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犹斐

7、巧遇

　　007

　　“传闻中的太浮宫少主，果真名不虚传。”
　　男人身形修长如竹，即便匿于幽暗夜色，身上那股卓然风姿仍是不见削减。他右手置于身前，抻开的二指之间衔着一枚赤黑羽刃。金色浮光映照，那枚羽刃转动间散出幽幽冷光。

　　惊弦想起走廊尽头亮着烛火的房间，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男人眼底聚着笑意：“天色昏暗，方才冒然出手试探，对不住。”

　　他话说的真切，惊弦仍是没有应声，只是手上的遮天却是收了起来，窄巷重新归于昏暗。

　　一抹暖色橘光悠然亮起，无忧手上蓦地多了一盏小巧精致的灯笼。他缓步踱到惊弦面前，脸上仍旧挂着笑，神色之间多少带了几分示好的意味问惊弦道：“少宫主也觉得城主府有问题？”

　　城主府？惊弦皱眉斜了眼窄巷一侧的矮墙，忽然意识到这是哪里，她先前追踪那抹红光过于专注，竟然没有意识到。

　　她重新打量起面前的人，指尖习惯性地在遮天上轻点了点，语调轻慢，不急不缓：“阁下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城主府有问题的？”

　　矮墙上的暗门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仿佛从未有过什么异常。手腕翻转间手里的武器倏地向前一点，遮天的伞尖抵上一堵无形的墙，又是一声震响。

　　“是结界。”一旁，无忧轻轻说了声，将手里的灯笼往上抬了抬。

　　暖色的光照在惊弦脸上，将她身上那股冷然似都灼的退却几分，无忧转头迎上她的视线，缓缓道：“听闻邺城的守城军专司外部防事……经常会出城清剿邪佞。”
　　“邺城东南两道城门径直通往荒芜之地，其间诸多妖邪汇集。邺城既有禁止修习术法的禁令，守城军应当也全是普通百姓……邺城城主出身太浮，应当不至于蠢笨到让一群由普通人组建的队伍去对抗会术法的妖邪吧？”他盯着惊弦毫无波澜的面容认真请教道，“少宫主觉得呢？”

　　惊弦凝出气劲覆于掌心抬手按在面前的结界上，神色如常。她释放神识仔细感受着结界的范围，倒还真让她寻到一处裂缝。

　　她收回手觑向一旁静立的男人，唇角牵了牵，语气倒也听不出嘲讽：“察觉反常还去报名征召，阁下的做法也很出乎人意料。”

　　“没有少宫主的天资，也就只能出此下策了。”无忧笑道。

　　惊弦直来直去惯了，对于这种言语上打太极却又兜着圈子奔不到主题的行径尤不擅长应对，可偏生又不能直接让人闭嘴。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离烬安安静静的样子，惊弦第一次由衷觉得，不会说话竟然是个很不错的优点。

　　她并未提及自己探到结界裂痕的事情，只一边沿着矮墙缓慢前行一边留心观察着，而后漫不经心道：“所以，阁下一路跟随是想随我一起夜探城主府？”
　　她问的直接，丝毫没有给无忧反应的机会。甚至在后者开口之前，继续道，“那么，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惊弦回头，目光幽深：“我今夜并没有潜进城主府的打算。”眼底那抹浅金映衬昏黄烛火，竟一时叫人分不清那是惊弦眼底原本的瞳色还是映照进去的烛火。

　　想法被人堪破，无忧微怔，他还什么都没说。眼看着女子的身形越来越远，提灯静立的男人沉思片刻随即饶有兴致地跟了上去。

　　悉索的脚步声从身后追了上来，惊弦并不意外，虽然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什么目的，但眼下她察觉不到对方的敌意。

　　她先前将问题想的简单，但既然此人有意要往上凑，那现成的打手不用白不用了。

　　两人先前还只是在幽深晦暗的窄巷疾行，虽然看上去动作闲适，但衣角袖摆却是无风自动，逐渐地一幻成一红一白两道虚影。

　　他们一路朝南门飞掠，径直越过残破的高墙出了城。

　　没有城墙的遮挡，荒芜之地凛冽刺骨的风直剌剌打在脸上，无忧眯了眯眼，朦胧视线里惊弦面色不变的朝着荒芜深处走去。

　　手里的纸灯笼那点微渺光亮摇摇欲坠，不知何处斜刮过来的罡风一吹，那灯笼连架子带乌木挑柄全然化成了一抹符灰。唯有前面漫天沙尘中一袭火红衣裙的女子，周身拢着一层淡淡的金光，邪肆不侵。

　　无忧面色登时有些难看，手腕翻动间一抹白光闪烁一隙，那盏灯笼便又重新出现在了手上。

　　他疾步追上惊弦，见对方仍旧不变的神色皱眉开口：“少宫主似乎对荒芜之地十分熟悉？”

　　惊弦回头，瞥见他手上的灯笼，透着浅白的颜色。

　　她不由多看了无忧两眼：“阁下再这样浪费灵力，只怕不消片刻便会引来脏东西……”

　　话音刚落，一阵罡风挟裹着腥气迎面而来，无忧只听见耳边一声金属嗡鸣，霎时间金光刺眼，一面半透明伞面挡在身前，上有金蛟浮动。
　　隔着蒙蒙黑金交织的薄雾，女子一身红衣似火，手中剑影如同铁花飞散，身形几与剑影交叠融为一体。

　　荒芜之地的环境与旁处不同，极端之中透着诡异。白日里高温炽热，但到夜里却是极寒无比，夜色如被凝固，连光能映照出来的范围也不过寸许，又极其消耗修炼之人的灵力。

　　四境之中虽偶有修士被带领前往行猎，却也鲜少有单独在外过夜的情况，因为未知太多，你永远不知道暗夜之中藏匿着什么东西。

　　一声尖利的哀嚎在风中消散，金属嗡鸣声停歇，面前的伞面倏然收拢。

　　直到此刻，无忧才惊觉自己背上的冷汗，没了遮天的阻隔，面前那团形神难辨的东西更加清晰的出现在眼前，他不知想到什么，面色骤然一白。

　　惊弦只当他被吓到，心里虽然疑惑却也并未开口多问。刚才周围可远不止这么个东西的气息，那种压迫感她只在墨霄身上体会到过，但方才所体会到的却比幼时更甚。

　　然而伞剑出鞘的一瞬，那股气息却诡异的消失了。

　　她将地上那团邪物溃散的灵魄收拢，垂眸看向脚下沙尘之中散落的人骨，语调有些形容不出的阴冷：“清剿邪佞的守城军？恐怕是送上门来给人打牙祭的。”

　　玩笑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是透着一股极其讽刺的意味。

　　她没再继续往荒芜之地更深处去，却在回身的瞬间又顷刻回头，一片寂寂的黑暗里，她眸底涌现几分不可思议。

　　一抹微弱的荧光从荒芜更深些的地方映照出来，惊弦死死盯着那处，淡金色的眸光趋于幽深。

　　她的视力比寻常人向来要好上许多，即便是光亮扩散不出的荒芜夜色。

　　回转的动作停住，她默然立着，朔风从她颊侧拂过，无忧只觉得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凝结几分。

　　及至那抹亮光走近，无忧才看清楚提着灯笼的人——少年眉眼间干净怠倦，一身雅致轻裘被荒芜之地的朔风吹的狼狈凌乱，看到惊弦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瞳里明显闪过一抹慌乱。

　　惊弦将他一番打量，声音里冷意汇聚：“你怎么出的城？”

　　少年肩背一阵战栗，手上的灯笼因着这番动静微微晃动，浓黑的眼睫轻颤，少年抬眼迎上惊弦视线，眼底透着几分委屈不甘。

　　晃动的晦暗光线中，几根横斜的树枝出现在视线中。

　　惊弦这才注意到少年另一只手里握着的东西，红色的枝条通身带着尖刺，少年苍白的手背被那些细碎尖刺划出一道道血痕，她皱眉问他：“什么东西？”

　　少年垂眸看向手里的东西，薄唇赌气似的抿了抿，而后抬手送到惊弦面前将那枝条轻轻折开一截，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霎时逸散开来……

　　心头的疑惑退却大半，惊弦的语气也不由平缓几分。她肩背不太自然的往后撤了寸许，问离烬道：“香料？”

　　离烬撇过脸，算是别扭承认。

　　惊弦默然，凝滞许久，气极反笑：“我竟然不知道，你这胆子，倒也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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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