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毒王》字道卿

13、中毒

　　屋内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天儿，你在跟谁说话？”

　　秦海天匆忙回头，“娘，是我在门派中的几位同门师兄弟，下山办事顺路来看看我……”

　　“既是同门，还不快招呼人家进屋坐下……咳，咳！唉，妾身旧疾缠身，不能起身招呼，慢待客人了……”

　　此情此景，秦海天再不愿，也只能请两个风格诡异的师兄弟进屋。只是一路上拼命的做着眼色，盼他们一会说话好歹正常些。

　　别把她娘得病吓得更重。

　　屋里很是简陋，看得出来是荒废许久，只匆匆收拾出来一张土炕。秦夫人盖着一张薄被，背靠一个带着补丁的枕头，面色很是苍白。放在薄被上的一双手有些紧绷，似乎在掩饰着什么东西。

　　在场诸人皆心中有数，那是微微隆起的腹部。

　　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病症”。

　　秦夫人眉目很是和善，依稀间能看得出年轻时的风采，她慈爱的看着眼前的几个孩子，柔声叮嘱他们入座喝茶。

　　秦海天忙成一个陀螺，东翻西找的凑出几个凳子，又要忙着给他娘熬药，顺便给向方二人刷杯，沏茶。这座破屋久无人居，好在东西尚算齐全，只是落得灰太厚。

　　秦夫人看得出教养颇高，虽在陋室，言谈却从容淡然，对于此时的窘迫与家族的秘闻全程不诋毁一语，只是关怀他们师兄弟在门派中的生活琐碎，像个好奇又和蔼的亲人，令人很是温暖。

　　只是，向方盯着她的面色，眉头渐渐隆起。

　　帘子被大力一掀，秦海天端着碗药如捧着圣旨般进来，热气扑腾的味道瞬间弥漫整个屋子。“娘，今日的药煎好了，快趁热喝吧。”

　　秦夫人歉疚一笑，接过了碗，“妾身失仪了。屋里味道重，还是让天儿陪你们去厢房坐坐，你们年轻人说话更自在些……”

　　秦海天巴不得赶紧把这些人弄走，只是向方却盯着那碗药，拦住了秦海天拉扯的手。

　　“夫人，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药？”

　　秦海天诧异的看向他，却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向方很认真的道，“你若是信我这点识药辨药的本事，便听我一句劝。这药，令堂喝不得。”

　　秦海天浑身一顿，眼睛不自觉飘向那碗黑漆漆的碗，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控制不住有些发抖。他一步步上前，半跪在床前，双手拢住了她娘紧握着药碗的手。

　　两双同样保养得宜的手，如今俱是一样的惨白与紧张。

　　秦夫人似是缓缓才找到说话的知觉，她低声道：“既是不妥，我们回头换个大夫便是……天儿，你的师兄弟远道而来看你，就莫再瞧这些残渣败絮了……这，不大体面……”

　　秦海天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娘，您把药给我。我们还要再去请哪家大夫？这关西地盘上，还有哪家的大夫可以信任？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秦家的名声？”

　　秦夫人瞬间泪流满面，她抬起一双婆娑的眼睛，百般怜爱的看着自己的独子，“娘在乎的不是秦府的名声，娘在乎的是你的名声！天儿啊，娘身子已经不好了，又何必为此事再生事端……你可懂为娘的一片心意？”

　　秦海天咬碎了牙，用蛮力狠狠夺下了碗，他怔怔的看了一眼那黑乎乎的药，闭了闭眼一股脑递给了向方，从怀里抽出一条帕子，转过身轻轻擦着她娘手上溅到的药汁，缓缓道，“我不要名声，也不关心秦府的名号，我只要我娘亲……平安康健……”

　　向方看看手里的药，在众人的复杂目光中，放到鼻端嗅了嗅，点了点头，在众人期待与疑惑的眼神中，举起碗哐哐全灌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一幕不仅惊得路林石化在当场，就连那对泪眼婆娑的母子，也目光炯炯的看了过来。

　　向方咂咂嘴，很有滋味的品了品药性，“这药里的一株干碉草很是难得，浪费了实在可惜。只是这药若是妇人喝了，怕是会有下红之症……配上这药里的红花、王不留行下了个十足十，怕是立时就能血崩不止……你们这是请了个什么庸医？”

　　秦海天的眼里有锋芒一闪而过，他的声音如漫过刀尖火海的风，带着隐隐的伤痛，“我请的是关西最好的大夫，曾与秦府来往数十年，我娘的身子多年都是拜他调养的……”他的手紧握成拳，“向师弟，我一时不知该信谁，可否劳烦你，帮我娘搭一搭脉？”

　　“不可！”秦夫人忽的嘶嚎出声，死死摇着秦海天的衣襟，近乎哀求道，“天儿，这事情如何声张？你就给秦府，也是为了你以后的声望，留一点余地吧……”

　　秦海天缓缓握住那双手，声音愈发坚定，“他们不让你活……我和他们之间，早已撕破了脸，再无回旋余地……”

　　秦夫人手一软，趴伏在床上，压抑的哭声再也忍耐不住。秦海天轻柔的用被子将她盖好，不容拒绝的拉过她的手，放在向方手里，请他诊脉。

　　向方经过方才观色，心中便有几分数，此时一搭脉，更是验证了心中所想。他看了看愤恨不已的秦海天，和床上羞愤难言的秦夫人，从来不知含蓄为何物的直接开口道：

　　“你们是不是以为，尊夫人有孕了？”

　　路林狠狠抚上自己额头，不忍心再面对这个傻子戳人脊梁骨，不忍看秦夫人以头抢地，羞愤欲死。

　　“尊夫人近月余是否常有恶心欲呕之感，加之腹部渐大，便自以为身怀六甲？”向方摇摇头道，“药之道，同性不同脉，虽症状相似，却失之千里。尊夫人，这是中毒了。”

　　一时间，整个屋内落针可闻。

　　秦夫人愣怔住，秦海天气的咬牙切齿，“是中了何毒？”

　　“珠纤草，俗称清白草。食之症状便如夫人这般。只是此草只会让人腹内胀气难疏，将全身的气节郁结在腹，若是这个时候一碗加了王不留行和干碉草的打胎药灌下去……”

　　秦海天一字一句道，“立时血崩不止，回！天！乏！术！”

　　向方点点头，“用药之人心思很细，这珠纤草应是下在了饮食中，一点一点加进去的。因此，才会慢慢令夫人自己察觉身子不妥，却因羞愧而不愿就医，拖延时日令经脉郁结……不过这药虽奇，毒性却不烈，若是解也简单。”

　　秦海天激动的看着向方，恨不得捧起这呆瓜的脑袋使劲嘬两口，“如何，你可能解？”

　　向方笑道，“这不难，只需针灸疏通气血，再每日用汤药养身，连喝十余日便可调养过来。这多数药在药铺里都可寻的到，只是有一味十年以上的地曜姜怕是有些难，不过此地偏寒，我去附近山上寻寻，或许可得一二。”

　　秦海天感动的不知如何谢他，很是感慨，“向师弟，你若能医好我娘亲，从今往后，我为你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秦夫人自知自己中毒的那一刻，精神倒是释然放松了不少，此时喜得拉过向方的手，仔细打量他，觉得他眉清目秀，因年纪尚轻，脸上带着一层浅浅的稚气当真可爱至极，“哪里来的这般善良的孩子，我的孩儿有福，能与你做同门。你们不远万里而来，解了我们母子的困局，又为我的病奔走配药，我这心里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向方很不适应这样被人亲近，努力不失礼的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秦夫人你莫要如此，我折断了秦海天的佩剑，让他被家族厌弃。如今只不过是心里不忍看他被欺负的这样惨，来给他找找场子，好歹也给我做了许久的白工……”

　　秦夫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明显紧张的神情，仍是一片和煦，“不过一柄练习的配剑值当什么，你们平日里练功，切磋误伤也是难免。看你这孩子，还这般心软……”

　　向方被她夸得有些羞涩，不禁挠了挠头，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秦海天一脸惊恐的表情，“那剑好像不是普通的配剑，剑身上有一层淡淡的紫光，看着挺值钱的，好像还有个名，叫什么琼光……”

　　秦夫人一颗娇弱的女人心，在短短数日经历家庭动荡亲人背叛，几次三番大起大落，强装坚强，终于被向方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得彻底绷断。只听一声轻嗷，秦夫人双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