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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开头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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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给蒋沐凡安排的宿舍特殊,是个单人单间,严格的来说,那就根本算不上是学生宿舍,是个实打实的空出来的教职工宿舍。
单人单间,独立卫浴,面积40平,就在学校本部里,紧挨着教职工家属院。
这对于目前的蒋沐凡来说几乎可以说是殿堂级的好条件,不过这大功劳就不是人家永音校方的了,是纯纯的杨鹤忠的后门。
原本学校给蒋沐凡就分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的学生宿舍,但奈何附中本来就没有什么住校的学生,到了蒋沐凡这一届更是,一个住校的都没有。
永音给高中部的宿舍本来就很少,初一初二有零零星星那么十几个学生住校的,但都是按年级班级划分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分的明明白白,没有空床位。
所以只能给蒋沐凡开一间新的宿舍,一个人住那个八人间去。
高中部的宿舍杨鹤忠看过,就一个大开间,里面四个架子床上下铺,中间是一排长桌,给孩子们学习用的,其他啥啥也没有,卫生间是公用的,热水也得去走廊上去打,但那热水也就是热而已,能洗个脸洗个脚,喝是喝不成的,压根儿就没烧开。
孩子们要想喝热开水那就得自己整个饮水机,跟学校的送水站联系买水票,让人家给你送桶装水过来,和大学宿舍的路数一样。
可那个时候大学宿舍管的松快啊,送水的师傅可以把水直接送到宿舍里去,省的孩子们上楼下楼的自己搬,那高中宿舍就不是这样了。
到底是高中的孩子,年纪小,虽然人不多,但学校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管的严,送水的压根不让上高中学生的宿舍楼,所以这种时候,一旦让蒋沐凡一个人住那个八人间了,那连喝水都是个不方便的事。
那几年永音整体还没有开始升级改造,各方面都老旧,高中学生的宿舍楼也是里里外外都破,这种地方,人满了住着倒还好,人多热闹,但如果让蒋沐凡这种,刚受过大罪的孩子住,那基本上跟把人往抑郁症的路上推没什么太大区别。
所以杨鹤忠听到了学校的这个安排之后,是第一个不愿意,举起手来就说还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但蒋沐凡现在对于学校也好说,好安排也好欺负,没爸没妈的,学校既然敢说帮忙也就敢说不负责,反手就跟杨鹤忠说,那要是想住的方便,不行跟大学的那帮子挤一块儿去,本科宿舍多人也多,住着热闹,喝热水也方便,还有独立卫浴啥的。
这真是明晃晃的打着当好人的旗子,却不干把好人做到底的事儿,好事儿办一半儿,让杨鹤忠气不打一出来。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了半天,杨鹤忠想起了他们学校有关教职工福利的一条政策,就是教授级别的人物可以分到学校的一套教职工宿舍。
杨鹤忠眼珠子一转,这下好了,蒋沐凡有地方去了。
人家在永宁市音乐学院能做上教授级别的人,要么就是家里贼有钱,要么就是自己贼能赚,留在永音更多的是一个名头,一份荣誉。
教授老师们自己的事业作品才是真正的收入来源,学校的那一个月三四千块钱人家压根儿就不在乎,随便一个演出或者一篇论文,平常人家几个月的收入就到手了,更何况那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福利那福利的,最多就是住个学校分的教职工家属院,这样上下班方便一点。
要不是现在蒋沐凡的这件事,杨鹤忠几乎都快把这教职工宿舍的事儿都快忘了。
人家这教职工宿舍说是给每个老师都分,但也就是给那些单身未成家的老师住,一旦结婚了,人家立马就有申请一套家属院房子的资格。
然而杨鹤忠这中老年人,婚再过几年都能给你往金婚过的臭老头,这回为了蒋沐凡也真的是豁出去了老脸,自己手写了一份申请,好声好气,生拉硬扯的问学校要了一间单人宿舍出来。
学校也知道杨鹤忠这心思是怎么一回事儿,最后也就没怎么为难,有空房就给批了,就是让杨鹤忠多写了一份担保书——蒋沐凡这个人校里校外的一切行为及安全,都得杨鹤忠负责。
主打一个可以做好人,但别让我担责。
杨鹤忠倒也无所谓,不跟学校掰扯,他自己徒弟什么样他自己知道,既然能把蒋沐凡好好安顿了,他那字是说签就签。
于是蒋沐凡在杨鹤忠家过度了没两天,就搬进了杨鹤忠申请下来的教职工宿舍里去了。
单人单间,独立卫浴,能烧开水,面积40平。
蒋沐凡搬进去的时候刚好第二天就是春节,仿佛一切都是一个好兆头。
师父师娘对蒋沐凡的这个住处甚是满意,等把蒋沐凡一块儿送进去了之后,杨鹤忠夫人就带着蒋沐凡去了大商场购物去了。
四件套,烧水壶,牙刷牙膏洗脸盆,还有水杯拖鞋衣架子,统统都买新的,意在给孩子一个全新的开始。
刚好蒋沐凡来的时候就两手空空,只拎了一身皱皱巴巴的西装,那这次就让孩子一无所有的出来,清清爽爽的开场。
谁也没纠结蒋沐凡的其他行李怎么办,杨鹤忠和自家夫人谁都不问,谁都不去戳蒋沐凡的痛处,没有其他换洗的衣服那就买新的,没有之后学习要用的书籍那也就去买新的。
没有任何生活学习用品是用钱买不到的,这些生活用品也花不了几个钱,给孩子搭个容身之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冬天总得过去,只有过去了,才能春暖花开。
那几天,蒋沐凡就在杨鹤忠夫妇的屁股后面跟着,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又深刻体会到了家的滋味。
师傅是把他从四岁看到现在的人,师娘亦是,熟悉程度自然不用说,但往常还是上课的更多一些,这次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倒是第一回。
但蒋沐凡却惊奇的发现,自己好像很快也就习惯了,甚至在这片温馨的角落中,还找到了一点安全感,甚至有许多瞬间都快忘记了曾经的苦难。
他感叹着自己何德何能,就这样短暂的躲在杨鹤忠一家善良的庇护下,顺利度过了这他本以为会是最难熬的春节。
……
烟花爆竹,万家灯火。
师娘高高兴兴的把最后一盘饺子端上了桌,给蒋沐凡手里递上了一杯橙汁。
永宁城市另一个温暖小角落,里面是多年的师徒一家,共同举杯道了一声“新年快乐”。
酒杯碰响,“叮”的一声,让蒋沐凡心中忽然涌上一阵痛。
他不由的想起了前一年,二环边老小区里那整整齐齐的一家九口人,在新年期间开着两辆MPV,风风火火的从二环开进那世外桃源一般的温泉酒店的景象。
人世沧桑,恍然如梦。
他强颜着欢笑,举杯同杨鹤忠夫妇道了声万般感激,新年快乐之后,便红了双眼。
从此之后,直到步入永音本部的校门,蒋沐凡与贺白便再没有过一次联系了。
……
蒋沐凡不敢妄想自己下一段人生的开场会是顺风顺水,一马平川的。
他全当在杨鹤忠家过年的那几天好日子,都是老天打包赠送给自己的,一天天的过完了,就没有了。
于是后面好景不长,杨鹤忠终于“师”性大发,把蒋沐凡叫到了琴房——
那时,蒋沐凡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弹琴了。
……
这无疑是对蒋沐凡和杨鹤忠共同的打击与震撼。
在看到蒋沐凡刚刚触摸到琴键的时候,那双手就颤抖到不能自已的模样,杨鹤忠差点没两眼一黑的晕过去。
蒋沐凡倒反应没那么强烈,他心里早有准备,但事到临头了,多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有多长时间没有碰琴,已经可以拿月来计算了,若是再仔细想想,蒋沐凡都能算得出自己上一次摸的琴是哪一台——
大概就是那私人庄园的地下室里,那台德国进口品牌的三角。
音色是诡谲的沉闷,触感仿佛是带着电流,叫人一碰那黑白的键盘,就会痛的直击到灵魂。
……
那天是快要开学的日子,永宁的温度终于开始回暖了。
杨鹤忠开学前还有一些忙,学校大大小小的会开了个没完,期间,说到了本部教授作为推荐人,可以有一两个保送名额的事。
他心思一动,立马就想到了蒋沐凡。
这孩子说实话,如果好好培养,他一定是一个不止于永宁市音乐学院的人,如果家里条件允许,直接送去留洋,到时候以他的天赋才干,混入国际圈都是毫不夸张的。
但现在老天一定要弄人,蒋沐凡如若这次高考一旦失利,文化课没能过线的话,那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注定就此埋没了。
蒋沐凡是杨鹤忠多年以来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一个关门弟子,虽说他杨鹤忠在音乐圈的地位称不上天下第一,那也是在国内排的上号的,自己的这徒弟,从初出茅庐开始就一路高开,他实在无法接受这孩子到时候因为一场家庭变故,最后沦落到去上一个专科院校的艺术专业去。
于是在学校会议结束之后,杨鹤忠就拦下了学校负责这项工作的那位领导,将这个政策好好打听了一番,要了一份文件,出了会议室,一个转弯,直接就去敲了蒋沐凡的门。
老师找学生,那都是学生主动登门的活,蒋沐凡什么时候见过杨鹤忠主动来找自己,开了门之后简直惶恐,差点觉得自己都要折寿。
杨鹤忠在见到了蒋沐凡人了之后,话不多说,直接就开门见山的跟蒋沐凡谈了这次保送的事。
三个月之后的高考正常参加,只要有分就行。
但在学期中的时候要参加一次校内考核,要交三条曲子上去。
教授手里虽然说有名额,但还是需要这些能保送的孩子有真水平,要配得上保送这两个字。
主要还是为了防止那些有钱烧的慌的富二代学生,为了混张文凭跟老师塞钱买名额钻空子的这种事发生。
所以这个校内考核也并不只是走走形式而已,老师推荐在先,学校测评在后。
一个老师一个名额,测评过了直接给学籍,测评不过,老师手里的这个名额也就算是废了。
说简单也不简单的。
往常艺术统考两条曲子就过了,现在反而轮到保送生了竟然还要三首。
杨鹤忠心里怕的就是蒋沐凡在这个时候扶不上墙,见到了人就把蒋沐凡往自己的琴房里面拉。
曾经蒋沐凡手上有曲子,练习曲、复调、大型奏鸣曲都有拿得出手的,杨鹤忠这次来主要就想给蒋沐凡摸摸底,看这徒弟还能不能够得上去。
如果放在往常,杨鹤忠铁定觉得以蒋沐凡的水平,配个永音那一定绰绰有余,但这次,他却是实打实的心里没数了。
结果不出所料,蒋沐凡在刚准备上手一条肖练的时候,手指头就跟不听使唤了似的,差点连琴键都摁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