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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魔仙企划 ...

  •   血月高悬,乌云密布,半人高的芒草阴影绰绰,托着年轻修士的最后一只傀儡终于也不堪重负,轰然倒地,压倒了一片芒草之后化为虚无。修士俊朗的面庞上一道可怖的血痕正淅淅沥沥地淌着血,以飘逸轻柔著称的玄衣早已被汗水浸湿,腰腹的伤口又开始渗血,锦衣墨色更浓了些。
      身上萦绕的血味对于妖魔有着致命吸引力,周围的草丛隐约有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他颦眉,面上好似无知无觉,弯腰拾起傀儡消散后掉落的一块晶石,将黯淡无光的晶石在衣角擦了擦收进乾坤袋中,嘟哝了一声:“可惜了。”
      魔域外围的妖魔对他来说不足为惧,奈何今日对战时,被妖魔划伤了腹部,血腥气过浓瞬时吸引了铺天盖地的妖魔,前赴后继地奔涌而来,他几乎耗尽身上所有傀儡才勉强逃出重围。
      按理说,此处已经接近魔域深处,妖魔比起外围只多不少,但他一路走来,反而平静无波,直到此刻才有了些细碎声响。
      从下摆上扯下一片布料,死死缠绕住腰间的伤口,血肉被勒得发白,修士仍面不改色,抬手撩开芒草,舌尖抵着上牙床,按捺着血脉中的兴奋,终于要现身了吗?

      那半人高的芒草一拂去,再睁眼望去,仿佛就一脚跌入了桃花源,粉色的花瓣飘飘摇摇地散落在河中,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芳香,河边莺飞草长、鸟语花香,廊架上的蔷薇花铺了满园,门前的庭院里散落着几只鸡崽,唧唧喳喳地啄食着地上的米粒,竹林围绕着的茅草小屋安静祥和,和这魔域格格不入。
      “叮铃”屋角风铃响了一瞬,小屋门被缓缓推开,恰如其分地吹来一阵风,吹起少女乌黑的发丝,惹得发上蝶翅珠翠煽动,落英仿佛有意识般地打了个旋儿,飘飘摇摇地落在少女的裙摆上,几缕发丝沾在那娇嫩的唇瓣上,浅浅樱色。
      白衣蹁跹更给她增添了几分仙气,玉白的肤,墨色的眼眸,让人不禁怀疑可是谪仙落入凡尘。少女望着来人,有些吃惊地掩住唇,似是不明白此处怎么会出现人族。但望着他的伤口,一双如水眼眸却又是止不住地担忧之色:“郎君可是受伤了,此处妖魔甚多,不如进屋来躲躲。”
      声音如同珠玉脆响,悦耳动听,说这话时少女颈部的玉石有红光一闪而过。
      那声音变得越发娇媚,声声入耳,如同缠绵悱恻的情人在耳边低语。山谷间隐约传来了丝竹乐意,将氛围烘托得越发柔情蜜意起来。

      可就在红光闪过之时,祝陵却望见面前容貌俊美的修士神色一变,眉心红痣亮了一瞬,心不由得也提了起来。
      只见那修士他神色一紧,旋即困惑地皱起眉头,却出人意料地朝着小屋走来了。
      祝陵有些紧张,手不自觉地攥住了衣袍,面上却还是带着那温柔忧心的神情,慢慢合拢了木门。
      无事的,云卫修进了门,便是瓮中之鳖了。

      随着门的合拢,屋外的风也不自觉地停下了,花瓣也不再落,那若有若无的丝竹之声也消失了,安静得诡异。

      暗色的角落里有些窃窃私语传来“我刚刚表现不错吧,快抖成疯子了才弄了那么些花瓣。”
      “嗯,百灵也唱的不错。”
      “就是有点奇怪的是,我给尊上的魅惑之力明明感觉发动了,但是却有种奇怪的感觉。”
      “嘶,这么一说我也是,刚刚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一样的那种感觉,脊背发凉。”
      “佘印你不是软骨动物吗?有脊背吗?”
      “.......不要跑题好不好。”
      “安啦安啦,只是你们年岁尚浅,人族见到我们只有害怕的份,哪里会有你们这样被人族吓到的,丢死魔了。”
      “哈哈哈,倒也是哦。”
      轻声细语仿佛就像石子投入水面,涟漪圈圈散开,慢慢又归于平静。

      屋内摆设得很是整洁温馨,却可以看出主人的用心,燃着小火的熏香带着一股草木芬芳,心神不由得就安定下来。少女看了一半的书籍还摆在桌角,茶盏里的茉莉开得正好,浅色的茶汤还冒着烟气。
      反倒是他这个沾着血的粗人站在这房里,格格不入、无处落脚。让人看了了只称罪过罪过,怕是无意间的闯入,扰了仙子的清闲。
      祝陵从架子上取下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摆在桌子上,少女面上绯红,不敢多看眼前人一眼:“我平素闲来无事便喜好配置些草药,此前也没给旁人用过,只给这山野间的野猫野兔疗过伤。”
      低笑了一声,男人把玩这手上的玉草露,这少说要三百灵石的药膏便被她随意地堆了一桌,目光慢慢扫视过这看似不起眼的茅草屋,上好红楠木上摆着的是各大修仙门派的秘籍,好些他都闻所未闻,但从那书本的装订来看都可笃定绝非凡品。
      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都堪称有价无市,而这屋里就放了三四个斗大的夜明珠用来照明。那挂在墙壁上晒干的药草若是他没看错的话是千年的灵芝,万年的参草,修真界人人抢破头的月仙草在这儿随意扎成了一捆。
      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姑娘倒是好大的手笔。”
      祝陵扬起一个天真的笑容,将那月狐的神态学得三分相似,无辜的眼眸里含着善意:“你我相遇便是缘分,公子大可留在此处慢慢养伤。”
      说着手抵着心口,神态中有了几分落寞之情:“自从与族人走散之后,我也许久未曾见过旁人了。”

      自古温柔乡,英雄冢。
      越是像云卫修这样的龙傲天式男主,落崖之后定然少不了绝处逢生。
      而祝陵精心布置了一个这样处处奇珍异宝、鸟语花香的桃花源,便是要做他的“生”。
      身世凄苦、医术斐然的貌美女子,手无寸铁独居在此,救命之恩,再温柔小意地问候几句。这不恰是武侠小说里最令人梦寐以求的奇遇吗?

      一向克己守礼却心怀天下的剑客不会对女子产生朦胧的好感吗?这么多奇珍异宝他又怎么舍得美人财宝双丰收,定然会救她出魔域,然后打脸众人,称他在堕魔道深渊遇到了多么好的“机缘”。
      那么等他成仙之时,美人再提出一些小小的要求,过分吗?不过分吧。
      毕竟这么多草药,她托人从人间一件件地买回来也是颇费功夫呢。
      如此想着,祝陵眼底越发冷漠,面上却笑得更柔。

      平心而论,这位剑客生得极好,祝陵初见他是也忍不住愣了一瞬。
      墨色发丝被高高束起,散落的几缕发丝随性飘逸。玉白的面庞如同天上玄月,眉心一点朱红绛色惑人,面上的伤口无损于他的容貌,反而添了分血性。
      玄色衣袍残破盖不过他的气势,腰间挂着的木偶坠饰摇摇晃晃,剑眉星目,薄唇似笑非笑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气质倒不像什么冷清凌厉的剑修,而是那俗世红尘里游戏人间的纨绔世子。
      只不过那双眼睛太独特了,暗红的眼眸肖似妖魔,眼里一片淡漠。
      那种淡漠,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淡漠。

      “不过在下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姑娘。”他的声音低沉磁性,惹得人耳朵都麻酥酥地发痒。
      祝陵起身为他沏茶,纯白衣袖中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来:“公子但说无妨。”
      “我自幼便苦恼自己生来独特,这双眼睛能勘破世间万物,这双耳朵能听到太多不该听的。但为求自保,方才还是使用了一次咒术。”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其貌不扬的屋子旁竟围了十几只金丹期大妖。”
      他仿佛真心在苦恼,面上还挂着三分笑意,话音刚落便欺身上前,手掌扼住祝陵纤细的喉咙,随着慢慢收紧的力道一字一句道:“而我却看不清姑娘的真身,真想知道姑娘是什么阴暗丑陋的魔物化成的呢?”
      语气呢喃,字句含在唇齿间,若是忽略他桎梏住自己的手掌,肖极了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纵使受制于人,祝陵也不慌不忙,她早已想到天道之子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她眉眼如画,轻笑出声:“那郎君既进了我这幻境,唯有杀了我才能脱离呢。”
      她手指虚虚搭在男人的手腕上,嘴角的笑带着几分挑衅:“可惜的是,奴家乃不死金身,不然郎君刺我一剑试试。”

      这周遭的景全是她实物搭置而成的,在这诡异偏僻的魔渊旁搭建这样一个桃花源,目的就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周围的妖魔虽众多,但祝陵还是不想他们和天道之子厮杀起来,只是拦他一拦,让这云卫修心有忌惮,只能铤而走险杀她一试。

      “剑?我可不用那玩意儿。”男人修长的手指慢慢收拢,他离得极近,近得祝陵能看清他眼底肆无忌惮的恶意,喉间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如玉的面庞慢慢涨得通红。
      他眼里闪烁着光芒,像是找到了新奇的玩具一样:“我感知时,真心感到好奇,姑娘是在兴致勃勃地骗人怎么还会一心求死?”
      他虽厌恶使用咒术,却不得一次次探听心声以求自保。
      周围潜伏着的妖魔众多,无一不是翻滚着对于他血肉的压抑渴望,和明目张胆的恶意,哪怕带着些好奇的妖魔也难耐血脉里嗜杀的欲望,那些都是他早已熟悉习惯的心声,唯有一个心声分外独特,是属于面前站着的那个看似温柔的少女的。
      音色同样悦耳清脆,却带着一丝麻木平淡的厌倦。
      “啊,真的好麻烦啊,怎么就不能直接干脆利落地杀掉我呢。”

      他厌弃这个世间已久,无论是人是魔都一样,那些肮脏的恶心的欲望来回翻滚,叫嚣不休,不去听闻不去读心早已成了修行的日常。
      而这是,他在世间第一个找到的声音,不是歇斯底里地绝望也不是对于生活的厌弃,而只是和他一样,对于这无边无际的日子的麻木冷漠。

      太过于好奇了,哪怕知道周围危机四伏,他还是忍不住兴奋地手抖,暗红的眼底氤氲着翻涌的波浪:“为什么想寻死呢?是因为魔族血脉燃烧的痛苦难忍吗?”

      空气被抽走的痛苦让祝陵忍不住大口汲取着空气里的养分,手指不自觉攥住了握着自己脖颈的手掌,眼角由于痛苦不自觉地滑下两行清泪,让美人看上去更加可怜无助。
      手指怜惜地拂去她面上的泪珠,他对她的眼泪似有不解,歪了下头:“放心,难得碰到这么有趣的灵魂,我是舍不得杀的。正好我的傀儡都坏了,把你做成无知无觉的傀儡好不好?若你真的是不死金身,那可就是太有趣的事了。”

      话音刚落,手上原本还虚弱地搭着他的手指骤然施力,男人尚且来不及反应,就感觉整个人腾空而起,本就破碎的身子穿破屋顶,扬起稻草无数,猛地落在尘土之上,五脏六腑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身上的骨头仿佛寸寸断裂,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地。
      草丛里隐藏的魔族看到这道华丽的抛物线,忍不住惊呼:“哇偶,流星唉。”

      而将他击飞出去的少女一手扶着桌角,不住地咳嗽着,大口吸着气想要缓和刚才窒息的痛苦。止不住的眼泪如泉涌一般,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角赤红,全然不复刚刚温柔小意的样子:“你不打算杀我你刚刚搁这和我逼逼赖赖半天?”

      少女似乎是觉得还不解气,一脚踹了他的胸口上,原本受伤的伤口再度裂开,鲜血喷涌而出,男子勉强撑着的最后一丝意志也消散了,昏迷不醒。

      撒气的时候在气头上,祝陵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才暗道糟糕,伸手火速结了个封印,封锁了血气流出,望见周遭的魔物一个个地探了头,那眼角都逐渐变得猩红好斗。
      她紧锁着眉,一股庞大的威压施展而出,压得那抹猩红生生消散,声音紧绷:“都回去。”
      躲在一旁的魔族顿时清醒了不少,不敢再造次,急忙退了下去。

      祝陵转过身来,望着地面上那具半死不活、血肉模糊的躯体默默叹了口气,终是认命地掐了个法决将他运到屋内的床榻了。
      她扶着床榻无力地慢慢坐在了脚踏上,铜镜里明晃晃地倒映出她脖子上鲜红的印记,刺目而骇人,呼吸间还残留着灼烧般的痛苦,她抿着唇却止不住地泪流,将脸埋在双膝之间,咽呜出声。
      是后怕,是庆幸,却也是对前途渺茫的痛苦。
      那痛感太过于真实了,她竟一时想不起这是场游戏,人只有在越接近死亡的时刻,才能知道所有对于死亡的轻视都将是最惨痛的愚昧。

      那人笑着说他不用剑的时候,祝陵便想起他的身份了。
      善使傀儡之术,身负阴阳眼,窥心声、破幻世,心狠手辣的神机公子。
      无一不彰显着他的身份——人魔之子,绪礼。

      那个将魏祝陵斩杀于堕魔道深渊,还要五马分尸的绪礼。

      所以那一刻祝陵是真的怕了,近在咫尺的堕魔道和桎梏着她的绪礼,都让祝陵几乎难以控制住身体的挣扎。
      而那句“不杀你”几乎成了一个恰好的发泄口,她几乎是瞬间发力反击。
      可也只有自己知道一脚踏上绪礼胸口的时候,她抖得有多厉害。

      碧绿的江水泛着浪花,茂盛的芦苇长满了彼岸,风拂过被带起的芦花悠悠扬扬地落在江上,随波逐流。天上的鸟雀打着旋儿,竹筏上的老翁戴着斗笠抽着旱烟,吞云吐雾的样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脚边的竹筐里是新鲜的鲫鱼,还在甩着尾巴。
      绪礼躺在竹筏上,听着江水拍打岸边的碎响,还未完全回过神来。
      好安静的世界,自己是终于死了吗?
      这便是忘川河吗?也不知道摆渡人送他到岸边的时候会不会有黑白无常来接。

      还是大意了啊,明明看到那人族的诡异之处,却还是放松了警惕。
      她的修为到底是多高?
      金丹?元婴?不,恐怕远远不止,谁能想到能在这荒郊僻岭之处竟能遇到分神期大能,
      若他傀儡尚在,尚能一战,偏生倒霉傀儡全无,这样想想倒也不算亏。

      那也好,意料之外的消亡也不算辜负了那人的遗愿。
      终于解脱了啊……绪礼。
      他以手掩面,唇角轻轻勾出一个弧度。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衣角扫过茂密的枝叶,有人从草丛中走来。
      是黑白无常来接人了吗?

      一个冰凉的东西在脸上戳了戳,伴着女声疑问的声音:“活了吗?”

      绪礼睁开眼,对上一双漂亮却淡漠的眼神,瞳色深如潭水,倒映出他苍白的面孔。
      面无表情地拂开少女,绪礼坐起身来。
      说对了一半,来的是索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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