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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叛 ...

  •   特护病房在市医院新盖的那栋住院楼里,有整整一层都是按特护级别配置的,灯光明亮,地方宽敞。

      走廊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静”字,可来来回回净是匆匆的脚步,和嗡嗡的话语声。

      贺白已经坐起来了,他面色惨白,额头是丝丝汗迹,看着相当的虚弱,一脸的气血不足,伤了元气的模样。

      只是进进出出的人却丝毫不予怜悯的,与他谈着关乎自身利益的事情,言语上从勉强面上过得去,再到直言不讳,毫不客气。

      贺白刚手术完,连24小时都没到,仅仅是恢复到了一个能正常说话的程度,连冷静思考的能力都还得再努努力的样子。

      可是无法,他还是得硬着头皮去面对刚刚贺薇所面对的一切,甚至是加倍的来势汹汹,加倍的咄咄逼人。

      李明阳已经被贺薇骂走了,目前最难缠的就是那帮来要工资的工头了。

      贺白跟贺薇的水平堪称不是一个维度,在遇到事儿了之后立马就可以看出其中矛盾的真实所在,话能说到点子上,事儿也能办的更有效一点,这两年跟着贺振华是一点儿没白学,能顶个大人用。

      但他打发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将近六百个工地的人员工资,真金白银的直接转账,贺白从贺振华曾经交代过他的那个户头上转出去的数目也已经快要达到八位数了,可依旧还有前来讨工钱的人。

      直到面临的问题就是,贺振华最后留给他的救急钱,马上就要所剩无几了。

      贺白身上的刀伤有整整八处,这个时候尽管还有止疼泵的压制,但依旧只要动一动,就会疼得他龇牙咧嘴,瞬间出一身虚汗。

      发完了祝斌欠的最后一个项目上的三百万人员工资后,病房内才稍稍的陷阱,贺白累的几乎是喘着粗气的抬眼看了一眼头顶上的表——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了。

      护士站的人过来训他训的都不爱搭理自己了,说让他先多休息,这些家里的事情多多少少的先放一放,毕竟刚做完手术。

      可是这理由就算能拦得住贺白也拦不住那些过来要钱的人,所以谁都没办法,只能任由护士站的人那么骂着了。

      哪怕有保安来赶人,也只能赶的走那么一小会儿时间。

      所谓人走茶凉不就是如此,贺振华在的时候,贺白就是人见人点头的贺家大公子,如今贺振华不在了,那贺白就是个欠他们钱的废太子,要是不赶紧趁他手里还能抠出点钱的时候把钱要回来,那这千千万万名员工保不齐就真的一年白干了。

      打发走了最后一波项目上来的人,病房里终于难得安静了一会儿,贺白半坐在床上,只觉得累的天旋地转。

      他合上了眼睛打算趁这个功夫先养养神,顺便心里盘算了一下贺振华留下的那个用来救急的户头里还剩多少钱,正凝着神,病房的门却又被推开了。

      贺白闭着眼睛眉头一皱,向胸腔中提了一口气。

      得,这次又是谁。

      他无奈的睁开了眼睛,刚打算道一声“你好哪位”,结果话刚到嘴边,就被噎了回去。

      “征哥。”

      来人虽是来势汹汹,模样却跟个打了败仗的残兵一样,包着胳膊跟手,头上也贴了块儿纱布。

      袁征面色看着也有些憔悴的模样,眉骨有些发青,他一进门看到了贺白的模样,砸吧了下嘴,也没搭理贺白的那一声“哥”,就大剌剌的拉开了个凳子,先坐下了。

      贺白看袁征的架势,似乎是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说,便谨慎的闭着嘴,怕袁征身上带什么录音笔之类的设备。

      袁征把贺白上下打量了两眼,叹了一口气,用自己的那个好手往怀里了一掏,果不其然的拿出了根录音笔。

      他大掌把录音笔往床头柜上了一拍:“来,例行询问了。”

      贺白神色一动,“嗯”了一声。

      说完,袁征将脸定的平平的,又掏出了一个小笔记本,一字一句的对着里面的内容念了起来。

      “12月22日晚21:40,你与我方武警支队,在东站项目工地的高架桥下一同埋伏,但期间我方与绑匪刘行阔进行了一次猛烈交火,那个时候,你去了哪里?”

      贺白平静的回答:“我去开车了,我们家那个小大众,车牌号永A xxxxx,你们可以调监控。”

      一切都有录音笔的记录,贺白的话说完,袁征便面无表情的继续念:“刘行阔的改装皮卡一路开出了永宁界,那个时间,他所行驶的G569国道刚好有邻市的交警在管控出入车辆。”

      说到这里,他似有似无的忽然加重了语气,并抬眼看向了贺白:“据说刘行阔是冲卡过去的,那你是怎么过去的?”

      “冲卡”二字一出,贺白望着那个眼神,瞬间了然——这又是哪位大神在其中想要帮着袒护什么人了。

      他沉默了片刻,似有无奈道:“我也是,他们没能拦住我。”

      袁征咬了咬后槽牙,极隐蔽的叹了口气,冲贺白暗暗的竖了个大拇指,接着继续:“你一直跟着刘行阔的皮卡到了他的私人庄园门口?”

      “是。”

      “据我们调查,刘行阔的私人庄园地形复杂,你是怎么进去的?”

      袁征问,眼底满是轻浮的不屑。

      贺白听出来了这个问题针对的是谁,不禁觉得挺有意思,袁征的把柄竟然还让自己握在手里了。

      他不能说自己是从袁大警官嘴里得知的入口消息,于是便大言不惭的道了一声:“运气好,凑巧就找到了个入口,翻进去了。”

      这字字句句仿佛都是在侮辱问话人的智商,可袁征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没敢笑出声,接着便打算继续照着小本本上的念,只是刚定睛一看,笑容便僵了一下。

      贺白看出了袁征好像是没怎么提前仔细看过这里面的问题,于是四平八稳的耐心的等着。

      停了两秒,只见袁征沉了口气,眼神复杂的看向了贺白。

      “那请你讲述一下,在进到刘行阔私人庄园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

      贺白指尖一紧,脑中传来了一阵隐隐的崩裂声。

      “……我进到刘行阔的私人庄园之后……”

      他闭了闭眼睛,脑中开始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尖叫,伴随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相当的刺耳,一时间,贺白的额头上便又是一层冷汗。

      那尖叫其实已经不像是蒋沐凡的声音了,他也说不清那是哪种声音,只是觉得是让自己头皮发麻的凄厉。

      “那个庄园很大很具规模,像是一个巨大的国家级别的森林公园,我进去之后想去找我弟弟被刘行阔绑在了哪里,但基本上属于无头苍蝇,我在里面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接着,接着就……”

      贺白一边闭着眼睛回想着,一边慢慢地说,声音逐渐变得不能平稳。

      袁征知道贺白要说的东西是什么,他有些于心不忍,想要开口打断:“贺白……”

      可刚叫出了贺白的名字,便被贺才抬了抬手,以示无妨。

      “没事,这些事我早晚都要讲。”

      他淡淡的说完,咽了咽口水,鬓角的冷汗终于顺着他的下颌线流了下来,那是明显的生理性应激的状态,袁征看的心里一紧。

      可贺白却依旧是拼命压制什么的样子,他猛吸了一口气,冲袁征浅浅的道了一声:“愿不愿意,帮我倒杯水?”

      “诶好。”

      袁征相当听话的立马起身,抽了一个一次性纸杯给贺白在一边的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温水,贴心的接了一点热水又添了一些凉的。

      递到了贺白手里的时候,袁征只觉得贺白的手冰的吓人,他有些担心的“啧”了一声,不禁劝了一句:“要不算了。”

      贺白抿了口水,没回应袁征的话,接着便开始郑重其事的讲了起来。

      从他听到广播里的动静讲起,贺白描述着广播里的声音,理性的猜测刘行阔在里面是大概做了什么事,一直到了自己正式进入到了那间被刘行阔装潢的富丽堂皇的地下室客厅。

      最后就是挂在半空中的蒋沐凡……

      他知道专案组的调查是繁琐而缜密的,所以他的证词一定要能经得住推敲,虽然刘行阔已经死了,但知行建工与他背后的那把伞还在摇摇欲坠的□□着,自己也许证词中的一个不经意,可能就会被人利用,从而变成了某些人的擦边空子,这都说不准。

      所以刘行阔一定要被立为一个罪该万死,死不足惜的畜生,再外加上贺振华留下来的那个备份的证据,可能知行建工这整个集团,才会真的永无翻身之日。

      说到底,让贺振华与蒋沐凡万劫不复的,不仅仅是刘行阔一个人,贺白自知,这一场复仇还没有到完全结束的时候,他要让这一条线的人,都给他的父亲与他的挚爱赎罪。

      就犹如袁征这三年来做的事情一样。

      最后,贺白只讲到了在自己见到蒋沐凡的时候便戛然而止,他不是嫌疑人,只是作为证人,有权在某些时候保持沉默。

      袁征听完所有的自己未知的细节之后,终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难以想象让贺白再次回想起哪天晚上的事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贺白停下之后,袁征将手里的小笔记本啪的一声合上,像是里面的内容问完了。

      他停了一停,最后云淡风轻的问:“接着你就与刘行阔发生了一场打斗?”

      贺白:“嗯。”

      袁征:“他用了匕首?那你呢?”

      贺白:“我手里没有武器,赤手空拳。”

      袁征眉毛一挑,忽然话里有话的回了一句:“好身手。”

      这三个字让贺白听着忽然有些不太舒服,他略有防备的看向了袁征,没有说话。

      但袁征却没有接住贺白的眼神,他将手指在放着录音笔的床头柜上轻轻的点了两下。

      空气寂静了片刻,袁征像是在某种选择之中挣扎了许久,之后,他终于抬起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贺白无畏的被这种审视的眼神死死盯着,耳边传来的,是袁征低沉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

      “所以整个打斗之中,刘行阔先在你的背上砍了一刀,接着你们便在那架钢琴前撕扭,然后他捅了你七刀,最后,你忍无可忍,为了自保,捏断了刘行阔的喉咙,是吗?”

      “……”

      两人的眼神交汇之处,仿佛是带着火星,只不过是无声的。

      贺白将袁征的眼睛注视了几秒,甚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之感。

      他定定道了一声“嗯”。

      接着,一只大手将桌上的录音笔摁下了暂停键。

      “好。”

      袁征低低的一声回应。

      他将录音笔再次揣回了兜里,深长的叹了一口气:“都结束了。”

      贺白依旧是那个姿势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没能有过多的频率变化。

      袁征脸上贯有痞劲烟消云散,他无比严肃的看着床上坐着的贺白,咬紧了牙根狠狠的道了一声:“我当初劝你不要做傻事,你他妈全当放屁是吗?”

      贺白太阳穴一跳,不由得竟有些慌乱。

      录音笔都关了,他却紧张了起来。

      “我做什么傻事了?”

      贺白避开了袁征的眼睛,浅浅的苦笑了一下。

      “非要逼我跟你直说?”

      袁征从鼻子里轻蔑的一个闷哼,话语间尽是阴冷。

      他弯了弯身子,附到了贺白身前:“你说人的运气能差到什么地步,能在你死我活的境地连捅对方七刀,却刀刀都避开了对方的要害?”

      “是他运气太差了,还是你的命太硬了呢?贺白?”

      袁征望着贺白的眼神愈发深沉,最后,他低低的一问:“难道你真的觉得刘行阔死了,就是你赢了吗?”

      贺白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不说话,此时此刻,唯有沉默却成了最真诚的答案。

      袁征凝视了贺白片刻,而后紧紧闭上了眼睛,他猛吸了一口气,又悲伤的深深一叹——

      “所以贺白呐……”

      “这一次,我们其实谁都没赢呐。”

      “……”

      贺白微沉着头,眼底闪烁。

      还没等贺白回话,袁征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坐在床上的人,似有难过,却又完全不能撼动自己内心的决定一般。

      “我们在这一天里,都活成了让对方失望透顶的样子。”

      袁征无可奈何地说。

      接着,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在他手扶到门把手的一瞬间,袁征在门口低下了头,最后又沉沉的补了一句。

      “这件事就此终结,我希望这是我们人生中最后一次……败给仇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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