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的卷土重来[快穿]》剑客乙

122、厉鬼的自我修养

　　师衡慌忙收起手中的纸巾，只显得欲盖弥彰。

　　段竹一点也没有被抓住偷听的惭愧，反而低下身，快要凑到他肩头，师衡只觉脸侧一冷，近看才发现她果真有几分鬼的阴森，皮肤极白、眼睛极黑，不言不语地盯着他手中，充满压迫感。

　　她把病人看得身体僵直，理直气壮地逼问：“什么样的感冒会咳血？”

　　师衡说：“也许是发展成肺炎了，这两天我会去医院看看的。”

　　“那为什么刻意隐瞒我？”

　　“我怕你担心？”师衡开玩笑似的说了句，段竹仍静静盯着他看，像要把他如纸的面庞戳出一个洞，师衡又说：“我怕血腥气会招致你的狂躁和放肆。”

　　段竹纠正他道：“我是厉鬼，不是吸血鬼。”

　　“那抱歉，我太谨慎了。”

　　他说了这么一句，就把纸扔到垃圾桶中，结束对话。无论段竹拿什么眼神钻研他，他都没丝毫波动。

　　他这幅样子，显然有点拒人的冷淡，段竹只好说了句“那我再去找毛巾吧”离开。待她真的走了，师衡立刻捂住头，埋在被子里，漏出懊恼的□□。

　　生病的人都有点神志不清，他刚刚已经从所有能想到的借口中挑了最合理的一句，尽量应对她，但回想起来，仍然充满了不恰当。

　　但到底什么是恰当的，倘若一个人在心上人面前能事事做的恰当，就太过可怕了。

　　段竹去了楼下，她当然不会信感冒转成肺炎的话。就算真的是做了十二年鬼的林风泉，也会对这种说辞产生质疑。

　　但她怀疑这种变化是不是和自己有关。想要弄清楚，还要找对人和鬼研究都很透彻的家伙……

　　师衡其实不急用毛巾，她也不着急找到，漫无目的地飘到了一个杂货间旁边的一个地方。

　　【你不是一只有道德不窥探隐私的鬼吗？】

　　段竹：可它已经在我脑袋里了，让我装作不知道也很不道德。

　　这是书房里面一个小房间，摆着的东西不多，因为时常被主人照顾而显得整洁。架子靠右有一个带锁的小柜子，装着的都是与林风泉有关的物品。她的照片、玩具文具，一张向他请教后来忘了的数学试卷、甚至是吃饭时拿手边的草稿纸折的小船。连林风泉本人都不会想到他都收藏起来，而且存了几十年之久。

　　——这是剧情最后揭秘他原来还藏着这么一份东西。

　　密码是林风泉的生日，这是段竹猜出来的。用一个死掉的人的生日做密信，真令人唏嘘。

　　段竹打开看过后，发现里面还有更多的物品，有些她在记忆中都找不到了。但它们都很干净，显然从没被人冷落过。其中有一本林风泉绝想不到会在他这里的书，内页似乎常被翻动；竟然还有一份林风泉采访他后写的稿子，登在校报上，是篇小短文。

　　师衡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留恋它们，他从青年长至中年，经历过许多世事，怎么还拿它们怀念一个早逝的女孩呢？即使是剧情的设定，可一次次来触摸的也都是他本人。

　　段竹把箱子合上，飘了出去。

　　过了两天，师衡的病情不好不坏，又去了趟医院。段竹跟到医院外，这里气息复杂混乱得仿佛菜市场、垃圾场、商业街的三重交叠，无数生魂死鬼扭曲着身体从中冒出来，又不断有被送进去的。

　　段竹在外面停了一会儿就见不到师衡的身影，想了想，还是不自讨麻烦进去。

　　U在她背后拼命点头。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它胆子就很小。

　　段竹方向一转，去了学校。师衡请了一周的假，有代课老师来，其他人倒还好，只有章萤神情倦倦、心不在焉。段竹又花了会儿功夫才找到想找的人。

　　另一间教室，林恩正在懒散地听课。他虽然不像周围人沉迷手机聊天和游戏，也没有可以交头接耳的亲密同学，但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眼睛不知不觉就闭上了。

　　白天的睡眠是当代年轻人的共同追求，大家都很理解他，从没人打扰。

　　这时后面同学凑到他耳边说：“林恩，教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

　　林恩睁开眼，见周围的确都在安静地等待，立刻站起身。

　　台上教授看了看他，问他名字，林恩发觉不对已经晚了，就听教授说：“很好，既然你主动，那就请林恩同学当新的课代表，之后作业和资料的事都会交给他，同学们有疑问也……”

　　这什么玩意？林恩在同学对他舍身取义的嬉笑中渐渐苏醒。他本来就是个尽量避免麻烦的人，在学校里的时间很短，许多事还靠章萤帮他圆过去。平时同学们都注意不到这个人，谁也想不到他会站出来。

　　林恩硬着头皮接下，内心烦躁不安。往后转头，正对上一双黑得太过的眼眸，闪着戏谑的笑意，绝非原先那个陌生男同学会做的表情。

　　等议论平息，老师开始讲课，林恩坐回去，低声肯定地道：“林风泉。”

　　段竹一点也不意外被他发现，她就是有意戏弄他的。

　　她说：“怎么啦，小学弟？以后做了课代表，不能总在课上睡觉啦。”

　　林恩握紧放在桌上的手，好像蓄势待发要把她捉起来。可老师还在讲课，周围到处是同学的眼睛。他不能轻举妄动。

　　“你到底来做什么？”他问。

　　“我冒着被你消灭的风险过来，当然不只是为了帮你提升学习，是有正经事想请教求助你。”段竹大言不惭地说，“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要帮一只厉鬼？可这事还涉及到你关心的人类，我听说你和章萤关系很好，也认得她的数学老师师衡吧。我上回说我和他之间有了种古怪的联系，你有没有回去问你老师啊？”

　　她天真烂漫还唠唠叨叨，却没一个字不让林恩增添怒气。

　　他咬牙道：“我问了。”

　　“那有没有答案？”

　　林恩嗅到一股新鲜的橘子味儿，鬼不爱吃无关的新鲜水果。他往后瞥了一眼，她在用他同学的身体剥橘子，然后把它们整齐地摆在桌上。言行举止怪异，他心想。

　　“是有一种办法。”

　　“是什么？告诉我吧，毕竟我也是当事鬼，没有比我更想解除这件事的。堂堂一个厉鬼，还没有享受过呼风唤雨的能力、在鬼界作威作福，整天受一个普通人挟制。你不知道，这几天他生病了，还要我帮他拧毛巾、剥橘子。”

　　段竹递过来一半橘子，被林恩拒绝，他冷冷地说：“你剥十万个橘子也抵消不了犯过的罪责。”

　　身后静了一会儿，才传来她有些呆乎乎的声音：“这要是个冷笑话，那你讲的还挺成功的。”

　　林恩堪称后悔地抿起嘴。

　　可惜林同学还没学会吊人胃口是和饿肚子一样的酷刑，为了转开话题，老老实实地说起他师父的话。

　　是有一种邪术能让人和鬼命运相连，倘若杀了术法中的人，便可以让鬼怪跟着消亡，即使不杀人，也能通过人找到它们的去向、重伤它们。是一种为了斩除强大的恶灵鬼怪的不择手段的办法。从前多选用身份卑微的奴隶贫民，然而对选择的人、施法的人也有许多要求，所以很少用的到，到如今早就被列为禁术。

　　仍禁不住有人偷偷使用牟利，又难以抓住惩罚。林恩以为这只厉鬼一定会拿这个嘲笑，没想到段竹叹息着说：“连人的法治社会里都有许多逃脱惩治的黑暗之处，更何况鬼怪这种妖异的东西，你每天游走在这种地方，是不是很累？”

　　林恩忽略掉她莫名的问题，有些嘲讽地说：“术法所用之人不能挣扎反抗，我看师衡大概是心甘情愿的。”

　　段竹也忽略掉他这话，说：“那他现在生病的很严重，我为什么没有影响？”

　　林恩回答敷衍。但他虽然和鬼打交道比人还多，通常是打架斗殴，并不熟悉和鬼的对话交流。于是根本骗不过段竹。

　　不一会儿，她就戳穿他道：“你不想让我知道，大概是个对鬼有利而对人有害的原因，我想想，难道是因为他心甘情愿和我拴在一起，却不肯伤害我。正常人和鬼呆在一起都会寒冷体虚，这个术法维持久了，一定会对人有负面影响吧，可我甚至觉得自己最近好得很，灵力充沛，难道是从他变虚弱得来的？”

　　林恩隐藏的话几乎被她猜准，他转过头来盯着段竹。他不在意这张脸是不是普通同学，只看她灵活的乌瞳，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心就紧紧绷住。

　　段竹得到了答案，又有了师衡这个把柄，便笑得悠然自得。

　　林恩威胁道：“如果你想借此做什么，伤害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故意说：“哦，你一定不会放过我？”

　　林恩又说：“只要我抓住你，把你带离师衡身边，总能找到办法解决这个邪术。”

　　林恩嘴里说着，其实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顾被同学侧目的可能，手里捏出指法，已要预备好。

　　段竹忽然道：“你在山上本可以完全除灭我的，却纵容我的一缕残魂活下来，你对我真是好心。”

　　她顽皮地眨眨眼，林恩脑中空白片刻，动作自然也顿了，他只看见段竹手指朝前动了动，便知道自己又晚了。

　　教授的声音传遍教室：“真巧，又是林同学啊，那你上来写这个题目。”

　　林恩怔住的片刻，段竹已经从男同学的躯壳中离开。他缓缓走上台时，还有一缕风飘过他耳边说：“谢谢你，林恩同学。”

　　段竹没管林恩会是什么反应，飞快逃离了现场，见林恩没有不顾一切地冲出来追她，心里对他的判断又多了一点。

　　耳边传来U的提示音。

　　【解锁攻略对象三：林恩。最高好感记录：90。目前好感：50。】

　　她回去时师衡已经在家。段竹对他解释说：“你去了医院，屋里没有人，我就出去走走了。”

　　师衡没有怀疑。她活着的时候就是个闲不住的人，最近也常拉着他外出，这样并不奇怪。

　　段竹坐在他身边关切地问：“医生怎么说？”

　　无论从肌肤外貌，还是神色动作，她都像是个活生生的友人关照他。师衡心里感觉温暖，对自己的选择更无后悔。

　　师衡仔细回答她，又说没事。一细看，他的脸颊竟然有了血色，目光有神，身体也更有力气。他起身去厨房准备午饭，已经好几天没正经下厨过。

　　段竹跟在他身后说：“你很快会好吗？”

　　师衡点点头：“没有那么严重，再休息几天就会恢复了。”

　　段竹放心地说：“我最近也觉得身体很好，看来你只是小病。”

　　师衡毫无芥蒂地对她微笑。

　　从前都是借人杀鬼，到他这儿反成了人养鬼。不知道那个卖给他邪术的人用的什么办法，还能让他恢复如初。段竹有些懊悔，忘了问林恩这一点了。

　　不过，无论如何，她已经打算好离开。

　　即使是鬼，也不好匆匆忙忙直接走掉，段竹觉得还是要有个交代。

　　这天下午，师衡找到她问：“你进过我书房里的房间吗？”

　　段竹点点头。他吞吞吐吐地说：“你是不是看到了……”

　　“你是说拿我的生日做密码的柜子？”她询问。

　　师衡苍白的脸腾地红起来，像打翻了粉红颜料。他偏过头说：“我没经你允许，收集了很多东西。”

　　段竹忍不住笑起来。

　　师衡抬眼看她，眼里闪烁点点神采，带着些期盼意味，令鬼都招架不住。

　　她忙说：“反正一个人死了，就没有私人物品可言。你还帮我留下来，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你。”

　　师衡问：“只是感激吗？”

　　段竹飘到阳台的绿植旁，这些也是师衡近期才搬回来的。她低头看着它们，说：“一个厉鬼的感激应该还很有价值的。”

　　师衡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一心地想她明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以她的聪慧早就该知道了，可又考虑她与世隔绝的十二年，会不会对人类的情感产生隔阂。他怕自己表现得太迫切，让她误会目的，反正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有见不完的面，还有许多的机会可以表达。他对目前局面已经心满意足，倘若能一直这么下去，甚至会幸福到不敢睡觉。

　　师衡眼中显露温柔，都只归结于一句：“那你帮我浇浇花草吧。”

　　段竹自然不会拒绝。

　　晚上惯常的散步已经取消好久，师衡身体好起来后便重新出门。路上遇到不少邻居关心他，楼上那位阿姨还在他生病时下来探望过，这都让师衡颇为意外。他从前像一座居住在城市中的孤岛，只偶尔与人搭建过桥梁，竟然留下了交集的印迹。

　　段竹说：“因为你优秀又惹人崇拜，但凡表现出一点亲昵，大家都乐意亲近你。”

　　师衡回道：“就像看猴一样。”

　　“那也是蜜蜂们在看一只聪明的猴子。”段竹说：“就是你这种偏执的看法，才导致十多年了竟然都没什么变化。”

　　师衡：“你前两天还说我变得冷漠。”

　　段竹：“那是包括‘变冷漠’这点也是一直没变。”

　　师衡笑起来。只要和她待在一起，好像什么都能让他感觉愉悦。连周围的一株草、一片叶子，都没这么值得欣赏过。

　　段竹就是在这时说起离开的打算。

　　她暗示地道：“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师衡敏锐地感到些不安：“现在不就能一直这样吗？”

　　他们停在一棵隐蔽的树下，一片片垂下的碧绿叶子饱含生命的活力。

　　段竹仰头去触碰它们，问他：“如果我是个残暴自私的厉鬼，那就不是你心中一直惦记着的那个存在，是吧？”

　　师衡说“是”。

　　“要是我是你期盼的林风泉，我就不能对朋友的痛苦视若不见，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付出。”

　　师衡心脏收缩，慌张地问她是不是知道了，但心里还抱着一点能维持现状的期盼。

　　“无论如何，我已经死了。鬼就不该与人一块生活，否则怎么算是鬼呢？”她又笑盈盈地说：“我原本会成为没有理智的厉鬼，但因为有很好很好的回忆。你喜欢我的时候，为我做的那些，我都知道了。谢谢你。”

　　师衡慌不择路地伸手抓她，却什么也没抓到。明明段竹的脸还在树叶下转过来对他微笑。而只有离别时，她才会有这种纯粹温柔的笑容。

　　“不，你要是离开，只让我生不如死。……我用尽办法也会找你的。”师衡摇头喃喃道。

　　“没有那么糟，”她温和的嗓音传来，模样却在树下渐渐消散了，“我对于你，也只是许多的蜜蜂之一，偶然陪了你一阵，可你还可以有其他的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