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黄粱梦》日子总要过的

5、第 5 章

　　于根垂头听了半晌，不犹得暗暗的惊奇，皇上这雷声大雨点小的，口中说治他的罪，却迟迟没有定罪，天威难测，莫非认同宋相所说，他飞快的瞄了眼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的宋相，这个人要么一步登天，要么一脚踏上黄泉路了。
　　一个小太监轻轻叩门，弯腰垂手低头忐忑的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皇上，朱清朱老先生带着安国公世子求见。”
　　“老先生来了，恩师来了，快，快。“武文帝欢喜的冲着还跪地叩头的宋相”快，去替朕将恩师迎进来。“
　　只这一句话，又叫于根在心里将宋相从敌人划为盟友，天子近臣可以为敌，天子宠臣只能是友。
　　宋文一个激凌从地上踉跄的爬了起来，整理袍冠，匆匆的向殿门口迎去。
　　说起朱清，不得不说是个传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六十八岁的朱老爷子，寒门学子，幼年及冠，连中三元，武太祖殿前钦点状元郎，当朝拒绝尚公主，衣锦还乡娶幼时青梅，不负竹马之约，一生一世一双人，被盛怒的武太祖贬去西北边陲不毛之地，做个七品芝麻官，一去十年，著书立传，教书育人，心无怨尤。
　　十年后，武太祖病危之际一纸昭书将他召回京都，封太子坐师，入阁拜相，武太祖崩，辅佐武高祖上承祖志，下安万民，终成一代明君，以丞辅之尊位立于武国朝堂之上，二十年不倒，他辅助武高祖时期，尽心尽力，事毕恭亲，武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载其清净，民以宁壹，开创了昌元之治。
　　武高祖想将他留给太子赵源用，可高祖大驾西去后，老先生年事以高，只教了文帝五年，就挂印封金，告老还乡，年幼的文帝舍不得老恩师，苦苦哀求，老先生只能涕泪交集的跪求，太后不忍，于是就想到这个折中的法子，每三年，老先生则一日，进宫看望皇上，原本老爷子是住在京都的，可年纪越大，越思故土，和老夫人一商量，年初时回老家看看亲朋故旧，一耽搁就九月方回，路上行了一月，紧赶慢赶，十月初一进了京，老夫人先回了府邸，而朱老先生则一刻未歇，布衣麻鞋，请旨进宫。
　　朱老爷子在西北时，家门前摘种的白杨树，如今己枝繁叶茂，每年都会有考生去拜祭，可见老爷子在民间的威望之高，纵观武朝的读书人，无有可于之比肩者。
　　武文帝对朱老先生一向尊敬的很，国之砥柱，国之栋粱，如武国的定海神针。
　　他笔直的负手站在御阶之下，期待的目光看着两扇殿门一开一合，日光一明一暗间，宋相己侧身引着老先生阔步走了进来，只见老先生高大的身躯依旧硬朗，腰板笔直，面色红润，满面春风，抢步上前拜倒在武文帝身前，声音苍老而洪亮”朱清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文帝亲自下了台阶，弯腰搀起”老先生，何需行此大礼。“
　　朱清避开武文帝的手，站起身，后退一步，恭敬的弯腰垂首”皇上是君，老臣至死不敢忘礼。“
　　武文帝唏嘘一声，冲着朱老先生行了半礼”老先生是朱源恩师，请老先生受此一礼。 “
　　朱老先生跪倒还礼，他生平最厌虚与委蛇，而当今天子，虽禀性纯良却偏偏喜好沽名钓誉，做为曾经的帝师，他深为自责，垂眸道，向武文帝引荐身后的看年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说“老夫回京的路上，遭遇流寇，多亏了巧遇安国公世子，蒙他出手相救，才得己保全性命，再见圣颜，故此，少年英雄，国之将来，老臣未经传召擅自带进宫中见驾，请皇上责罚。”
　　“奥？”武文帝这才看向进殿后就垂头下跪的少年，语气轻快温和的说道“安国公世子？朕，舅舅的儿子？快抬起头来，让朕瞧瞧。”老先生的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暗暗不满，比起少年的才能，皇上明显对少年是安国公世子这一身份更感兴奋。
　　少年抬起头，稀疏的睫毛下黑色的眼睛只睁开一半，向下望着皇上明皇缎绣着金龙的靴子。“少年忐忑激动的心被皇上亲切的语调所触动。
　　他面前站立的年轻英俊的男子就是他将为之献上一生，忠心效命的武国的主宰，也是他的亲表哥！
　　既使紧张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他也要向个大人物般沉着冷静的笔直的跪着一动不动，他身后是安国公府，他是安国公世子，这股傲气是流淌在血脉里永垂不朽的传承。
　　于根站在皇上的斜后方，也偷偷的用眼睛瞄了眼稚气未脱的少年，心中偷笑，我的妈呀，这张脸不就是二十年前的定国公么，丑的一模一样，少年四四方方的阔脸上，两道浓厚的八字眉，深陷的小眼睛，下端雍肿而鼻孔大张的短鼻子，撅起的大嘴巴，高大壮实的身子蕴藏着武夫蛮横霸道的气势，似一把出了鞘的厉剑，蓄势待发，让人敬而畏之。
　　武文帝看着少年，眼含赞许的笑意，畅怀往事般的笑道”安国公是朕的小舅舅，二十年前携家眷远赴边关，一去二十载啊。“随后和善的看向少年，探过身询问道”安国公曾为一子请立世子，你就是常松？“
　　”回皇上，臣常松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常松兴奋的声音有些颤抖的回道。
　　”起来吧，论起来，你还是朕的表弟。“武文帝看着站起身来和自己一边高的常松，向后招招手”于根，带世子去见太后，太后定会欢喜。“
　　于根一愣，佝着背，越发谦卑恭敬的走了过来“是，皇上，老奴领旨。”手向前伸“世子爷，这边请。”
　　常松仰起红脸裳快速的扫了眼朱老先生，见他捋着胡子点了点头，心安了些许，边关武将自有骨子中对皇权的忌惮和畏惧，可朱老爷子不同，慈眉善目，桃李天下，一代大儒自不会害他，于是跪拜武文帝后，起身跟在于根身后，去见太后，父亲曾说过，当今太后是父亲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可又说，一入皇宫，君臣有别，还是谨慎些为妙。
　　出了殿门，跟在于根身后，常松才敢抬头自然的呼了一口气，抬头望着皇宫上方只有一角的灰蒙蒙的天空，几只飞鸟掠过，转瞬不见踪影，踩着被太监清过积雪的道路，又低下头想着心事，自从在路上救了朱老爷子，随他进宫进圣，一切都在父亲的意料之中，又顺利的出乎父亲的预想，皇上虽语气和蔼亲切，可竟没有一丝一豪询问边关战事的意思？叫人费解，哎，不知去见太后，是祸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