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归檐

3、小公子很嚣张啊

　　谢云栖被陆沉疑惑的表情提醒，反应过来他说的一些名词这人不懂，把插着兔子腿的树枝撤回来闻了闻，他斟酌着开口，“大概是撒在肉上会很好吃的一种粉末？”

　　陆沉‘嗯’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翻转烤肉，谢云栖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小子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冷漠，不知道熟悉了之后是什么样子的。

　　谢云栖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他往陆沉旁边移动了一些，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要避开之前一把搂住他，头还在他肩膀上蹭蹭，“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呀？果然，还是兔子更招你的喜欢”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汗毛倒立，但感受到陆沉明显的僵硬，他又有些恶作剧得逞的开心呢，“怎么样？想不想学这个？”

　　陆沉到底是力气大，虽然还伤着，还是倔强的扯开了谢云栖的肩膀，往旁边挪了好远，然后正经的看着他道，“不要学”

　　虽然看着没什么表情，但谢云栖还是能感受到他貌似，有那么一点点的嫌弃。

　　“喂，我这是带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诶，能不能有点儿学习新知识的自觉？”

　　陆沉低着头烤肉，没理会他。

　　“好嘛好嘛”谢云栖泄了气，垮起脸来，突然想到自觉还要去内务府，他开口问正专注着烤鸽子的人，“我说，小陆你知道内务府在哪里吗？”

　　手上翻转烤肉的动作顿了顿，陆沉侧过头看他，“去内务府做什么？”

　　“做太监啊”谢云栖随口一说，接着咬了一口肉，被烫的哈气，说话也含混不清起来，“你知道吗？”

　　说者随意，听者却不然。陆沉眼神复杂的看着他，目光在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看了一眼后带上了怜悯的神色，“你是太监？”

　　？？怎么他从这语气里听出来一点可怜他的味道呢？看什么看啊，他啥都没少好吗？

　　但眼下虽然他救了这家伙，却也不能确定他就是个好人，还是不要告诉他事实为好。这样想着，谢云栖脸上做出一副难受的表情，眉头皱的很深，唉声叹气道，“哎，我知道，你一定看不起我，可是我也不想啊，家里穷得很，没办法，只能进宫了”

　　他想看看陆沉的反应，声音听起来很可怜，岂料陆沉突然把手里自己那只烤兔腿也递到了他手里，认真的看着他，道，”没有看不起，有朝一日，天下人一定都会吃得饱穿得暖“

　　他停顿了一下，低垂着眉眼，长睫毛微微颤动，炉子里的火燃烧着，十八岁发出噼啪的响声，火星蹦出来些许，谢云栖看着陆沉的侧脸，只听见他继续说，“一定会的”

　　这种大话谢云栖见多了，可从没有人说得像他这般认真严肃。

　　气氛一时沉静起来，谢云栖突然就失去了插科打诨的兴致，他把手里的肉塞回陆沉手里，壮似不经意的说，“小同志挺有想法，不过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手里的烤肉很快被谢云栖吃的没剩多少，他吐出最后一口骨头，丢掉手上的树枝，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切道，“困了，去睡会儿”

　　说着便走到那榻上一下子趟倒，顺手解开了顺着发的发带，不经意对上陆沉看过来的目光，他笑着道，“看什么呢？再不吃就凉了”

　　说完就真的呼呼大睡起来了。

　　殿里一瞬间只剩下了火焰燃烧的声音，陆沉看着躺在床上睡得毫无形象的人，好久才回过头，小口小口的吃起了手里的肉。

　　在皇宫的最深处，有一片茂密的松林，枝叶繁茂，四季常青，林中有一处寒潭，碧水绿树，是一处天然的好景致，但平日里却鲜少人经过，往那林间深处，有一座高耸的楼塔，最下一层上一块儿简朴的牌匾，上面潇洒的书了“沉风阁　”三个大字。

　　沉风阁创建于大盛朝初立，最早一位阁主是一个叫聂沉风的人，他在先皇帝启元太宗在世时，便随着他征战四方，一直任着军师一职，据大盛史书记载，这位军师神机妙算，在战争中总能巧妙的设计战法，且每每在战前预测，次次成真，太宗有了他有如神助，大盛的建立他的功劳不可埋没。久而久之这位军师便被人们传为神明旨意的传达者，百姓都对他崇敬有加，太宗皇帝当时也极为宠爱他，甚至为他专门建造了这座耸立在皇宫中的高塔。

　　如今到了盛旭皇帝这里，第二十一代了，说来也奇怪，这前二十位阁主，都是聂家单传，偏偏到了这第二十一代，单传的聂家人聂戎与却在接手沉风阁的前三个月突然暴毙，对外宣称是突发恶疾，三个月后继承大典上，却是原先聂戎与的左右手，也是自小便收的徒弟，封寒栖，穿着华服，接了阁印，成为了新一代的阁主。

　　不是没有流言蜚语，说他是亲手害死了自己师父，以恶毒手段上位，但这位封寒栖却是气度很大，从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要是实在听的烦了，便拿出聂戎与的亲笔信，堵一堵这些闲人之口。

　　虽说不是聂家人，但也算是从小在沉风阁长大，除了不是亲属血缘，倒也算的半个聂家人，况且这位封阁主虽然年纪轻轻，手段却是极精明的，也办了不少为民谋利的好事儿，久而久之，悠悠众口也就被堵住了。

　　白羽回到沉风阁的时候，不见他们阁主，这楼塔共有九层，一二三层是阁中弟子的训练场，第四层，便是封阁主的住处，这位阁主酷爱收藏古籍古迹，再往上的五六层，便都放着费尽心力寻来的古书等，这七八层呢，是历代阁主的灵位所在，第九层神秘的很，除了历代阁主，无人知晓到底是做什么的。

　　沉风阁声名不小，更兼阁中宝物不少，有许多不怀好意的贼人擅闯，是以阁中设了许多机关，全是封寒栖一人设计，精妙异常，易进难出。

　　但这楼虽然高，要上到上面几层，除了老实的走楼梯外，却是没有设计其他的法子。白羽曾经问过他们阁主，接过封寒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多加锻炼，长命百岁……

　　好在沉风阁日常的训练力度便不小，阁中众人体力上好，要上个几层，倒也不是问题。

　　平日里封寒栖最喜欢待在寒潭边，也不做什么，只是看着湖面发呆，今日在水边不见他人影，想来是又在念着聂师父了。

　　白羽叹了口气，快步往上面走，到了第八层，透过窗户去看，那间布置精致的祠堂里，果不其然站着位白发的男子。

　　背影萧索，身材高瘦，正是沉风阁阁主，封寒栖了。

　　这间祠堂一向不许旁人进入，白羽不好打扰封寒栖，便只好在外面等着，不知里面的人是否察觉到了他的气息，下一刻门便被打开，复而又关上。封寒栖手收在袖子里，白发随着他转身飘动着几缕，眉毛弯弯如远黛，鼻尖一颗小痣，绯色薄唇，眉眼温和，虽然神色淡淡，瞧着却不会觉得疏远，是一副温柔至极的长相。

　　“阁主”白羽抬脚跟在他身后，“四皇子说明日下午要来见您，问您愿不愿意”

　　封寒栖没有开口，走到檐廊尽头，顺着楼梯往下，两个人又下了两层，到了藏书阁。

　　封寒栖推开门，里面数目众多的藏书便都露出来，他一言不发地走至排排陈列的书架行间，一连寻了好几本书，也不嫌弃上面有无尘土，全都抱在怀里，待到两个人又从藏书阁出来时，封寒栖轻轻合上门，这才终于开了口，抬眼时，两边的烛火光亮照过来，是一双褐色的眼睛。

　　“四皇子向来有这闲工夫”

　　他的声音与长相不符，不似眉目那般温和，带着冬日的冷冽，像是在寒潭里浸过。

　　白羽迟疑地问他，“那……”

　　“叫他多读点书吧，我这几日忙的很”

　　封寒栖扬起手里的几本书，动了动，“况且今日我的兔子丢了一只，我要亲自出去找”

　　白羽哭笑不得，他们阁主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格外喜欢兔子，阁中养了一堆，且每一只都有名字，明明有的毛色大小都一致，可阁主就是能轻易地区别出来。

　　“是，阁主，那我这就去回绝了四皇子”

　　“嗯”

　　封寒栖把手里的书放回房里后，披了件厚实的毛披风，果真出去寻那兔子了。

　　谢云栖睡了一觉起来，殿中的火已经灭了，陆沉正坐姿端正的坐在他找的那个小板凳儿上，眼睛闭着。

　　他从榻上翻身下来，在陆沉身边绕了一圈儿，最后给他这无比其妙的睡姿竖了个真诚的大拇指。

　　外面的雪不知道停了没有，谢云栖推开殿门出了冷宫，雪倒是停了。

　　他往外走了些路，突然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影儿，正朝着他这边儿走。

　　谢云栖往前走了几步，那人似乎也看见他了，突然加快了步子，等到快要走到他跟前，谢云栖才发现那人竟然是一头白发。

　　嘶，这是遭了多大罪啊，少白头呢。

　　等到那人走到他跟前，他才看清他的脸，嚯！鹤发童颜？

　　好看的人总能让他好感顿生，他于是主动伸出手和他搭话，“先生你好！”

　　那人迟迟没有伸出手来，温和的眼睛盯着谢云栖看了一会儿，就在他要尴尬的收回手时，那人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

　　他手上的温度很低，谢云栖被冰的一激灵，差点没一把抽回手。

　　正发呆着，手被松开了，这人主动开口了，“小公公新来的？在这儿做什么？”

　　谢云栖捏了捏冰凉的指间，笑着回他，“额，出来转转？”

　　没等这位白发公子说话，他又问道，“先生……公子你呢？”

　　那人褐色的眼睛着他，淡淡道，“找兔子”

　　“你养的？”

　　“嗯”封寒栖把手收回袖子，道，“不小心走丢了”

　　谢云栖突然想到了之前刚刚进了他肚子的那只烤兔子腿，突然有些慌乱，他咽咽口水，问他，“还请问，额，是什么样的兔子？”

　　那人奇怪的看他一眼，道，“白色，大小适中，红眼睛”

　　嘶——谢云栖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办，他吃的那只兔子好像和这只长得一模一样啊！

　　妈的陆沉这个小崽子怎么逮兔子逮的这么准呢？！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问候过陆沉后，谢云栖平复了下情绪，再开口时说话声儿都小了，‘你’也变成了‘您’，“那什么，公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要是您的兔子被吃人吃了怎么办？”

　　这话听在兔子主人耳朵里可是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他抬眼看着一脸紧张的谢云栖，突然笑了。

　　“小公子好嚣张啊，吃兔子吃的很在行”

　　救命！笑的好恐怖啊哥！谢云栖被他这一笑吓到了，刚想要开口道歉，那人就转身走了，也不知是不是练了轻功，走的极快，一下子就没影儿了。

　　完蛋，谢云栖捂着脑袋，一个头两个大，还没搞清楚状况呢，就得罪了人，他的生存之路得多艰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