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黄粱梦》日子总要过的

4、第 4 章

　　红墙黄瓦的太极殿中天乍寒就盘了地龙，殿内温暖如春，其乐融融。
　　武文帝赵源穿着明黄色的便服斜着身子，歪坐在太极殿的宝座上，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正年富力强之时，却慵懒的像只雄狮，倚坐在御座上，只用一根明黄色的丝带将茂盛黑头发轻轻的束在发顶，吊儿郎当的微微仰起头，叠着腿，阖着双眼，张着嘴哼着曲调，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腿上合着丝弦声，轻轻的打着拍子。
　　看他坐的姿势，不像个帝王，到像个酒馆里听戏的达官贵人，整个皇宫，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谁敢对他的仪表说半个不字？
　　御座旁一左一右立着两只一半人高的法琅鎏金铜鹤，正从鹤嘴里袅袅娜娜的喷着秘制的宫香，殿的四角摆的新鲜的花卉，宝座的白玉台阶下，东西一溜四张椅子，坐着八名琴师，正鼓瑟鼓琴,和乐湛正。
　　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先跪在地上冲着宝座磕了个头，然后从地上爬起来，踮着脚，在守着门口的大太监于根耳边低语了几句，于根眉锋一挑，手中的拂尘一摆，示意他禁声，武文帝半翕着眼问道“何事啊？”
　　于根见武文帝己听见了，不敢再哆嗦，瞪了小太监一眼，躬着身，快走几步来至玉阶下，尖柔的声音献媚的说道“启禀皇上，宋相求见。”
　　“奥，让他进来吧。”武文帝侧了下身子，未睁开眼，只是换了个姿势又斜歪在御座上。
　　一阵靴子聒躁的响声后，传来“吾皇万岁万万岁，臣宋文有要事启奏。”
　　武文帝手一摆，丝竹声戛然而止，嗑着眼说“今日沐休。”言下之意，休息你还跑来宫里，烦朕。
　　宋相装傻充愣不闻所动，抢身跪在玉阶之下，俯伏在地，额头叩在金砖之上，口中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臣宋文有要事启奏。”双手己托着奏折高举过头顶“皇上，边关八百里加急。”
　　武文帝这才眯起眼睛，审视着看了看宋文，并未授意于根接过奏折，手指叩击着御座的扶手，半晌后，缓慢的道“太后可知？”宋相再叩首“臣，昨天日己晚，臣并未觐见太后。”
　　武文帝嘲讽的呲笑一声，坐正了身子，手指一摆，于根这才敢佝着腰迈着小碎步稳稳的走到宋相身前，面无表情的的探身从他手中接过奏折，回身快走几步，双手呈给武文帝。
　　“边关何事？”武文帝接过奏折，并未急着展开，而是开口问道。
　　”回皇上，边关八百里急报，秦分兵三路，一路由大皇子耶律浮带兵逼近函谷关，一路由二皇子耶律生统率直指宋国国都，一路由保恩王耶律记统率征伐陈国。“宋相停顿了下，头再次叩地，想到靖远候夫人的车轿被流民围攻，若自己晚了一步赶到，后果不堪想象，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的道”皇上，边关己连破四城，难民衣不蔽体，食不裹腹，成群结队，涌入京城。“
　　武文帝眼中闪过一丝焦急的恐惧，随后又松松垮垮歪靠在御座上，目光无神的盯着虚虚渺渺向上腾起的宫香，赢弱的问道“边关是安国公在镇守吧？”
　　“回皇上，是，安国公驻守边关己十年之久。”
　　武文帝英俊的脸上荡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不以为然的说“竟如此之久了，岁月催人老呀，你去吧，安国公是朕的舅舅，边关有安国公安稳的很，朕也放心。”
　　宋相跪在下首，又急又气，皇上啊，皇上，边关丢四城了还谈安稳？安国公在边关统军十年，按晋国律，边关主将三年一换，他是依仗太后执政，公然抗命，拒不还朝，外戚手握众兵，于武国百害而无一利。
　　“万岁爷，您可急不得，您要保重龙体啊，万事都有宋相担待呢。”于根尖锐而细柔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突兀的响起。
　　殿内一时间万簌具静，武文帝瘦弱的身躯委顿在宽大的椅子中，微微左右挪动了下，双手依旧笼在袖中，眯起眼，戏谑的瞄了眼于根，狗奴才敢插嘴了，又有所盼望的盯着宋相，就在他失望的欠欠身子，想打破这死一样的沉寂时，一直卑微沉默俯伏在地的宋相，不负重望的耿直的抬起了头，锐利的目光看向于根，沉声道“于内相，你逾矩了。”
　　于根吓得脸色大变，瞬间没了血色，腿一软不听使劲的就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冰冷的地砖上，钻心的疼，他手心贴着地砖，碰碰的以头叩地，带着哭腔“皇上，天地可鉴，奴才绝无干政之心，若有此心天诛地灭，奴才只是瞧着皇上批了一天的折子，听个曲儿都不得休息，奴才这心里又疼又急啊。”
　　宋相这句话诛心啊，“宦官干政，杀无赦。”这是武朝开国皇帝立的规矩，这罪名扣下来，不死也得扒层皮，自己的小命就在皇帝的一念之间，于根心里又恨又悔，我和宋相无怨无仇的我挤兑他干嘛？找抽么？
　　武文帝随意笑了笑，于根的心瞬间放回了肚里，脸上隐隐有得色，皇上没生气，心里暗暗的给宋相记了一笔，就听武文帝犹如天籁之音“行了，一个两个的都不嫌地上凉，爬起来吧。”
　　于根撇了眼宋相先行从地上爬了起来，规矩的低垂着头站在皇上的侧后方，紧紧的抿上嘴，他入宫十年，和他同一批进宫的太监，坟上的草都半人高了，他能位居内相，自有过人之处，识时务为俊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深暗此道。
　　宋相站起身，躬身抱拳道“皇上，匈奴和亲的事刚敲定，秦国又大军来犯，这。。。。。”
　　武文帝不耐烦的摆手打断他的话“国家大事自有太后。。。”
　　“皇上，依微臣浅薄之见，皇太后己撤帘归政于皇上三年整，荣养于后宫之中，此等殚精竭虑事关国计民生之事还是不要惊扰了皇太后休养，毕竟皇太后年事己高，经不起风雨飘摇，动荡不安，万一凤体违和，臣等万死难辞其疚，也伤皇上孝亲之心。”
　　于根眼皮微微一挑，宋文你好大的胆子。
　　宋文的话音刚落，武文帝暴怒的从龙椅上跳了起来，细长的脖子上，一条血管像绳子般膨胀起来，激动的手点指着宋文，咆哮着说“宋文你放肆，竟敢挑拔朕和太后的母子之情，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宋文慌忙撩袍跪地，脑门上冒了细密的汗，细细的回想着哪句话触动了皇上的肺腑，磕头如捣蒜，口中高声求饶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武文帝深深望了他许久，重新坐了回去，又将双手笼在袖中，脸色潮红，扭过头去，道“朕要治你的罪，重重的治你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