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黄粱梦》日子总要过的

3、第 3 章

　　赵王府的花厅里客人源源来到。
　　王府的大门口站着两排气喘吁吁的小厮，轮流着往里抬着客人们的小轿至内宅垂花门。
　　这个趾高气扬一路顺风顺水的赵王妃，女儿被突然下旨和亲，整个京城的名门贵妇都想来瞧她一瞧 。
　　车骑将军的夫人王氏和宋相的夫人李氏，两个朝廷新贵的夫人坐在赵王府花厅的黄花梨木椅上，端起茶杯，相视一笑，各自掩着唇，小啜了一口，不约而同的想道，这京城的规矩就是为了把活人装进棺材里，变成活死人。
　　车骑夫人的小眼睛灵活的滴溜转了一圈，见花厅里的夫人小姐们个个盛妆艳服，堆着笑脸，规矩的在心里掂量着自家夫君的官阶，自发的由第一排至末排，坐在靠着墙的两溜长椅上，有的中间还空了一两个位置。
　　心里暗想，有谁是真心来参加王妃的赏花宴呢？京城的人啊，真是虚伪至极。
　　这时，赵王妃己重新补了妆，由安北候夫人陈氏陪着站在花厅门口，冷眼瞧着这些自称接到她的贴子前来赏花的贵妇们，内心一片荒凉，皇家无情，这些平日里交好的贵妇们也无情的很。
　　她将彩衣的宫装换成一身素色，摘了满头珠翠，只简简单单的用一个碧绿的翡翠簪子绾在脑后，神情淡淡的，安闲肃穆，清冷高贵，既没有痛苦，也没有高傲，也没有假装的感谢皇恩浩荡。
　　她的目光带着点儿嘲弄的意味轻轻从几个相熟悉的贵妇脸上扫过，和她目光相碰的贵妇都缓缓的低下了头。
　　但在花厅里众人的眼中，她裙裾生辉，一路走过，坐在高位之上时，仍和平常一样，跋扈骄奢，目中无人。
　　却也在心里佩服她，敢穿一身白衣和皇上、太后叫板，武朝建国以来，也只有她赵王妃了。
　　她本想着让女儿赵世珍出来见见这些贵妇的嘴脸，可......她轻轻的叹息一声，女儿那哭的跟烂桃一样的眼睛，往人前一站，不用开口，就会顺了她们的心意，第二日这京城上下就传播着她赵王妃的笑话。
　　突然，静寂的落根针都能听见的花厅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原来是车骑将军夫人的手不小心将茶杯盖碰到了地上。
　　花厅里随即传来一声轻微笑的嗤笑声。
　　车骑将军夫人的一张圆脸窘迫的如烂透了的杮子，瞬间涨的通红，正要起身赔罪之时，陈夫人欠了欠身子，开口笑着对赵王妃说道”靖远候的夫人带着三个女儿早早的就出了府，怎么还没到？“随后俏皮的嘟起嘴，露出少女般撒娇的笑容道”王妃还是派个奴才去路上看看吧，靖无候夫人身份尊贵，怕是久不出府，迷路了呢？“
　　这种笑容她年轻的时候陪着赵王妃绣花读书时是常有的，但如今同她憔悴的脸就有些不相称了。
　　就在那些贵妇们对她的娇柔造作呲之以鼻时，车骑将军的夫人却眼中如汪了一池清水般感激冲她点了点头。
　　她说话的时候，早有王府的小丫鬟蹲在地上将瓷砖的碎片收拾的干干净净，只一两句话，就解了车骑将军夫人的尴尬。
　　陈夫人低垂下粉颈，脸上又恢复了虚伪冷淡的神情，只要车骑将军的夫人领我这个人情就好，其余的人，不过是一张张有鼻子有眼的背影画。
　　”咳咳。“这时，宋相的夫人轻咳了两声，说”我来时，刚得到小厮传来的信，说是靖远候夫人和小姐们在来王府的路上遇到流民了。“
　　”啊...................？“
　　她的话音一落，花厅里就传出一连串的唏嘘声。
　　赵王妃在宝座上也欠了欠身，面色郑重的问道”然后呢？“这个消息足以让她震惊，京城，天子脚下，流民拦了官眷的轿子？这听着，怎么都不像是天平盛世能发生的事啊，难道边关己失守了？她的心砰砰乱跳着，极力压抑着如洪水泛滥的恐慌情绪。
　　花厅里数十只眼睛都望着宋相夫人，等待着她开口说话，宋相夫人陶醉在被众多贵妇仰慕的氛围中，紧张的绞着两只放在身前膝盖上的手，微微一笑，又说道”靖远候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正巧遇到我夫君，就一同进宫了。”
　　“噢........................”
　　花厅里贵妇们又稳稳的坐了回去，失望的叹了口气，原来没有被流民劫呀。
　　” 靖远候夫人的马车有没有被流民们掀起轿帘啊？“花厅里突兀的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孩的声音。
　　贵妇们的眼睛齐刷刷的望着声音看了过去，是谁家的女儿如此莽撞，如此有胆量，如此直白的问出了，她们最想问，却又自持身份而不能问的话？
　　奥，原来是她呀，贵妇们在看到女孩那张苹果般的红润的小脸，都露出了慈母般的笑容，坐在椅子上的是个十一、二岁的穿着一身大红色绸缎锦衣的小女孩，她是当今太后的娘家，安国公府最小的孙女，自幼就养在太后身边，万千宠爱在一身，她说什么，做什么，在武朝都不是罪过，不是莽撞，而是天真，是可爱。
　　孩子身边的妇人，脸上丝豪没有羞愧的神情，反而理直气壮的笑道”小姐，难得出宫透透气，孩子气的话，左耳听，右耳出的，谁会当个真儿呢？“
　　赵王妃看着那妇人，绝对不是安国公府的人，瞧着竟象是个宫里的嬷嬷，顿时气往上涌，太后那个毒妇，竟然如此羞辱我，派个奴才来我的赏花宴，看我的笑话。
　　当即假装不认识般，冷冷笑道”这位夫人，我看你家小姐年纪也不小了，等进了婆家，说话也这般没轻没重的，岂不是被人笑话在娘家没有好好的教养。“
　　站在小女孩身旁的妇人正是宫中的嬷嬷，奉太后之命前来，是太后的心腹之人，何时受过如此奚落，连太后的威严都折损了，当下面色一沉，嘴唇微动，刚要开口。
　　谁知，小女孩笑嘻嘻的摆手制止了她，天真善良的眨着大眼睛说道”嬷嬷，不要气恼，赵王妃的女儿，不日即将嫁去匈奴和亲，为我武朝的天下太平尽了一份忠心，赵王妃是我武朝的恩人，又要母女分离，言语间有失分寸，我们要担待些。“
　　妇人立即笑道”是，还是小姐知礼仪，明是非，守规矩。“
　　小女孩扶着妇人的手，跳下长椅，冲着赵王妃气的苍白的脸，俯了俯身道”王妃要准备女儿出嫁之事，我等就不打扰了，提前祝王妃喜得贵婿。”
　　抬起头，又笑了笑道“听宫里的嬷嬷们讲，匈奴野蛮之地，尚未开化.......”她摇了摇，紧紧的抿上了小嘴，扭身和妇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花厅。
　　女孩的脚刚迈出去，嘴角瞬间耷拉下来，冷若冰霜的骂了句“给脸不要脸。”
　　她身后的妇人，似以习惯了般，低垂着头，双手叠放在腹下，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心里却知道，赵王妃要倒大霉了，这小祖宗回宫后定会添油加醋的在太后面前告她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