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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深渊魔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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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黄的镜子倒映着女子姣好的面容,她半阖着眼眸,纤手拢着长发,又执起象牙梳,缓缓梳顺那乌黑的发丝。许是魔界不见天日的原因,那雪肤竟是要比象牙梳还要白上几分,一头乌发更是衬得她楚楚可怜。
半盏茶的功夫便扎好了一个双鬓发髻,再将那泛着流光的蝶翅珠翠簪点缀在发丝之上,稍稍一晃,便是珠环玉翠,乱人心魄。镜中人微微抬眼,女子的脆弱感就消弭于无形,那双眼睛明亮清丽,而眼神笃定,飞红的眼尾不带妩媚之姿,反而如同暖阳炽热。
若说女子刚刚的姿态如同湖泊中漂浮的睡莲,那此时便是枝头怒放的凤凰花,一枝压过万丛花。
老道说过毕竟游戏动画的处理不像真人,所以还是抓取了现实中玩家的模样。这一点倒是处理得不错,连她以前经常熬夜爆出的痘痘都磨皮消去了。
祝陵望着镜中与自己有八九分相似的脸,默默叹了口气,今日便是她在《道运》中成长到十八岁的诞辰,而等待已久的开启主线剧情的时间,也就在今年了。
至于为什么是十八岁,想来也是未满十八岁不得早恋。这样一想,游戏企划的时候也满是辛酸泪啊,《道运》的法务部也不算是吃白饭的。
要打败敌人,就得先了解敌人,并做好完全的准备。
正这样想着,祝陵抬手打开窗户,一道闪着金光的影子便窜了进来。
老道甩着拂尘,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兴奋:”陵陵,陵陵,今日百晓生又写了关于你的卦论了。“
相依为命这十余载,她与老道倒是亲近了许多,许是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惺惺相惜罢了。
祝陵披上赤红的披风,披风上绣着烫金的牡丹花纹,面里是极柔的羊羔绒,轻飘飘得没有分量。若是甩动一下,面上的绸缎便漾起波澜,那牡丹便朵朵盛开,栩栩若生。
祝陵系紧系带,推开厢房门,极光柔和散落在门厅堂院,五步之外坐着大大小小十余个魔族,或躺或仰。见到她推门出来,瞬时一骨碌全爬了起来,像是地里的萝卜一样一个个冒了出来,声音洪亮:“见过尊上。”
年轻的尊上微微颔首示意,耳边老道的声音也还在积极分享着那卦论:“根据今日百晓生统计,由于玄真教掌门和掌门夫人感情破裂分割家产,玄真教掌门正式跌出富豪榜前十。而魔族魔王魏祝陵名下资产,由于魔晶大涨,自上月起正式占据富豪榜榜首之位。”
“魔族虽无恶不作、阴险狡诈,但这般天赋倒是在经商一途体现得如鱼得水。”
“啧啧啧,”老道读着读着就皱起眉:“这真不知是夸我们还是骂我们呢。”
“长老何必忧心,人族就是如此心存偏见,哪里有我们魔族赤诚热血。尊上成就斐然,哪里用得上揣摩小人心思。”在一旁站着的人面蛇身的蛇族扭动着自己青色的长尾微微一笑,宽慰老道的同时不忘吐了吐信子。
狐假虎威的老道长老捻了捻胡子,倒是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还是佘印你想得明白。”
祝陵都懒得去理会他,反正这家伙现在应该是没怎么把自己当人了。
她一走下台阶,那些等候着的魔族就忍不住围了上来,虽然迫于祝陵的威压止步于十米之外,可那目光都囧囧有神,盯得人快烧起来似的。
“尊上,前往人间通贩魔药的商队回来了,您看要不要先接见他们?”
“不用了,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便将带回来的种子分发下去,这一季不种就容易落得青黄不接。”
“您吩咐下去的让孩子们活动身体的体育馆已经让石精建造完成了,不过还是在下还是觉得直接让他们去之前的角斗场玩不就行吗?魔族哪一个不是淋着血长大的?”
祝陵停下步子,看了一眼这个虎妖,难免叹气:“所以你也应该发现魔族越发稀少了,还是让他们长到成年再去,你多派几个大妖看着。”
“记着,魔城内角斗场之外不允许私斗。”
虎妖想了想自己家里那毛绒绒的小崽子,虽然他也是严父,但听到这话莫名心里更安定了些,当即爽朗笑了:“还是尊上想得周到,我这就吩咐下去。”
“尊上之前我们供给人族的石头卖得很好,这次藤姬又在深渊附近发现了两个您所说的钻石矿,您看要不要多派些地精去开采出来,借此一举卖给人族。”
“又发现了?”祝陵皱了下眉,沉思一会儿:“先不开采了,把那两块地看护好,然后之前采的矿也削减产量。”
“削减?”佘印郁闷地尾巴都绕在一块儿了:“上次那些石头可赚了人族好大一笔呢。”
祝陵笑笑:“佘印你的鳞片是不是很漂亮?”
“那是,我可是魔族独一无二的青蛇,我的鳞片可比什么玉石都来地明亮。”
“那如果我们魔族有一百条青蛇,那么大家还会一直夸你的鳞片吗?”
“啊,那我岂不是和那低贱的兔妖似的遍地都是了......”佘印暴躁地甩了下尾巴,倒是想明白了些。
一旁原本无辜眨着眼儿卖萌的兔子精眼睛立马就红了,咧开两瓣大门牙,张口就骂:“死蛇妖,你骂谁呢?你全家上下就剩你一条了,一辈子绝后没有魔爱的玩意儿。”
被掀起逆鳞的佘印瞬时暴怒,身形暴涨,血盆大口一张,尖利的毒牙冒着毒液就冲着那雪白的兔子喉咙冲去。
祝陵甩了甩长袖,“砰”地一声佘印便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庭院中央,身下的青色石板块块碎裂,他吐着信子无力地发出“嘶嘶”的声响,祝陵竟从那双渗人的竖瞳中看出几分委屈的意思来。
“角斗场之外禁止私斗,要打就去预约角斗场。”祝陵握了握手掌,一时也有点心虚,这幅身体的魔力太过强悍,魔界之内几乎是无敌状态,她着实是难以控制力道。
转头便看见那只雪白的兔子精乖乖地伏在地上,软乎乎地捧着小脸,满眼写着:我只是一只什么都不知道小兔兔。
一只外表如此乖巧的兔子究竟为什么一开口就是祖安人?祝陵对此很是头痛,按着眉心,伸手点了点她:“兔玉,禁言一日。”
法决光芒亮了一瞬,兔玉扒拉着自己的三瓣唇,发现发不出一丝声音后,终于无奈地默认了这个结果。
虎妖虎奇鞍观赏完这一出闹剧,抚掌赞叹:“这便是我一直佩服尊上的地方,如此赏罚分明,而她却对于魔族整体的生活事无巨细地关心着。魏凉尊上虽也很好,但他对于魔族过于随意放养,若是以前,佘印和兔玉难免拼个你死我活。”
魔族嗜杀,想要过上安生日子几乎是不可能的想法,历代魔尊都是以杀止杀,靠着武力强行镇压手底魔兵魔将,虽然立竿见影,但也得时时提心吊胆,担心会被反杀。
要让祝陵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怕不是逼着她精神衰弱,在了解到魔族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杀就不高兴的时候,她干脆建了个角斗场,每个月觉得忍不住的都可以预约去参加,魔力弱小的魔族也可以买票去看表演,这样既有代入感又没有生命危险,甚至一定程度上还刺激了魔族经济。
本来魔族就不过千百只,再折腾下去迟早要把自己整灭绝了。
你说有魔族不服,非要在魔界大开杀戒?
那么再次介绍下,祝·魔王金丹·不死之身·智慧满点人族·陵,在这样一个几乎是开挂般的存在镇压下,不服的魔族现在都在挖矿劳改了。
想着这十几年,老道几乎是看着祝陵慢慢长大的,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也越发慈祥,附和虎妖道:“是啊,她真的是个好孩子。”
虎妖也感慨万千:“可能这就是母老虎和公老虎带孩子的差别吧。”
“......”老道很是无语地看了一眼他,就不该指望这些魔族说出些什么大道理来。
好不容易处理完那些事务,极光已经漫上天空,绿意绸带在天空中穿梭飞舞,红色的月亮挂在天际,像是一个巨大的眼睛倒映世间百态,诡异却瑰丽。
终于能喘口气,祝陵瘫软在贵妃榻上,太阳穴隐隐作痛。
老道双手高捧着一盏茶,狗腿地举着飘过来:“陵陵今天也在我们的回家之路努力奋斗,您辛苦了。”
周围没了旁人,祝陵放松下来,皱了皱鼻子,难免显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气:“主要是维持威压太难了。”
虽然她也都知道那些魔族目光炯炯都是热情和爱戴的表现,但在她看来就好比一个动物园把你和龇牙咧嘴、淌着口水的狮子老虎,大象巨蟒眼巴巴地看着你,哪怕饲养员给你再三保证他们只是喜爱你的表现,但你也忍不住想要问他:“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重点是,她这幅身体虽然是被魔族金丹淬炼过的不死之身,但是并不保证不会痛,像她平日被簪子扎了手也是会一如既往地感到疼痛难忍。
老道拍着胸脯保证,如果她被那些魔物折碎了四分五裂、再切成肉泥,骨头也敲巴敲巴磨成粉,只要努力努力,第二天还是能恢复如初。
对此,祝陵只想说,谢谢他的好意,但她并不想要检验这个不死金身的质量。
能好好活着她实在是不想遭那个罪,能被男主一刀捅死,她就不希望他再补第二刀。
门扉被轻轻敲了下,一只小狐狸靠在门褴处,踟蹰着要不要进来。他看上去尚未成年,三条鲜红的尾巴摇在身后,皮毛柔软,鼻尖小小的一点儿,眼眸是水亮的墨色,看得久了仿佛要吸了人的魂魄似的。
见到祝陵看过来,腰身一转,化为人形,十七八的少年面庞如玉温润、眉心一点梅花添了几分勾魂夺魄的气质,嘴角似笑非笑,那双桃花眼看似无情却又处处留情,但你要细究望去,便又觉得他纯然无知,不过那魅人的气质浑然天成罢了。
半大的少年红了面庞,望着她轻声问道:“尊上,我可以进来吗?”声音如同珠玉落盘,竹弦悦耳。
又知礼又美貌的少年谁能不心软,饶是祝陵也忍不住顿了下呼吸,语气放柔了几分:“进来吧,月狐怎么啦?”
虽然魔族却是奇形怪状的妖魔遍地都是,但要论上美色却也有不少,无论是阴郁孤僻的佘印还是蛊人无知的月狐,都堪称人间角色。只不过魔族崇尚实力为尊,越是美貌的魔族魔力却越是低微,往往需要依靠一些蛊术这类的“歪门邪道”来存活。
当初魏祝陵饱受血脉之苦,同她每日厮杀的也是些实力强劲的魔族,自然见不到那些弱小的妖魔,但凡这位好色魔女要是多“微服私访”一下,说不定《道运》的魔界就成大女主后宫流了。
脑袋里还在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祝陵面上还是努力做好一个关爱每一个未成年魔族身心健康的魔尊:“是又被小虎妖欺负了吗?”
月狐摇了摇头:“上次尊上说过之后,小虎就不再欺负我了。”
“那就好。”
“他和别的妖怪说我是他媳妇,所以他让着我。”月狐眨了眨眼,白皙的小脸天然纯洁:“我不知道媳妇是什么,所以我就去问了虎奇鞍伯伯,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小虎就被揍了。”
祝陵沉默了,总觉她看着长大的孩子隐约有长成黑心莲的苗头。
“对了,尊上,我和小虎在葬魔道南边玩的时候闻到一股腥气,本来以为是有魔私自斗殴,悄悄跟上去一看却发现了人族的气息。”
“人族?”祝陵沉吟道。
月狐有点不确定:“月狐也没见过人族,但小虎说他父亲从人间通贩回来时,有时身上就有那个气息。”
他怯怯地看了一眼祝陵:“我们是不是闯祸了?毕竟魔族近十多年都没有人族闯进来过了?”
“没有,你们做的很好。”祝陵抬手摸了摸月狐的头,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火苗:“你等下去把小虎叫回来准备一下,葬魔道可要上演一场大戏了。”
月狐懵懵懂懂地点头。
老道也慢悠悠飘过来:“准备了这么久终于来了啊。”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而成败皆在此一举。”祝陵执起梳妆台上的口脂,指尖晕开一片红色,染得那唇瓣比花骨朵儿还娇嫩:“老道,且去通知各位族长,’魔仙计划’正式启动。”
老道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驾云从窗户里就飞出去了。
月狐一听这四个字也认真了起来,握着小爪子信誓旦旦:“月狐也会努力助尊上一臂之力的。”
天上血月正当空,浓烈的血色染红了绵延的山脉,极光慢慢落了下去,暗色天空中仿佛只有血色是唯一的解答。树影丛丛,无风自动,沙沙作响的声音里危机四伏。祝陵站在屋脊之上,遥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堕魔道深渊,撕裂的山脉如同大地的伤口,周遭寸草不生,鸟兽绝迹,俯望下去只觉得从恐惧的巨掌桎梏住心脏的跳动,让人难以喘息。
而这,便是魏祝陵的葬身之地,五马分尸的葬身之地。
祝陵望了许久,蓦地转身不再看,身后的披风扬起弧度,随风而起。
这是魏祝陵的结局,但不会是祝陵的结局。
她为了等待和男主相遇的这一刻,可以说是耗费了十余年的精力慢慢铺垫。
无论是妖族、魔族的壮大还是不断积攒的财力,都是为了今天。
这人世间人是可以得道成仙的,连饲养的家禽都有鸡犬升天的机遇,唯有魔族是被抹杀了修仙的可能。修仙界灵气充裕,相连的人间也如同那鸡犬一般得以福泽一二,唯有魔界被三清道祖三重封印层层压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灵气。
天地混沌之时,人仙魔三界紊乱,仙魔大战波及人族几乎全族覆灭,三清道祖由人身修炼仙缘,终成仙道第一人,开天劈地,划分人仙魔三道,修士凌云之上,人间普度繁华,妖魔压入地底不得再扰乱世间和平,此称开元元年。
三清道祖殉道之后,他的肉身化为山脉湖泊,保人族千秋万载福寿康绵,他所留功法也被人族尽数学去,凡人便也可以窥探天机,得道修仙,自此世间门派林立,其中便以男主所在的玄真派为正道魁首。就算如此三清道祖之后成仙的也不过只有男主一人,而两位女主很有可能是沾了男主成仙的机缘,可见条件何等苛刻。
更妄论魔域,经年累月,三清道祖留下的封印逐渐产生大大小小的裂缝,修士三番两次地加固也无济于事。纵然如此,近万年的与世隔绝,魔族的生存法则早已适应了魔域,以杀止杀,以血肉滋养修为,而魔修也随着进化再也感应不到灵气了。
《道运》真是将世间好运都倾注在男主一人身上了啊,明目张胆地偏心,哪怕是千浅这位第一女修也不过是点缀花边的存在,真是可悲、可笑,却叫人无力的法则。
“魔仙计划”顾名思义以魔成仙,参与其中的魔将都以为这是祝陵为了成功打破人仙两界对于魔族桎梏的大计,殊不知这也是祝陵的求死之路。
成则立地成仙,败则刀下亡魂。
哪一条路都是归去的路,祝陵慢慢收拢了手掌,目光坚定斐然。
男主吗?真是欢迎你来到魔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