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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九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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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我尊重你,但我不能理解你。”
……
新的环境很舒服,方黎每天可以先被阳光叫醒,而不是呕吐。
到了腰疼胸口疼的点儿了,眼睛也能看见几片忽闪的树叶,偶尔还能有几只小麻雀在上面停一会儿。
虽然说层流室里的空气是百级无菌的,但方黎依旧觉得这外面的空气还是好闻些,有树叶的清香。
方黎本以为自己在跟蒋沐凡先斩后奏之后,会吃一顿蒋沐凡的疯闹,他担惊受怕了很久,甚至怕蒋沐凡会再犯抑郁症什么的,还偷偷叮嘱了严宁,让她给蒋沐凡把精神科医生不行也备上一个。
虽然后面那个提议被严宁一个白眼打回去了,但也不影响方黎给严宁手机里发了蒋沐凡以前吃过的抗抑郁药的清单。
可谁承想蒋沐凡竟不哭不闹,只是闷着头在他身边坐了很久,然后对方黎淡淡说了声“好”。
……
搬进了那个可谓是富丽堂皇的大套房后,生活终于变得有了颜色,节奏也逐渐慢了下来,仿佛是老天突然软了心,帮方黎拉长了时光。
去掉了很多药物之后,副作用也就自然而然的少了不少,方黎慢慢没有了手脚发麻的症状,也不会每天呕吐了,一时间胃口竟好了许多。
曾经他因为反胃吃不下饭还打过一段时间的营养针,如今刚减了药,就喝了一大碗排骨莲藕汤,排骨吃完了都不说,连大骨里面的骨髓都吸了个干净。
被好吃好喝的喂养了一段时间,方黎的脸色有了点回暖的意思,蒋沐凡还挺惊喜,方黎心情也不错。
任明把方黎平时要打的最基本的几瓶药都放在了早上,方黎手上依旧插着留置针,护士会趁他还睡着的时候进去给他把针插好,然后刚好等方黎醒了,针也就差不多打完了。
基本上时间可以卡在方黎刚吃完早午饭的时候,就结束掉今天所有的针剂,身上只剩一个吗\啡泵在工作。
那段时间永宁的天气挺好,蓝天白云大太阳,屋外有一片银杏树林刚好黄了叶子,很漂亮。
方黎没办法出门,蒋沐凡就会抱他到轮椅上,坐在落地窗边晒晒太阳,赏赏落叶。
方黎和蒋沐凡独处的时间变多了,每一天从方黎睁眼到睡觉,基本上见不到几个医生护士。
一日三餐会有专人送到走廊的大厅,由蒋沐凡亲自去把小餐车推进去,傍晚的时候会来几个阿姨,把病房里里外外的打扫一遍。
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简直可以跟英国贵族媲美,如果没有方黎的病,大概两个人会蹭着这种生活一直到死。
银杏树叶正好的时候,也是方黎状态最好的时候。
那段时间他除了比正常人容易感到疲累困倦一点以外,其他再没什么别的毛病,能吃能喝,睡眠也好,白天精神头足的时候,甚至可以跟蒋沐凡在窗户边整整坐一个小时。
蒋沐凡多少还抱有期待,见这段时间方黎眼瞅着精神状态要比以前好很多,便不想让方黎总是卧床,白天能让他坐的时候就让他坐一下,能上轮椅在室内转一转的时候,就推他去转一转。
任明中间也来说过,如果外面空气好,哪天暖和点了甚至可以到外面阳台上呆一呆,当然,不能呆太久,十五分钟就足够了。
每一天都像是充满希望的一样,要是不去想方黎放弃移植的事情,蒋沐凡甚至会觉得方黎是在慢慢康复的路上。
可等到了天再冷点的时候,方黎就渐渐不行了。
窗边太冷,他待十分钟就觉得风能吹到骨头缝里去,所以蒋沐凡就把平时方黎下床活动的区域放到了外面的大客厅。
大客厅的暖气开到了最大,热的蒋沐凡短袖短裤都会浑身出汗,白瓷一样的皮肤被烤得总是泛着粉红的底色,有时蒋沐凡手里再攥一杯加满了冰的可乐,跟旁边裹得严严实实的方黎一对比,简直是冬夏分明的两个季节。
就这,方黎头戴着帽子,身上穿着厚毛衣外搭,呆在将近三十度的房子里,还是会觉得冷。
越冷就越容易累。
没两天,方黎便冷的不愿意再下床了。
那时还没进十二月。
大概是因为虚弱导致的疲惫,方黎又开始了每日的昏睡,由于贫血方黎经常头晕气短,最后还吸上了氧。
任明见方黎躺着也是躺着,便把体征监测仪再次给方黎插在了身上。
有了监测仪,蒋沐凡倒还省了许多事,比如不用每天在方黎睡的时候,动不动就胆战心惊的去探他的鼻息还在不在。
漂亮的生活慢慢变得徒有外表,其中究竟是有多么的惶惶不安,也只有蒋沐凡自己知道。
十二月刚过了几天,永宁就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早上开始下,一直下到了中午,永宁不是一个多么北方的城市,虽然每年都会有雪,但往往都只会积浅浅一层,好一点的时候会没过鞋面,不好的时候,雪可能就跟鞋底一样厚。
方黎那天醒来的出奇得早,睁眼的时候蒋沐凡还在旁边沙发上睡着。
大概是下雪多少又冷了点,方黎身体不好,感受的敏感了些,因为屋外景观不错,也没什么人,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一般不会拉遮光帘,只拉上一层纱帘。
方黎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感觉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小影斑在悠悠缓缓的朝下落,他伸手摸到了控制窗帘的遥控器,打开了窗帘。
外面的天还没亮透,路灯还开着,雪花在暖黄的灯光下沙啦啦的落下,方黎没有兴奋的去叫醒蒋沐凡,而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了很久,一直看到了天光大亮,一直看到了窗外的银杏树枝上被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白外衣。
等蒋沐凡醒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了。
醒来时,蒋沐凡见方黎睁着眼,一脸的精神样,应该是醒了很久的样子,还有点惊讶,完全管不着外面是什么景象,穿着短袖短裤大拖鞋,三两步的蹭到了病床跟前,先去看方黎的情况。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没叫我,是没睡好吗?”蒋沐凡睡眼惺忪,习惯性的揉了揉方黎的手臂。
听见蒋沐凡的声音,方黎才迟钝的回了神,他慢慢的扭头看向蒋沐凡:“下雪了,宝贝儿。”
方黎的声音轻浅,蒋沐凡感觉若是不抓紧去听,一会儿就要消散掉一样。
他抬眼望向了窗外,片片雪花柔软的映进了他的瞳孔里,蒋沐凡眯眼冲方黎笑了笑。
“是啊,下雪了,今年真早。”
“初雪快乐。”方黎扭头又看向了窗外,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屋外的那几颗银杏树美得总让人看不够似的。
蒋沐凡亲了亲方黎的额角:“初雪快乐。”
......
深夜,雪停。
方黎忽然开始喊疼。
药物的减量带来的结果就是方黎的各项指标开始急剧下降,起先的几天,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同,后面慢慢症状就出来了。
所以很容易会让蒋沐凡有种,减了药之后方黎还精神头变好的错觉,殊不知这只是黑暗前最后的光明罢了。
方黎疼得在床上辗转难安,最后抱着身体蜷缩成了一个团,嘴里不断发出一阵阵难以忍耐的呻·吟。
蒋沐凡怕方黎的手指会不受控的伤着自己,想去拽住方黎的手,但却被方黎无情的甩开了。
任明提醒蒋沐凡说别让方黎啃着自己的舌头,蒋沐凡手边没什么能用来解决问题的工具,便把自己的手指放进了方黎的嘴里。
方黎牙关紧咬,见有只手要硬掰开自己的嘴,便莫名的发起了狠,叼着那根手指就死死地咬了下去,像是在发泄。
蒋沐凡感觉自己的食指指骨就要被方黎咬得断掉,方黎牙齿下的那块儿皮肉已经变成了深紫色,蒋沐凡被疼出了一头的冷汗,嘴里还不断跟方黎说着“没事了没事了”。
那个时候,方黎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陌生的、凶狠的、对世界充满敌意的,好像他与蒋沐凡素不相识,甚至好像他们是有深仇大恨。
总之,蒋沐凡觉得那个时候的方黎,已经是不爱他的了。
任明先是给方黎上镇定,再是上止痛,能不加吗·啡就不加吗·啡,可到头来根本没用,无奈,任明把吗·啡给方黎又推高了一个档。
好像现在只有这东西才能吊住方黎的那一条轻飘飘的命。
吗·啡的量够了之后,没过几分钟方黎便冷静了下来。
蒋沐凡的手还在他嘴里叼着,方黎侧身在床上躺着,枕头上满是自己的汗和口水,潮湿又肮脏,一片狼藉。
清醒了后,方黎牙齿才渐渐松了开来,蒋沐凡的手已经被咬得冰凉发胀,还有些难以活动。
方黎眼瞅着蒋沐凡的手颤颤巍巍的从自己眼前拿走,而后飞快的藏到了身后。
蒋沐凡额头一层薄汗,脸色发白,见方黎眼睛有了神色,心疼的从床头的桌子上抽了张纸,捧起方黎的脸轻柔的擦拭着,嘴里是极致的温柔:“好了,别哭,好了好了,都没事了,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