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归檐

5、四皇子怎么又生气了

　　大盛历代皇帝办事，都在御书房，召见臣下议事也同样在此处，当今大盛朝当政的是盛旭皇帝陆呈，说是当政，其实不然。

　　如今的大盛朝国力和军队强盛，人民也安居乐业，社会一片和谐，但如今朝中却问题重重，甚至可以称得上混乱。

　　拉帮结派的官员团体很多，表面上两袖清风私下行污受贿的更是不少。朝中如今代理朝政的，不是皇帝陆呈，却是丞相徐子潭。

　　至于盛旭帝，腿脚落下了毛病，如今只能靠着坐轮椅行动，但凡出行，必定要一大群宫女太监跟随。他身边最为信任的是个叫柳初的太监，不是跟了他很久，只是自从他腿脚出了问题后，柳初就被送到他身边，自此他的一切事务都是由他打理，如今也已经在他身边待了两年了。

　　御书房盛旭帝自打腿脚坏了后便不怎么再去了，今日徐子潭亲自来凌光殿，毕恭毕敬地请了皇帝，说有大事得他亲自定夺。

　　“陛下，太子一事，考虑的如何？”

　　徐子潭站在坐在书案前的盛旭帝面前，递上好几本奏折，“如今朝中都在议论此事，还是早些定夺为好”

　　盛旭帝接过奏折，随意打开看了看，果不其然，确实都是在提议早些立太子的。他将奏折丢在书案上，道，“爱卿怎么看？”

　　柳初正端着茶从门外进来，还带着一个暖炉，进来看了眼徐子潭，微微行了个礼，“徐大人”

　　接着便走到皇帝身边，轻声开口，他的长相阴柔，眼睛细长，声音却不似普通太监一般尖细，　“陛下，抱着些吧”

　　茶盏被放下，柳初站在了一边儿。

　　“依臣之见，确实是该早些立下太子的，最迟，也要在春节后就选好人选了”

　　盛旭帝抱着暖炉放在腿上，赞同的点点头，“爱卿说得有理，只是，这人选，你可有什么意见？”

　　徐子潭沉吟了一下，道，“臣认为，三皇子生性宽心厚德，且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再者，如今剩下的皇子里，三皇子年龄最为合适，得人心方面，与其他皇子相比更是不遑多让，前些日子更是亲自前往边远小城，解决了民生问题，若是做了太子，当是有更大的作为”

　　“嗯，明儿小时便乖巧，如今做的事朕都看在眼里，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盛旭帝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苍白的嘴唇沾了水，干燥的皮服帖了不少，“暂且定下，年后宣布吧”

　　徐子潭的细眉上挑，眉梢带上些不易察觉的喜色，双手合起高举过头顶，“臣知道了”

　　“臣告退”

　　“下去吧”盛旭帝摆摆手，又很快把手放在暖炉上，案上的奏折没放稳，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柳初弯腰去捡，被他喊住，“丢着吧，又不必看”

　　“是”柳初于是收回手，静静地立于一旁。

　　待到茶水喝光，盛旭帝才开口道，“回凌光殿吧”

　　“是”

　　温倦方才从藏书阁回来，抱了一摞史册，刚回了盛熹殿，路过了四皇子的寝宫，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器物摔碎的声音，他脚步顿住，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四皇子果然在里面摔东西呢，地上花瓶茶具碎了一地，他进去时，四皇手里还没停，正举着前些日子喜欢的不得了的那盏琉璃灯，阴郁的脸色看着很是唬人。

　　底下站在一对碎了的物件儿堆里的，是前不久才被他提拔了进了长林军的王申。

　　王申长着张宽脸，眉毛浓密，眼睛也大，看着很是粗莽，想来是之前从未见过四皇子发脾气的样子，这会儿被吓得站在原地，也不动弹，额角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留下了一点血痕。

　　东西摔了不少，可是四皇子的气似乎还没怎么消，眼见着他手里那盏琉璃灯就要被丢下去了，温倦赶紧寻了地儿把手里的书放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按住了他的手。

　　陆见熹正在气头上，凤眼恶狠狠地瞪过来，待到看到按住他的人是温倦后，怔楞了一下，高举着琉璃灯的手慢慢放下来，开口时声音还带着嘶哑，“温先生？”

　　“殿下先将灯放下吧，臣记得不错的话，这灯盏是四天前殿下才从那异域商人寻来的吧？这才摆了几日，摔坏了殿下可得心疼了”

　　陆见熹似乎很是听温倦的话，听他这么说，放下了琉璃灯，揉了揉因为愤怒而涨红的眼角，低声道，“是本王失态了”

　　“殿下坐下吧”温倦见他缓和了情绪，便后退几步，和王申站在一起，王申偏过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有些惊讶和奇怪，却没说什么，伸出手按按额角的伤口。

　　陆见熹坐下，桌边的琉璃灯在殿中烛火的照耀下光彩异常明丽，他伸出手摸着灯身，过了一会儿又扶上额头。

　　“不知是何事惹恼殿下？”

　　是啊殿下，刚刚可把老王我给吓惨了！”

　　王申突然说起话，陆见熹瞪他一眼，问他，“王军士是有何事来找本王？“

　　四皇子一问起来，王申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儿，“瞧我这脑子！”他从衣领里掏出一块儿绢布，眼神瞥了瞥温倦，欲言又止。

　　“啧，无事，尽管说”

　　王申这才拿着那块儿绢布给陆见熹递上去，又退回来，道，“殿下上次问臣要的长林军巡逻图”

　　陆见熹展开那块儿绢布，上面都标注好了长林军巡逻常去的地点以及时间。他收好东西，点点头，语气平复了些，“麻烦了，王军士直接去账上领赏赐吧”

　　听了这话，王申喜上眉梢，连连说着多谢殿下，“那臣就先告退了”

　　他对温倦行个礼，大步走出殿外。

　　待到王申走了，陆见熹站起身来，几步踱到温倦身边，用脚拨了拨地上的碎渣，“见笑”

　　“人之常情，有怒气自然要发出来”温倦敛了敛衣袖，“殿下现在可以说说了”

　　“哎，今日本王确实情绪太过激烈，只是今日这消息传到本王耳朵里，是极大的刺激”陆见熹背过手，在殿中踱着步子，“先生才父皇要立谁为太子？”

　　温倦听到他这么说，没有半分吃惊的样子，笼着袖口，道，“是三皇子？”

　　“正是！”陆见熹转过身，有些惊诧的看着他，道，“先生怎么知道？”

　　“眼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朝中重权是由丞相徐子潭把控着，而丞相的态度一向明显，他一向向着三皇子，但三皇子除了宅心仁厚外，最大的有点怕就是性格软弱，拿不定注意了，如今众臣催着皇上立太子，背后少不了丞相的煽风点火，要是三皇子当了太子，最得益的便是丞相一党了”

　　“皇上又一向听从丞相的意见，既然丞相举荐了三皇子，想必皇上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温倦说完这些话，抬头看着陆见熹，又开口道，“前些日子皇上倒是一直表现出对殿下的青睐，朝中应当也有大部分人是拥护殿下的”

　　“我是没想到，徐子潭说什么父皇就是什么”陆见熹还是有些着急，说话都不用‘本王’两个字，直接换上了‘我’，“三哥那个蠢货，怎么当得了太子？”

　　“殿下稍安勿躁，”，温倦笑着看他，“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那就还有变故”

　　陆见熹疑惑地看向他，凤眼微眯，“先生的意思是？”

　　“皇上要立三皇子做太子，那就除了三皇子，太子人选没了，不是还得重新论起吗？“

　　杀人的话从温倦口中不咸不淡地说出来，简单轻易地好像在说今日膳食一般，陆见熹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他拍拍温倦的肩膀，薄唇轻启，道，“先生果然是本王看中的人。”

　　盛熹殿的装饰很华丽，连宫外的花园，也是用了极大的功夫，且不论冬天，到了春夏两季，牡丹花开，便是一片盛景。冬天值得看的是座架在小溪流上的石桥，雪花落满桥头，桥的对岸有萧索枯枝，冷桥枯木，倒也别有风味。

　　温倦抱着书自殿中出来时，犹豫了许久，还是选择了那条偏僻一些的路回房，虽说远了不少，但会经过那座石桥，他偏爱那座石桥。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朗天气，温倦踏上那座石桥，往桥底下张望，发现这结了冰的小溪似乎有点要解冻的迹象，透过冰面，底下看得见几尾花色鲜艳的游鱼，该是游上来晒太阳了。

　　他心情颇好的收回目光，转身要下桥时，对面撞上来一个人，力道大得很，一下子把他怀里的书都撞散了掉在地上，有几本重的还砸在了桥下冰面上，打到脆弱的薄冰，一不小心就浸了水。

　　没工夫去搭理那几本‘命丧’冰河的短命书，温倦动作利落的一把抓住了撞上来那人的手腕，把人一把制约在桥沿上。

　　“哎呀呀！”被按住的人穿一身粗布衣裳，打扮的很像王府里的小厮，带着粗布帽子，只是脸被一块儿黑布蒙住，他夸张的叫了几声，温倦才听出这是个女子的声音，眉头一皱，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是何人？”

　　那姑娘疼的哎呦呦乱叫了一通，突然伸腿去袭击温倦，温倦后退一步，手却是没松开，身子一转，两个人面对面。

　　“喂！你干嘛！”那姑娘看着形迹可疑，这会儿却恶人先告状，恨声恨气地质问他。

　　“姑娘不妨先自报身份，这般无礼可不是个道理”

　　温倦捏着人的手腕，加重了语气，看她不说话，伸手去扯她脸上的黑布，被她一侧头偏开。

　　“我说你怎么动手动脚的啊！你这样本姑娘可要不高兴了！”

　　“你高不高兴干我何事？”温倦抽空看了眼落入水中的那几本书，眉头微皱，“姑娘不但形迹可疑，如今还毁了我的书”

　　女子秀气的弯眉挑了挑，也往下看了眼，语气不再似先前那般骄横，“哎呀我的错我的错，你放开，我一定赔你新的！”

　　说着她动动手腕，一双圆圆的眼睛讨好的看着温倦，“你就放了我吧？”

　　看温倦不为所动，她扬起脸，道，“那这样，你不是要摘它吗？我让你摘总可以了吧？”

　　温倦看着凑过来的脸，倒也没客气，一把解开了黑布，全部看清那张脸时，他愣了愣神。

　　先前只看得到远山眉和圆又大的眼睛，现下却是看清了整张脸。单看那双眼睛，只觉得又圆又亮，说不上多好看，而今配上圆圆脸和红艳的嘴巴，才显现出明媚来。一笑，颊边还有一个梨涡。

　　“喂——这位公子，看什么呢？快放开啦”

　　温倦回过神，只觉得自己方才的出深实在是荒唐，眼前人身份不明，但那个梨涡到底有些可爱，他没松手，擅自加了一个条件。

　　“名字，”看到对方瞪大的眼睛，他补充道，“说了就放人”

　　“你说的啊，不许耍赖！”姑娘撇撇嘴，道，“迟迟”

　　话音刚落，温倦果然松开了手，他又恢复了神态自若的样子，双手收回到衣袖中，“书”

　　“会赔你的！小气鬼！”迟迟做了个鬼脸，从他手上抢过那块儿黑布，步伐轻盈，点脚飞身上了墙头，下一秒便不见了。

　　温倦揉揉眉心，捡起脚下幸存的几本书，看了眼落入水中的那些已经被泡的书页散开的书，叹口气，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