绝由不得心口象被撞了一样，支离破碎，忽然痛苦得无法呼吸了。
　　再想自己得势那时，也是为虎作伥。宇文忆墨之所以走那绝道，自己也起推波助澜的作用。
　　本以为心已经死了，也不会疼了，此刻却催着一紧一紧，似乎有铁丝在里面鲜血淋漓的翻搅。
　　凌绝无望闭了眼“原来一世所求，不过空妄一场。”

　　哪知‘冰王蛊’药效神奇，七皇子转眼淤毒尽消，不顾皇妃阻挠，想着见凌绝。哪知恰恰撞在凌绝悬梁自尽之时。

　　众人一拥而上，将凌绝放下来。宇文墨稽颤抖着手抱住凌绝，却看凌绝洇黑一片的眸子里早已没了聚点，好不容易看向宇文墨稽，喉部勉强吞咽了一下，象是费尽全身气力一般轻轻道“你来了。”
　　宇文墨稽伸手去拿凌绝遮着半面的白布。却被凌绝拦了住“命，本当如此，绝儿并未怨恨。”

　　宇文墨稽心中禁不住的寒凉，看凌绝说得风轻云淡，胸口紧涩，也不知是悲是喜。只将凌绝的病体搂在怀里。
　　凌绝看宇文墨稽不再坚持，听宇文墨稽在耳边微微叹气。再看不见他的脸，困意又如同周围空气一般环围漫涌袭来，支撑不住，意识模模糊糊，仿佛早已飘向远方。

　　其实，我最想跟你讲，最不想跟你讲的。
　　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句“君勿忘我”，但最终涩于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