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毒王》字道卿

16、地道

　　向方灰头土脸的走了回去，一推门，发现秦海天竟然也过来了，正在面色凝重的同路林说着什么。

　　向方没有在意，扒拉出自己的一筐草，蹲在地上摘菜一样拾掇。

　　“向师弟，我最近打听到消息，我派主峰宗主要派人来秦府了。你快换回门派的衣裳来，万一撞上，莫要失了礼数！”

　　向方心情不好，头也不抬，“管他谁来，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心里有点不情愿，他每天上山采药，穿着布衣短打方便的很，便磨磨唧唧假装没有听到。

　　路林见他这幅样子，便知道再劝无用，叹口气，忧心的同秦海天继续商议，“北归派虽与南玄共同执掌‘道界同盟’，但也极少掺和别人的家务事……秦师兄，你家里，会不会当真出了什么……阴暗之事？”

　　秦海天脸上几番阴晴变动，最终化为惨淡一笑，“你们瞧他们是怎么对我娘的。那日我娘被婶子邀去喝茶，也不知怎的便晕了过去，醒来便发现衣衫不整的躺在下人们住的后罩房里……她惊慌失措的跑回来，一个月后便发现身上染了‘疾’……”他的手紧握成拳，仍是控制不住咬牙切齿的道：“我爹病了多年，我就不明白，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着我们父子，究竟是招惹了谁的眼？”

　　路林忽的想到什么，“听说你父亲当年天赋不低，曾被视为家族传人，却一夜之间性情大变，疯魔如狂？”

　　秦海天怔怔的道：“不错。”他忽的住口，似乎从路林复杂的眼神中，明白了他未尽的意思。

　　他浑身有些颤抖，脸上裂出深深的伤痛和恐惧，“如果，如果当年我父亲的疯病，同我母亲今日一般，并非意外，而是人为……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且不论他们想做什么，秦师兄，你可想好了，你能做到什么地步？”路林脸上一片凝重，“若查出来是你哪个族人害了你一家，你欲如何？这人可能是你家的家仆、叔父、子侄，甚至是你祖父这个秦家的家主。等揭开了这层血淋漓的真相，你要怎么做？是复仇，还是原谅？”

　　“我……”秦海天瞠目结舌愣在当地，痛苦与矛盾交杂相现，他狠狠闭上眼睛，“我不敢想……”

　　路林不禁长叹口气，“是我说多了，现在一切都是猜测，但是秦师兄，你心里总要有数才好。”

　　秦海天忽的面对两位同门，郑重躬身行礼，“我秦海天，家中遭变，感谢两位师兄弟，不计前嫌特来相助。此恩，秦海天定当报答。”

　　路林手忙脚乱的扶起他，“秦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太生分了！”

　　“应该有此一礼的。今日，我还有一请求，请大家帮我最后一件事。”秦海天郑重道，“不论秦府内部有多少恩怨与龃龉，我受祖父恩宠养大，终究不愿与他翻脸为敌。我只想接出我父亲，带着娘亲，我们三人远离关西，再不管这是是非非……”

　　路林奇道：“你父亲不是已患了疯病？以后你们如何过活？”

　　秦海天低头，“起初几年是比较厉害，可近几年通过用药，已然安静许多，只是发痴发愣，鲜少伤人了。我届时找个深宅大院将他锁在后院，娘亦可以了却心愿，每日陪着爹，想来也是开心的……”

　　向方抬头，“你家的门房盯得厉害，如何进去，还要把你爹偷出来？”

　　路林皱了皱眉，觉得向方这个“偷”字，很是刺耳。

　　“毕竟，我也是在秦府长大的，秦府的门，你们进不去，我却知道如何进去……”

　　“进去了之后，又如何？秦府里人口众多，如何瞒得住诸多眼睛？”

　　秦海天一笑，“若是平日，自是困难，可如今，主峰的弟子不是来做客了吗？”他低下头，“既然他们要来查秦府，便让他们狠狠查，不够的话，再添把火……他们这边越热闹，咱们这里便越方便……”

　　偌大秦府内院，扑婢行色匆匆。

　　秦府外一里地远，秦海天掀开一口枯井上的破稻草，招呼几个同门往里跳。

　　井不深，并不需要太多腾挪，向方便轻轻落了地。抚摸着井壁的青苔，略微潮湿的触感令他有些久违的熟悉感。

　　路林点亮了火折子，三人顺着隐秘的小道，一路摸索而行。

　　转了也不知多久，瞧不见日头，估摸不出时间，向方隐约觉得自己走的有些饿了。见前面那两人仍旧埋头苦走，也不太好意思提休息吃饭。

　　路林擦了擦脸上的汗，对这漆黑潮湿的幻境很是不适应，“秦师兄，前方还有多远？你们秦府也委实太大了些……”

　　秦海天紧锁着眉头，“我记忆中这条路并不甚复杂，幼时贪玩，从中庭的井里偷溜出门，只需走上盏茶时分便可出来。怎的几年没钻这地道，感觉好似通达了不少。”

　　路林摸索着墙上的青苔，“触感平整，这么长的地道不像是自己能凭空生成的，秦师兄，你们府宅家大业大，挖这长长的地道是图的什么？”

　　秦海天紧紧抿着唇，眼睛深处，是旁人看不懂的漩涡深渊。“有些人，你以为是你再熟悉不过的血肉至亲，然而一遭凋零，却发现，自己好似从未认识过他们的真面目……”

　　路林与向方对视一眼，颇有默契的都闭上了嘴。

　　三人闷头而行，洞穴之中，不时传来虫蚁窸窸窣窣之声，让三人的神情更加紧绷。

　　本就不高的地洞内，洞顶稀疏有几丝蛛网。越向里走，这网却越密实，有那最粗之处竟有人手指宽。

　　秦海天脸上的冷汗渐渐有些多，气息也有些不稳。“我看，应当走错路了，我们回去再找找看吧……”

　　路林脸上一脸的疑惑，“这附近哪都是一片漆黑，依我看不如再往前面探探。”

　　“不，不了……”秦海天的双脚已经控制不住的要往回退，冷不防忽的一声惨叫，整个人跌在地上。

　　两人被他吓了一跳，如临大敌的看向四周，却发现一丈之外，有个漆黑的身影隐藏在暗处，随着秦海天闹出来的动静，渐渐动了。

　　这一动，才看出来，分明是个半人高的蜘蛛！

　　寻常巴掌大的蜘蛛已经令人骇然，谁能想到，竟会在这地道中，有个山猪般大的蜘蛛！八只复眼各个如同鸡蛋般大，八条细长的毛腿插在地面上，远远看去，背上隐隐有些姹紫嫣红的颜色。

　　竟好似还是只毒蛛！

　　向方的眼睛瞪得滴溜溜圆，他近乎痴迷的看着眼前的毒蛛，仿佛被他蛊惑般，缓缓移动脚步想凑过去。

　　“向师弟，快回来！”路林一边着急去搀扶腿软不已的秦海天，一边又急着想拉住向方，奈何一人难当两用，两处皆帮不上。

　　“这什么鬼东西！我，我要出去，我不再这鬼地方了……”秦海天恐惧的已然快破音，双手双脚如同一只挣扎的螃蟹，险些踢伤了路林。

　　“秦师兄，冷静些，冷静些！你有剑，你有修行在身，它不过一未开化的昆兽，轻易伤不得你！向师弟，你快来帮我扶一下秦师兄……向师弟，你做什么？你别过去啊……”

　　向方激动的舔了舔嘴唇，心底的血都有些沸腾。长这么大，青芦堡山上养的毒虫毒兽不尽其数，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毒蛛。也不知是用什么喂养大的。这若是拿来练功，想必很有劲道。

　　随着他一步步走进，那毒蛛竟隐隐有些后退的架势。它的八只眼睛狠狠盯着眼前这个瘦小的人，从他发光的眼睛里，似乎嗅到了兽类才懂的“危险”气息。

　　一人一蛛在狭仄的通道内暗暗较劲，那边路林几乎要喊破了嗓子。向方的脚步微微一顿，似乎觉得耳膜被洞内回音震得有些难受。他的手缓缓伸进怀内，打算取出银针来个速战速决。

　　便是这一瞬间，属于兽类的直觉给了那毒蛛一个刺激，它飞快的吐出一道丝，趁着向方闪避的功夫，掉转头飞速的逃命而去。

　　在人类有限的想象空间中，绝对描绘不出这样一副场面，那八只细长的腿，竟能如此协调的倒腾出了绝妙的速度。

　　向方万分遗憾的望着毒蛛逃走的背影，失落的舔了舔嘴唇。

　　秦海天那里也不知怎么搞的，自己一人两条腿竟然弄出来天大的动静。随着一声洞穿巨响，路林在乌烟瘴气中绝望的嚎道，“向师弟，这有个洞！秦师兄掉沟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