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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阻隔 ...

  •     蒋沐凡没能在床上受太久的折磨,一针镇定下去,没过一会儿,他的体征逐渐归于平稳。

      刚好消炎药也被稳妥放好了。

      蒋沐凡的身体机能目前是镇定了,可他的大脑却还不能够。

      在贺白触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间,与刘行阔最后独处的六个小时的分分钟钟,便开始在他脑中再次轰然炸开。

      蒋沐凡在梦中就是在这般可怖的景象中不断轮回,那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轮回了几天几夜,最后他终于在那虚无缥缈的梦魇中像是晕过去了,可这时不知道又是哪股力量又要把自己从这片黑暗中拉出来。

      撕开了口子,一把把自己拽回了人间。

      可这人间太似炼狱,他刚一睁开眼就不能呼吸。

      冷静下来之后,蒋沐凡感觉自己的瞳孔还是有些颤抖,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可他没有力气挣扎,只能在床上任由这一个药剂让自己越来越瘫软。

      这是他从手术室出来之后的第一次睁眼,是在治疗旅程中具有里程碑的一幕,可却醒的如此兴师动众。

      刚才的激烈插曲在小贾把手里的镇定扔进医疗废物桶的一刻开始,缓缓的得以平息。

      蒋沐凡的神思从混沌也终于转向清明。

      病房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来了一堆医生护士,都是打算着手去抢救蒋沐凡的,但好像大家都还在摩拳擦掌的准备中,还没来得及开始上手,蒋沐凡就被那一针镇定给镇定住了。

      这确实有点意想不到,毕竟这个蒋沐凡从进了医院之后就是一个出了名的棘手。

      棘手的手术,棘手的术后护理,反正除了手上的留置针好插,剩下的没一件事儿好办的。

      刚才的那动静,杨景已经把肾上腺都拿手上了,随时准备等蒋沐凡再经历一次呼吸骤停,谁知道这小孩儿竟来了个虎头蛇尾。

      但到底结果是好的,蒋沐凡不但挺过来了,竟然还睁眼了。

      所有的人都屏着呼吸的站在蒋沐凡的床边,神色严肃着,不敢怠慢。

      蒋沐凡茫然的将视线在四周环视了一圈,之后对上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道目光——

      由于周围都是明亮灯光的洁白,和穿着白大褂的人。

      他刚醒来,闭了一个多礼拜的眼睛忽然接受这样的强光,还没来得及注意到那些白大褂胸前顶着的市医院的标志。

      鼻子里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药水味,一时间,蒋沐凡恍惚是以为自己死了。

      直到看到了那双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轮廓的眸子。

      蒋沐凡眉间一动,内心一阵剧痛,他喉咙发紧,出不了声音,但还是喝出了一口气。

      在别人看来,那口型就像是在弱弱的叫了一声“哥”。

      贺白的脸色是不正常的惨白,此时嘴唇也已经毫无血色了。

      “我在。”

      他低低的回应,刚刚一直握着蒋沐凡的那只手里,已经泛起了一层薄汗。

      贺白望着床上人的眼睛,同周围的医生一样,是紧张的,并没有放任自己的情绪在心中肆意蔓延。

      就在他想要开口问问蒋沐凡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时候,就见蒋沐凡又喃喃的唤了一声:“哥……”

      这时他的声音似乎是大了一些,贺白包括周围的人都听清了。

      “嗯。”

      贺白再次答应,实在是没能忍住的抬手,有些颤抖的抚上了蒋沐凡的脸:“我在,凡凡,我在。”

      “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任谁听着都会觉得这人像是心里疼的就要哭了,可再垂眼看看,这坐在轮椅上,薄得就快要变成透明色的人的脸上,竟是面无表情的,只有一双眸子异常的闪烁,却也泛不出泪来。

      床头上挂的体征检测仪稳定的滴滴响着,蒋沐凡的胸口同上面稳定的曲线一样在一个安全的范围里上下起伏着,他僵在床上一动不动,乖的不像话。

      贺白的话说完,蒋沐凡便低低的回了一声“没”,接着就像是有还什么话想说,却疲惫的实在说不出口的模样。

      镇定的药劲一上来,蒋沐凡由初始的平静,很快就开始变得昏昏欲睡。

      贺白望着蒋沐凡还没睁开多久,就再次变得迷离的眼睛,心里无奈的一揪,但也无能为力,只是沉默的握着蒋沐凡的手,静静地在一旁坐着,看样子是打算长长的陪一陪自己的弟弟。

      杨景看着这幅感人的情景也有了片刻,觉得蒋沐凡现在既然是醒了,那就是向好的方向迈了一大步,而且药也换了,剩下的就是等炎症消下去就好了。

      外伤再严重它也好养,不算是病,跟那种肿瘤或事内分泌上的事儿不一样。

      看着蒋沐凡忽闪忽闪又变的迷离的大眼睛,杨景琢磨着一时半会儿的,可能也没什么事儿了。

      她跟病房里的其他医生统统都松了一口气,没再等蒋沐凡跟贺白说什么,便招呼了人,打算把这一方小空间留给人家自家的人好好处一处。

      毕竟经了这么大的事儿,这哥俩指不定要怎么抱头痛哭呢。

      临走前杨景拍了拍贺白的肩膀,道了句:“少坐一会儿,你这个时候也得多休息,这里有我们特护呢,放心。”

      说完,看贺白毫无心思的点了点头,杨景无奈的撇了撇嘴,也没多再说什么,带着自己的大部队便纷纷离去了。

      病房内归于了安静,明亮的灯光下,只剩下一个白的快与墙壁融为一体的贺白,还有一个此时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蒋沐凡。

      贺白其实还是很怕见到蒋沐凡。

      他无法面对,满脑子都是那富丽堂皇的客厅的景象。

      没人知道他有多么的怕,那冷到骨子里的恐惧,那两个手指之间的骨头破碎的声音……

      贺白将似乎是要被迫沉于梦境的蒋沐凡静静地凝视了很久,觉得自己已经变得不再像是自己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此时就是一个怪物,这会儿就呆坐在另一个小怪物跟前。

      他们都不再是从前了,从高架桥上的一声炸裂的枪响开始,命运就在他与蒋沐凡身上刻下了一个再难以磨灭的烙印。

      贺白和蒋沐凡只是成了两个简单的代号,人却已经变了。

      生死关走过一遭,按道理来说贺白和蒋沐凡应该会有许多话要说,深情的,坚定的,掏心掏肺的。

      但在这一声滴滴声中,还有慢慢变得平静而深沉的呼吸中,贺白竟觉得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分裂了一样,渴望把眼前的人绑在身上再也不卸下来,却又不敢再多看这个人一眼。

      他矛盾,又舍不得放下。

      贺白沉沉的思考着,大拇指不由得摩挲上了蒋沐凡虎口上的那颗痣,心觉他与蒋沐凡那肆无忌惮的半年,就像是一场虚幻的梦。

      而正在贺白沉默的坐在床边的时候,蒋沐凡似乎是在那磨人的镇定剂中挣扎出了一二。

      他浑身不能动,只有眼睛可以眨一眨,嘴巴轻轻的发点声音。

      “妈……”

      蒋沐凡在火辣辣的喉咙痛中,艰难的发出了一个字。

      贺白在沉思中一个激灵,赶紧抬起了头。

      “什么?”

      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口,动作堪称是有些迅速的覆到了蒋沐凡的手边。

      蒋沐凡脸上罩着面罩,说话贺白不附在他嘴边几乎是很难听清的。

      “要什么?”贺白凑到了蒋沐凡跟前,眼神关切的又问了一声。

      蒋沐凡眼睛不去看贺白,贺白也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感情,就犹如一湖毫无波澜的水。

      “妈…还有薇薇,都在哪儿呢?”

      蒋沐凡声音清浅的问。

      贺白听清了之后,老实的答:“妈在家呢,照顾奶奶,薇薇今天也回去了,他们,都好。”

      蒋沐凡静静地听着,看他的模样感觉好像大脑还需要反应一下。

      停了几秒之后,蒋沐凡反应迟钝的“哦”了一声,而后伴随着一声叹息,道:“那爷爷奶奶都好吧?知道……爸的事儿了吗?”

      贺白稍稍梗了一下,有些意外于蒋沐凡已经以这幅半个植物人的状态躺了一个多礼拜了,这忽然的一个醒来,脑袋倒还是挺清楚。

      一醒来就知道问妈妈和妹妹,也知道担心晚年丧子的爷爷奶奶。

      可还有些事,贺白实在难以同现在的蒋沐凡开口。

      他只是极力露出了一副令人安心的微笑,对蒋沐凡慢慢的说了声:“爷爷奶奶知道了,但他们都还好。”

      蒋沐凡睫毛不易察觉的轻轻的动了动:“真的吗?”

      贺白:“嗯。”

      蒋沐凡:“那就好。”

      说完,蒋沐凡闭了闭眼睛,眉头忽然皱了一皱。

      贺白敏锐的捕捉到了,轻声问了一句:“是哪里不舒服吗?”

      说完,便想再伸手摸摸蒋沐凡的脸——他额间的发好像有点遮挡住了蒋沐凡的眼睛,贺白想替蒋沐凡拨开一点。

      可手还没来得及伸过去,就被蒋沐凡淡淡的打断了——

      “别……”

      那声音很小,也很显疲惫。

      贺白的指尖顿了一顿。

      “?”

      蒋沐凡的表情此时很难读懂,眼底也是模糊不清的,贺白看不出什么,只是静静的等着蒋沐凡把话说完。

      只见那人的眼中仿佛是闪过了一个复杂的情绪,像是为难又像是不忍,又像是某种悲伤。

      蒋沐凡把下意识想吐出来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我好累。”

      他轻轻的一个叹息,对贺白低低地说。

      “他们给我打了针,我……我是不是又能睡一会儿了?”

      蒋沐凡忍着冲上脑袋的困倦,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慢。

      贺白运载一旁身型不动,但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丝不舍:“啊,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但不能太久,一会儿叫你,你要尽力醒来,要不对脑子不好。”

      蒋沐凡闭着眼睛,把手从贺白手里自然的抽了出来,好像没有什么留恋的意思。

      “好,那再让我睡一会儿吧。”

      贺白眉头一皱,心里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大对,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就在自己习惯性的想再握握蒋沐凡的手的时候,忽然,蒋沐凡像是有所察觉一般,五指一缩,把手的手掌朝下的握了拳,藏进了被子里。

      贺白手下一顿,眉头皱了皱,却也没说什么。

      蒋沐凡在陷入睡眠之际,最后跟贺白补充了一句自己就是累了,想再睡一会儿的话,而后便不管不顾的又沉沉的呼吸了起来。

      贺白抿了抿嘴唇,坐在了一旁再无动静,将家里此时一团糟的现状埋在了心里。

      也包括他们的爷爷已经去世的消息。

      而那边的蒋沐凡也一样。

      他最终是憋住了那个“别”字后面的话,那是他下意识迸出来的——

      那时候的蒋沐凡想说的是,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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