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的卷土重来[快穿]》剑客乙

121、厉鬼的自我修养

　　师衡愣愣地站在原处，仿佛一座石像。

　　她嘴角灵活的翘起来，头发却在微风中纹丝不动，但一双眼睛明亮照人，手指的弯曲也那么真实。使师衡怀疑自己所谓二十年的记忆全然是梦。她没有死，没有离开，还寻常般的坐在这儿看书。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午后，他做了一场噩梦而已。

　　但不过一会儿，她脸上被惊讶占据：“你能看到我？”

　　师衡张口结舌，又害怕承认过后，她会像童话故事里那样消失掉。

　　段竹没察觉他的犹豫，站起身来，她衣服上的褶皱变动都清晰如现实，但身侧的书却陡然消失。令师衡醒悟过来，她还是个鬼魂，这也不是他以为的梦醒。

　　不能怪他，因为背景都那么蛊惑。微风是携着少年学生们笑语的清澈，夕阳是放学后洒满一程归家路的明艳，盎然绿意都蒙了一层怀旧的光尘，十二年前、十五年前、十八年前……要是人生可以回溯静止，他宁可一生都活在那时候，还没失去挚爱和暗恋之人，连同那时的师友、环境和他自己，都无比地怀念。

　　师衡迟缓地点点头。

　　段竹有些躲避地侧过脸，说：“忽然能看到了，是不是有点奇怪？”

　　师衡摇头否认：“我之前也知道你在，只是没想到你是这幅模样。”

　　“我不变成这样，怎么更好的诓骗你呢？”

　　“你要是打算诓骗我，就不该开口说出来。”

　　段竹盯着他说：“我要说，就算直白告诉你，你也会心甘情愿地受骗。”

　　眼前的人真有了鬼魅的妖异，师衡脸色紧绷，如临大敌。不过，他喜欢的女孩从前就是很狡猾的——他更愿意称之为俏皮聪慧。那时候他也心甘情愿地顺从她的计谋。

　　尽管他口中冷酷地说：“如果你骗我是去作恶，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性命相连，为了阻止你我什么都会做。”

　　“反正你都杀过我了。”

　　“是，反正我已经杀过你一次。”

　　段竹绷不住笑起来，紧张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师衡眼中染了点疑惑。她说：“你和以前太不一样了。”

　　师衡的心脏被揪起来。因为这话好像在说他不如从前讨人喜欢。

　　段竹轻飘飘地后退，师衡慌张道：“你别走。”

　　段竹反而笑了：“不该是你害怕我吗？”

　　师衡又否认，段竹便朝他伸出手，师衡只有走过去，停在她身前几步，抬手想要碰她，又在要触及时停住。

　　段竹看他捋起的衬衫下、已经是成年人的手臂，肌肉和筋脉都鲜活细致，对比自己苍白的手掌……她主动起来，深蓝色卫衣连同包裹的手臂穿了过去，师衡没有任何触感。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却令他心里失落恍惚。

　　“你看到了吧，”她语调轻松地说，“你是碰不到我的，连我自己都碰不到自己。”

　　她又随意地穿过他身体摆了几下。

　　师衡喉咙干涩地问：“这很好玩吗？”

　　“一开始还挺好玩的，久了也就和做人一样习惯。不过到了人多的地方，尤其是现在的世界，这样的身体可以轻松越过规则和阻拦，人在我面前就是毫无隐私啦，真可怕。虽然我是个很有道德感的鬼，从不触犯和偷窥，但不保证其他的也是，以前做人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她说了一大堆，师衡仍维持着那副神情看她，又安静，又专注，要说深情，并没有多少，他的眼神更像在计算一个复杂公式。

　　段竹中断了对鬼的生活的介绍，往后退了退问：“我还没问，你是怎么看到我的？”

　　师衡平淡地说：“也许是那个‘联系’的原因，但更多的我也不知道。”

　　段竹追问他一个普通人是从哪得知这种办法，又怎么办到的，即使他不知道，帮他的人总会知道。师衡却不情愿回答，拿出他浸淫世俗社会十几年的经验遮掩。

　　段竹忽然跳到窗台上坐着，把师衡吓了一跳。她晃着双腿，运动裤上的褶皱都很明显。

　　她说：“那好吧，我总要知道。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找，反正你现在看得见我，我们共处一室，你一定觉得很尴尬，我走不正好吗？”

　　师衡立刻说：“不好。”

　　“为什么不好？”

　　他又不肯多言了。

　　段竹有些不乐意道：“你这十二年里钻研最多的好像不是学业，而是怎么沉默寡言，要不是你没有换名字和样貌，我都认不出你，你完全变了个样子。”

　　师衡问：“你很讨厌这样？”

　　“不喜欢，谁会喜欢一盆清水变成一块闷豆腐。”段竹说：“难道这就是所谓长大后的成熟沉稳？我想象中你十年后的样子可不是这样的。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师衡心中感到黯然，十分想问她所说的对他的想象，但还没斟酌好词句，段竹好像把他的沉默当成不想回答，转开了话题：“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出去害人？你不怕一只厉鬼留在你身边会伤害你吗？”

　　“不怕。”师衡说。

　　她灵活的、一点不比人差的目光转动起来，令师衡心绪全都停住。因为她从前就满肚子主意主见，自己总被蒙在鼓里。

　　即使师衡现在平白比她多了十二年丰富的阅历，站在这个聪慧、冷静、思维自主的女孩面前，也一下子像回到了少年时代的羞涩无言。

　　段竹还是要离开，师衡还在想说辞留下她，这时候门铃响了。

　　一人一鬼都有些诧异。因为偷听是不道德的，段竹就躲到窗帘后，想看看是谁来按师衡那个都结了蛛网的门铃。

　　师衡看了监控说：“是韩音。”

　　他转头朝后望，段竹从窗帘后露出脸：“哦，那你让她进来嘛。”

　　师衡打开门。

　　韩音还是那副漂亮大方的样子，她穿着时尚靓的套装，踩着高跟鞋，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翘起腿坐在沙发上，比师衡这个主人还随意。

　　韩音说：“你刚才走的太急，落下了东西，我有空送来。”

　　她当然不会只为了送东西跑一趟，又留下来喝了杯茶，尽管师衡心不在焉、沉默寡言，韩音早就习惯，主动聊起来。

　　她言辞随和体贴，又充满对人心的把控，是个情商极高又经验丰富的谈话者，但面对师衡这种常常不在线的，再大魅力也派不上用场。韩音毫不介意，笑着问：“很久没见你喝酒了，今天怎么有兴致？”

　　师衡敷衍地说：“突发奇想而已。”

　　韩音勾起笑容，目光中闪烁着精明和了然，落在师衡身上，又转到他家中，回忆地说：“一转眼，我们都认识快二十年了。今天你回高中了是吗，我前几天去过了，真是大变样子，当时每天要抢着吃饭的食堂不见了，哦，你有天才的优待，不用抢的，不知道我们临下课那几分钟的紧张。还有晚自习的教室，终于改成体育场了，那里又阴凉又空旷，坐着就很冷，我总跑到外面背书，因为外面又黑又冷，要是不快点背完，膝盖就会冻得很痛。”

　　“从前没听你说过这些。”师衡原本不在意，听她说的很细，也共情起来，“你对自己一向狠心，大多数人都躲在屋里取暖，你偏要去挑战冷冷的室外。”

　　“就像我这么多次被你拒绝，还挂在你身边？”

　　“别开玩笑了。”师衡摇摇头。

　　“你是天才，从小就是一路开绿灯，当然不懂在世俗中处处被别人影响、还要挣扎出的努力，”韩音说，“可那努力也不是坏的。”

　　师衡道：“是，你现在就比我厉害多了。”

　　韩音难得谦逊了一句，又感慨道：“要是林风泉活着，不知道她会获得什么样的成就？”

　　她不经意似的提起这个名字，风好像都停住了。师衡下意识转头看小阳台。

　　阳台的窗帘飘荡起来，原本藏在窗帘后的段竹已经走出来，盯着他们。

　　师衡想，韩音和她同级，所说一定触及她的回忆了。他转头应付韩音，想劝她尽快离开。

　　“外面的风那么大吗？窗帘都飘起来了。”韩音笑着说。

　　好在她没当回事，又看回师衡。听出他的逐客之意，关怀几句，便优雅地告辞离开。

　　她走后，师衡问起刚才韩音所说，段竹有些回忆的恍惚：“是啊，我们在那里自习是真的很冷，在我回忆里还只是几年前，韩音还清秀的、瘦巴巴的。她在外面背书时，我还和她一起过。”

　　师衡没这种经历，无法理解，只觉得对她们而言好像很深刻。

　　她又轻松地道：“不过，我有带毛毯和热水袋，还给她用过。在没遇到你前，我们关系挺不错的。”

　　师衡不禁也笑起来。心里竟然为一件二十多年前的事感到安心。

　　好像回忆唤起了她一些旧情，又或者鬼魂本就是阴晴不定，段竹暂时没再提要离家出走的事。师衡暗暗松了口气。

　　从此能看得见对方，但好在师衡的房子大，段竹又是个比较有道德的鬼，从不利用鬼魂之便做逾矩的事，除了偷窥之外，连他的书房隐私都不多窥视。

　　师衡也收敛很多，知道关上门换衣服了。三餐和作息愈发趋近于正常人，不至于让段竹嫌弃他食不如狗。

　　此外，因为鬼魂相比人避免了很多事，他们又不会发生普通男女同居的种种笑话和暧昧，显得颇为平淡。除了师衡时常会四处寻找看她以外，对段竹而言，倒没什么不同。

　　之后她得寸进尺，劝师衡多往外走走，一个活人的外出次数竟然还不如一只鬼。师衡唯独对此不置可否，好像他是一片多见阳光就会死掉的苔藓，连心上人的话都难以动摇意志。

　　段竹不死缠烂打，更不是他的保姆，但某晚她忽然从家里消失。

　　割伤召唤的办法看似方便，其实有不可对段竹言的限制，况且他也不能总是自伤。

　　师衡找了一会儿，对照记忆发觉架子上一个飞机模型不见了，按这个线索出门，在小区里寻找一遍未果，不得不向这里散步遛狗的邻居询问。

　　大家很惊奇，不是惊奇飞机玩具会飞，而是他们晓得师教授数学天才、社交困难的大名，想不到还会有被他苦恼求助的时候。

　　最终师衡在一个小孩子口中得到了信息，小孩子一边走一边告状：“你那个无人机怎么操控的，把我的猫都勾走了。”

　　师衡找到飞机时，它静静落在草丛里，正被一只流浪猫啃咬。小孩原本是拿着根火腿肠要喂它。

　　操控飞机的鬼显然不在这里了。师衡更加茫然，看小孩子要跑过去，一把拉住他说：“小心猫咬你，很有可能染病。”

　　小孩子不耐地说：“咬就咬了，那可能性太小了。”

　　师衡对着熊孩子语顿，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但是要打针吃药”。

　　他心头蓦地一松，也对小孩重复这一句。

　　小孩子面露犹豫。这声音又说：“你怎么不拿你平时的冷脸吓唬他，你可是个教授。”

　　师衡说：“教授怎么了？”

　　小孩子听见了问：“什么教授？”

　　段竹说：“你告诉他，教授就是老师，还是最厉害的那一级别。”

　　师衡低头说：“我是教授，就是你老师的老师，最厉害的老师。”

　　可他脸上却笑起来。还好天黑了，小孩子没看到，隐约信了他的威严，丢下火腿肠要跑。忽然地上的模型飞起来，从师衡身边一把塞到他手中。

　　小孩子羞涩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老师”，才离开了。

　　师衡讶异着。段竹飘在他身边说：“你没看出来他很喜欢吗？反正你又不喜欢。你讨厌这样吗？”

　　师衡摇摇头。她又问：“这是你自己手组的模型吧？”

　　师衡身体僵硬了下，只说：“随便做的。”

　　她说：“我觉得很好看。我记得你以前喜欢这个呢，还送了一个给我。”

　　师衡没有说，这是搬来这里后朋友送的玩具，他有天闲暇拼起来，颇为喜悦，直到放在书架上她的照片旁。

　　她不在了，再也不能看到这个世界一点，他不该还能获得纯粹的快乐。喜悦转变成深深的罪恶感，那个飞机也成了提醒他痛苦的道具。

　　可她把它送人了，还拿什么提醒自己呢？

　　段竹已经嘟囔道：“你家里的空气都是一成不变的，我要出来转转，你就待在旁边陪我吧。”

　　师衡只有坐在一旁，他来不及思考刚刚的深沉问题，因为认得他的邻居见了都很惊讶，像是看见艺术馆里的雕塑忽然不设保护罩地放在外面。

　　有了第一个过来的，就继续有找他攀谈或打招呼的。这里住了不少认得他的学校职工。

　　师衡开始很招架不来，也渐渐学会标准营业模式，不免从中得到乐趣。又从在小区中等待段竹，到和她一起走在街上、河边。渐渐像所有有伴出来散步的普通人一样。

　　连学生们都说，师教授最近无论是讲课还是答疑，都和蔼平易许多，甚至让他们敢于打探期末考题。

　　而师衡抬头就看得到教室后飘着或趴着的段竹，他心里不由想，是不是他表现得好一点，也会让她喜欢？她说的“我想象中十年后的你”，应当是个对自己事业负责的学者和老师吧？

　　师衡也知道，自己有点陷入温和的怪异中。即使别人看不到她，只要他看得见，就足够他满足于这种生活。尽管她还是个厉鬼。

　　然而没多久，平易近人的师教授就生病了，连请了一周的假。

　　这真是前所未有，山上出那么大的意外他都没请半天假。学生们都商量着去看望他。

　　师衡确实生病了。

　　最开始只是感冒一样虚弱昏沉，后来演变成发烧的症状，要躺在床上休养，这么持续了好几天。

　　师衡正吃药，段竹趴在床边观察他，师衡面色苍白，脸颊也白，不像发烧泛红。眼睛疲惫地半睁着，只在咳喘时睁大。他没有变瘦，但身体却有种枯萎之意。

　　段竹有些奇怪。以他这种宅在家里都有腹肌的男主体质，除非是触发剧情，一般不会生病这么久，原剧情中也没有女主照顾他的情节。

　　师衡以为她在担忧自己，倒不吝啬笑容了，微笑道：“没事，我每年都会感冒这么两回。过几天去趟医院就好了。”

　　他昨天已经独自去了医院，知道鬼不喜欢医院，让段竹留在家中。

　　段竹看了看他，说：“我们既然相关联，你受伤我能感觉到，为什么你生病我没有感觉？”

　　师衡说他也不知道，大概就是规则。又拜托段竹帮他取块干净毛巾上来。

　　段竹靠鬼的能力端水送药、处理杂物倒很方便，不过毛巾需要寻找，她要下楼一趟。

　　她刚飘出来，又听见屋里师衡费力地咳起来。

　　【我记得新毛巾好像都放在……咦，你怎么停了？】

　　段竹绕了半圈，悄无声息地穿过墙壁，回到卧室中他看不到的地方。

　　她低头看，师衡已经缓下咳喘，微微抬起头，手中白纸上蔓延出一圈新鲜的血迹。

　　师衡正要把纸处理掉，隐约有所感，骤然转头，正对上背后一双盯着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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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