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毒王》字道卿

18、诛蛛

　　“你是装晕？”

　　那人潇洒一起身，拽拽身上的锦袍，语气很是轻松，“若非如此，如何骗得那秦府家主？这秦府自内便守得水泄不通，此行虽有些凶险，可能够成功进来窥探他府中的辛密，便是侥幸了。咦，看你们身上衣衫，竟好似也是我北归派的？”

　　路林如同一个能跟仙女说话的樵夫般，激动又带着一丝怯讷。左看右看两位师弟，一个因家族变故魂不守舍，一个因天降蜘蛛心不在焉，一时竟是无人去搭理这位来自主峰的仙女。路林用尽平生最大克制力，磕磕绊绊的道：“我、我师兄弟三人，皆……出自北归派，十九分舵，微、微末道行，见笑了。”话音刚落，已是涨的脸色通红。

　　好在那人并未在意，他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些惊讶与好奇：“这关西秦府的地道如此隐秘，不成想竟会在此遇见你们几个……嗯，分舵弟子。你们从哪里进来的？”

　　分舵弟子四个字，虽对方已尽量含蓄，可还是令人轻易能读懂其中的意思：菜鸟一群，尤其是还没筑基的小菜鸟。

　　路林难以抑制当时的自惭，整个人几乎沦入灭顶的自我否定和自我厌弃中，为何之前不曾好好用功修炼？起码筑了基，也好歹不至于像今日般无地自容。

　　“在下姓秦，前几日因顶撞家族，被逐出门户……”秦海天低声道，目光低垂，强顶着难堪为路林解围，“我同门师弟，因我之故，被困在这地府之中。只愿早日找到我父亲，再与这些阴暗之人没有牵连。”

　　那人眼里有些深意，“哦，不知令尊如何称呼？”

　　“家父乃秦府家主长子，名讳上宇下明。”

　　那人目光在秦海天脸上打量许久，缓缓道：“原来是当年的‘琼华无双’，想当年令尊执剑江湖，锄强扶弱，很是令人敬佩。只可惜……”

　　秦海天有些感慨，“后人无能，不能彰显其名，如今还记得他名字的人，不多了……”

　　那人思索半晌，露出了然一笑，“果然……此行既是有缘，不如同行。或许，我要查之事，与你们的寻亲之事，殊途同归……”

　　秦海天几人很是意外，意外之余很受感动。在这个处处危险的地方，能有个这么厉害的人同行，心里踏实很多。“既如此，便多劳烦真人了……”

　　那人洒脱一笑，“都是同门师兄弟，不需那般见外，你们称呼我奚师兄也便罢了。”

　　路林一怔，嗓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发颤，“您来自主峰，又姓奚，莫不是‘明霜剑’奚重泽？”

　　奚重泽笑的春风和煦，“你也听说过我？”

　　路林险些激动的蹦起来，“何止听说过，北归派掌门的首席弟子啊！入门一年便结出了金丹的天资之子，我这辈子都望尘莫及……”

　　奚重泽一脸见怪不怪的坦然，“江湖传言，道友抬爱，惭愧惨愧。如今我们既然要同行，便莫要在乎这些虚名，还是找到人最为要紧……”

　　路林用手狠狠揉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一下，“是极是极，此地凶险，那蛛神当真诡异，奚师兄也当小心行事……”

　　“什么蛛神？”奚重泽一脸疑惑。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困惑，黑暗中一股轻飘的蛛丝忽然闪现，猝不及防直冲奚重泽而来！

　　待路林等人反应过来之时，奚重泽已经轻巧的闪避开，皱着眉看落在地上的蛛丝，目光充满警惕。

　　“这洞穴中有个好大的蜘蛛，跟山猪一般大小，好像还有毒……”路林话未说完，又是一股蛛丝袭来，只是这次的角度更为刁钻。

　　秦海天已被吓得魂飞天外，路林匆忙举剑去替他挡，哪料得那蛛丝颇有粘性，竟将他的佩剑层层卷起扔到了远处。

　　奚重泽一手抓起一个拖油瓶，还要侧身闪避形同鬼魅的蛛丝，当真是极不方便，“分散开些，你们功力不济，莫要当人型靶子！”却猝不及防被一缕极细的蛛丝缠住了左脚。他眉稍微挑，“这东西竟开了灵智不成？”伸手去腰侧拔剑，摸了个空，才想起佩剑被秦家的落日鼎收了去，此时竟是连个护身武器都没有。

　　那蛛丝极具韧性，竟是凭他双手撕扯不断，且附着的黏液弄得他双手难以伸展，大有将他们三人团团捆成一个粽子的意向。

　　奚重泽良好的风度险些尽失，他低声道：“可恨我刚才落日鼎下走了一遭，法力尚未恢复，如今只能施展三成。我观这蜘蛛颇为灵慧，总是躲在暗处。一会我寻机将它引出来，利用蛛丝僵持住，你们二人趁机用剑斩杀……”

　　秦海天害怕的几乎闭上眼睛，“我……我……我怕是不行……别的，别的任何凶物都不妨事，就独独这东西……”

　　路林咬紧了牙关，硬着头皮道，“秦师兄，将你的佩剑给我，我来！”

　　秦海天用最后一丝理智，颤抖着手去解剑，无奈却死活使不上力，他有些绝望的道：“我、我摘不下来，小路子，你能不能自己拿……”

　　奚重泽一声叹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沦落到跟这么两个拖油瓶共同战斗的地步。

　　眼角余光一闪，又是一道蛛丝袭来，奚重泽一脚一个将二人踹走，自己反手勾住了那蛛丝。丝线粘稠，不好上劲，奚重泽转身一个腾挪，绕着不远处一个石柱一圈，将蛛丝紧紧缠在上面。

　　一圈又一圈，不知蜘蛛一次能吐出多长的丝，可奚重泽自认若是比耗体力，自己即便只剩三成功力也不会拼不过一个昆兽。

　　石柱上的蛛丝渐渐缠成一个巨大的茧，蛛丝那头却有些扯不动了，一人一蛛便这么僵住了。

　　“便是现在！”奚重泽低声吼道。

　　路林感觉自己掌中有汗，他紧紧握住秦海天的剑，脑子里一遍一遍背诵要使的剑招，气走经脉，脚步僵硬的腾挪，凌空一个纵跨，一招“风卷残云”直杀过去！

　　越来越近，路林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可还没等到剑气刺破血肉，那隐藏在黑暗中的蜘蛛突然露出了半个身子。凌空的路林猝不及防和他撞了个眼对眼，八只鸡蛋大小的复眼如天罗地网般笼罩在前，令他瞬间暴起浑身的鸡皮疙瘩，动作也为之一僵。就在此时，一只长长的毛腿横扫而来，将路林扫在了地上！

　　“当心！”奚重泽惊呼出声，暗恨自己大意，也不知这些尚未筑基的分舵弟子伤的重不重。

　　路林狼狈的摔在地上，正要挣扎着起身，那蜘蛛已抬起一条腿，要再补上一击！就在众人惊呼之时，一个纤弱的身影跳上的蜘蛛的背，手里剑光一闪，那蜘蛛的一条长长毛腿已经被割了下来！

　　细长的腿在空中划过一条曲线，在路林瞪大的瞳孔中，仿若慢镜头般盘旋，最终跌落在了他身侧，随之还有点点猩红血迹喷洒在衣服上。路林全身软的不能动弹，脑子里是劫后余生的不敢置信，眼睛里，则看到的是，在蜘蛛身上腾挪的向方。

　　蜘蛛冷不防受此重创，行动转为凶猛，它甩开了正在与奚重泽撕扯的那条蛛丝，继而对着向方喷射。只是向方身法实在轻灵，任它左右甩晃，仍然稳稳骑在蜘蛛背上。

　　奚重泽没料到这个透明般存在的分舵弟子，竟能有如此的胆识和身法，当下叫一声好，“你且稳住，我来助你!”他飞越到另一头捡起路林被弹飞的剑，一招剑气劈过去，登时如破空之势激起一片飞沙走石，那蜘蛛几番挣动，最终站不稳被掀翻在地。

　　向方在它倒地的一瞬间弹跳而起，在空中一个利落的翻身，长长的剑尖朝下，借着下坠之势对准脑袋直刺而入！

　　随着血肉穿刺的声音，那硕大的蜘蛛挣扎一番，再也不动了。

　　奚重泽重重舒了口气，怀着赞许的目光看向向方，却见他那张被血染脏的小脸上，一双眼睛灼灼发亮，里面的某种欲望根本掩藏不住。

　　奚重泽不禁愣住了，这种欲望平日里很是常见，就好比醉鬼得到了一坛二十年的女儿红，也好比赌鬼赌连赢了三天三夜，更好比嫖客包下了花魁的初夜。

　　但唯独，此情此景，很是令人觉得怪异。

　　秦海天抖着一双腿，艰难的爬过来扶起路林，好在只是皮肉伤痛，并没有损害到筋骨。秦海天抖着牙关，犹自不放心的四处张望，“可死透了吧？我们快离开这是非地吧……万一还有别的……”

　　向方舔了舔嘴唇，拔出了插在蜘蛛头部的长剑，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剑捅进了蜘蛛的嘴里！

　　拔牙，拆皮，挖腺体，就像之前在青芦堡做过多次的那样，轻而易举的捡出来自己想要的宝贝。

　　不过这次的蜘蛛大很多，脑袋比较沉，不太好挖罢了。

　　秦海天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怪物顷刻间变成一堆糙皮烂肉，褐色的血迹与脓液喷溅一地，血腥气弥漫开来，他再也控制不住，嗷的一声吐了。

　　奚重泽目光凝重的看着向方所作所为，直至对方珍重不已的将毒牙和腺体塞入小包袱，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才不禁出声道：“这昆兽能长这么大，甚至开了灵智，想必修炼有得。你不挖它的内丹吗？”

　　向方困惑的回过头来，“内丹？我要那东西做什么？”义父说过，修行不易，挖人内丹的都是畜生。自己不好好修行，专会抢别人的，可见一辈子没出息。

　　奚重泽一步步走进，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向方那张血糊的小脸，面色颇为阴沉，“那你挖人家毒牙腺体，所欲为何？你说你是北归派分舵弟子，我们北归派，何时有这样邪门的规矩？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