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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陆衡篇[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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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月关中,陆衡带着五十名将士不疾不徐地行走在峡谷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将军,我们可还要同上次一样?”
“这回我们可什么都没准备,没有火油也没有松脂。”
上次的火马阵虽说有些荒唐,但将军还是提前同他们一行人讲过些许细节,比如什么动作指示应当做什么,怎么做可以将对敌伤害提升到最大。
而这次将军什么都没跟他们说,是以众人此时就宛如一群无头苍蝇。
“我们这次不用火烧。”陆衡看着前方暂时空旷的窄道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诸位今日骑的可都是健壮的马,一会儿若是碰上了北崔和东楚之人,只管撒开腿跑,若是腿能跑过马的,也可弃马而逃。”
众人一脸疑惑——
“跑?”
“将军今日是让我们来当诱饵?”
“将军!你这不是胡闹吗?!”
最后一句自然是出自胆子最大的梁杞之口,他一开口众人都闭了嘴。
陆衡回头看了眼身后神色各异的众人,调侃的话却是对着梁杞说的:“怎么?这就害怕了?”
“怕?谁怕了?老子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梁杞梗着脖子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末将只是想不明白,当诱饵之事有我们便足矣,何须您亲自来这一趟?”
“我若不来,只怕你们引不来赵永成。”
赵永成如今是两军统帅,若非由他这个南桑主将亲自作饵,只怕赵永成是不会出现在守月关。
“先前有个人同我说过,擒贼要先擒王,我觉得很是有道理。”
“北崔主将崔广已是个废人,如今东楚、北崔两国军队全都听从赵永成指挥,若能擒了赵永成,这场仗还能有五成胜算。”
若是真能擒住赵永成,纵然无法威胁到东楚、北崔的根本,也可让他们暂时乱了阵脚,只要让敌方两军多一时的群龙无首,他们的胜算便可多一分。
梁杞啧啧嘴,死皮赖脸地勾住陆衡肩膀,露出一个自认为风流倜傥的笑。
“擒了赵永成也才五成胜算啊,看来将军,咱们这次是真的要做一辈子好兄弟了,死都要死一块儿。”
一旁的将士将梁杞没大没小搭在陆衡肩上的手拍落,还不忘数落他:“呸呸呸,梁杞,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这仗都没开始打呢,怎么就说到死了?”
“还不是徐子良那个狗皇帝凑不出军粮,不然咱们打消耗战,还能只有五成胜率?耗都耗死对面那群龟孙子!”
身后的将士们也笑着调侃他:“梁杞啊,你这一口一个狗皇帝,是真不怕诛九族。”
“诛,让他诛,反正老子都快死了!定北城守不住,看他徐子良能嚣张到什么时候,指不定还能跟爷在同一天去阴曹地府报道呢,到时候不把他揍成猪头这事儿都不算完!”
梁杞是将门之后,一家都是兵痞子,是以他说话间总是自带着一股匪气。
陆衡听着身旁一众将士没个正型的开着玩笑,一口一句脏话的骂着南桑至高位上的那人。
若是以往他定会责怪他们不守军纪,说不好还会军法伺候,可如今却觉得亲切得很。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此行多半是凶多吉少,却没一个害怕退缩的,甚至还能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就仿佛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出征。
原先以为自己此番来边关定是孤军奋战,没曾想后来竟结交了这么多兄弟,虽然数月前在来边关的路上他们还在嘲讽自己是个残废……
若是当初在皇城中,他没有那么孤傲和不近人情,或许那时候也能同梁杞这群人打成一片吧?
不管怎样,他这一生,即便是到此就算到了尽头,也能称得上不虚此行了。
……
守月关之所以叫守月关,便是因为它状似新月,两边窄,中间宽。
尤其是正中间的一段,最为宽广,是一大片空旷的平地。
陆衡一行五十人分五排而立,同对面的四十万大军正好撞上,两军之间仅隔三百米,双方都停住脚步。
北崔副将一看陆衡这边才五十个人,十分嚣张的对着南桑主将喊话:“陆衡,若你就此投降,我们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投降?投你大爷!你先打得过爷爷再说,我们将军的大名也是你配喊的?”梁杞最是护犊子,听到这话便不乐意了,挑衅谁不好,非要挑衅他家小将军。
“梁杞!你嘴巴放干净点!”
“哟,还认识你爷爷啊,诶,龟孙子,你叫什么来着?你爷爷我孙子有点多,记不太清了。”
陆衡身后一众将士都被梁杞的话逗得哄堂大笑。
“梁杞你不要欺人太甚!”北崔副将是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头,第一次遇到梁杞这般无赖的兵痞子,一时气得满脸通红。
“啧啧啧这怎么还狗急跳墙了呢?有本事咱们一对一单挑!瞧瞧你们,带着四十万大军呢,面对我们五十个人还要放狠话威胁,就这点本事?”
梁杞身旁的兄弟笑得直不起腰,就差直接给梁杞鼓掌了。
“梁杞你这张嘴简直就是个祸害,一天到晚不惹点事不舒服,但是这番话说得可真好!干得漂亮!”
眼见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了,赵永成赶紧制止了他身旁的将领。
“陆将军,说实话你是个可敬的对手,我也不欲同你为敌,若你现在投降,我可向你保证,你身后这五十人,一个都不会少。”
同方才的北崔将领比起来,赵永成的语气已经十分客气了,只是陆衡并不领情。
“赵将军,我要保的,可不仅仅是身后这五十人而已。”
若只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区区五十人,他大可以直接带着他们离开定北城,又何必来冒这趟险?
“陆衡,你不要不识抬举!”方才被梁杞气着的小老头此时又开始吹胡子瞪眼。
“看来陆将军是执意要同我们一战了。”赵永成眸光微沉,在他看来能替陆衡保住五十精兵已是很大的让步。
“赵将军说错了,陆某现在并不想战。”
赵永成尚未理清陆衡说的不想战是什么意思,便见陆衡抬起左手,顿时心里一惊,连忙挥手示意身后众人——
“快!快退!”
赵永成以为陆衡又要同上次一样放火烧他们,却忘了两军之间本就有三百米的距离,弓箭射程即便再远也无法射到他们,更何况上次放火他们是先跳的马、后射的箭。
陆衡将身下坐骑掉了个头,厉声道:“梁杞,扔!”
“好嘞!”只见梁杞从怀中掏出几个烟筒,拔开塞子就往前方扔去——
两军中间地段瞬间就成了雾蒙蒙的一片,陆衡等人趁机驾着马往定北城方向跑。
“是迷烟!”
东楚的将士反应过来捂住口鼻,却不防还是有些人中了招晕过去。
“又被陆衡摆了一道!”
“追!”赵永成吼了一声。
只是没等东楚、北崔的将士追出多远,便见从峡谷两侧的崖上落下许多滚石,视线不明又不断有飞石砸过来,两军的阵型一下子便乱了,不断有人被自己人踩在脚下……
“不是说峡谷设不了埋伏吗?他娘的陆衡是怎么做到的?”
赵永成也没忍住爆了句粗口,难怪自上次守月关一别后南桑那边消停了半个月,原来陆衡那家伙一直在琢磨这些歪门邪道,而他们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赵将军,咱们还追吗?”有将士看着身旁的同伴不断倒下,心中有些忐忑。
赵永成咬咬牙,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追!我就不信他们的石子滚不完!”
滚石自然是没有那么多的。
就算陆衡他们在山顶搞爆破弄了将近半个月,但为了不引起太大声响,用料都比较少,如今这般滚了两轮之后便差不多了。
只是赵永成没想到,那个素来靠兵法取胜的陆将军,如今竟耍起了无赖,什么阴招都能使。
比如仿佛用不完的迷烟,没走几步便是一大片捕兽夹……
守月关的后半段全是陷阱,原本四十万的军队,等到了守月关南出口,竟折了将近两万人,有些还是被自己人的马踩死的。
而关外,一众弓箭手正手持火矢对准他们堵住出口,仿佛又要上演一次火马阵。
领头之人正是梁杞,那个痞子似的将领此时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赵永成,“哟,没想到赵将军命这么硬啊,这么多陷阱愣是让您活到这儿了。”
“梁杞,你这算什么英雄好汉,方才还说要同我们单挑,转眼就设这么多埋伏阴我们!”
到了此时,东楚和北崔的将士们心里都有些崩溃了,仿佛被人当猴耍了一路。
“孙子诶,这你可冤枉你爷爷我了,我方才不也逃了一路吗?哪有功夫去布置这些陷阱?”
“还有啊,爷爷说单挑,你们不也没同意吗?四十万人追着五十个人跑还追不上,丢不丢人啊!”
梁杞却仿佛逗他们逗上瘾了,他忽然觉得,若是能击溃敌军心理防线,说不定也能为己方扳回一城。
毕竟……除却在这的四十万,可还有四十万大军在北崔营地尚未过来。
上次守月关放的那把火,可是将崔广烧得人不人鬼不鬼,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想必心中定是恨极了他们,尤其是亲手将箭射向他的陆衡,只怕是千刀万剐都难解他心头之恨。
梁杞这一生放荡不羁惯了,他爹都拿他没办法,难得遇到一个看得上眼的将军,年岁还比他小,服气的不得了,自是不愿意让旁人伤害他的兄弟。
梁杞不怕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与其平淡一生不如蹈节死义。
他从不想做个伟大的英雄,却也不甘于只做个普通人。
梁杞抬起手,预备示意众人射箭——
方才他们出来后,守月关口往里延伸十里路全都洒满了火油,若这波箭下去,至少可再烧一万人,若是运气好的话,两万也不是不可以。
而打头阵的除了有如今东楚、北崔两军的统帅,还有不少两国最精锐的力量。
梁杞活了二十七载,于战场上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他自问自己并不是个良善之人,更何况事到如今,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梁杞闭上双眼,终究还是做出了“放”的手势……
于是这日,便听见守月关南出口处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比上一次北出口的更甚。
南桑将士们看着眼前这片一直往里延伸数里的火海,听着耳边一声声凄厉无比的惨叫,虽有些不忍,却无人后悔。
自古以来都是成王败寇,若东楚、北崔未曾来犯,他们亦不会做得如此决绝。
毕竟南桑诸城之内,有他们拼死都要守护的人。
犯我国土者,虽远必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