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犹斐

6、鬼胎

　　006

　　北境诸城，凡在太浮宫辖下，城内均有专门负责联络、向宫内传递消息的驿所。倞州、衡阳、淮城……无论城市大小皆是如此。扶徵殿的职责便是这个。

　　可邺城却是个例外。

　　它是北境之中唯一一座没有驿所的城市。

　　邺城虽归于北境，却几乎是座被边缘化的小城，城内皆是当年那场祸乱之后流亡至此的散修和人族后裔。因着禁止修行的律令，如今城中的百姓几乎与凡人无异，他们既困于北境恶劣的天气，又毫无兴风作浪的资本。

　　当年墨霄将邺城收归，打的就是将此处作为北境南壤门户的这个心思，至于城中的人，只要不是妖族，他们怎么样都没有太大干系。

　　太浮宫不管邺城死活，自然也不知晓邺城消息，这座北境边陲的小城数十年来自生自灭，直到月余之前城中有人用了传讯之法向太浮宫求救，这才有了息泽率领门下弟子来此查探一事。

　　*

　　挽风眠内布置低调奢华，但却十分冷清，环视一圈，除却大堂的柜台后睡得香甜的伙计，再没有多余的人。

　　空气里萦绕着一股建筑物空旷许久的腐朽霉潮气。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但偏生一派纤尘不染的样子。

　　昏黄的天光从临街的窗户里漏了进来，打在静立着的惊弦身上，投射在地拉出长长的影子。

　　身后，无忧径直走向柜台处。

　　衣袖轻扬间，握在惊弦手里的遮天隐隐躁动。

　　惊弦抬指在伞身轻点，指尖跟神兵相触之间，一抹金光从伞上分离出来缓缓下落，沿着地面游向墙角之后消失不见。

　　……

　　三人在挽风眠住下，离烬和无忧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只是一个在走廊尽头，一个临着楼梯口。惊弦单独住在三楼，三人房间相隔甚远。

　　那小伙计临下楼前悉心嘱咐：邺城地偏，夜间不太安全，还请客人们入夜后不要四处走动，即便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也最好不要随意开门。

　　煞有其事地嘱咐完之后便下楼了。

　　天色逐渐黯淡，整个邺城被笼在一团浓稠的夜色里，此刻城内如豆灯火渐次亮起，四下寂寂。临街的窗户半开着，视野极好，几乎能俯瞰整个邺城。
　　一抹红光从挽风眠后院浮空而起，悄无声息地朝着城南某处急掠，最后融于浓深夜色。几乎同时，桌上静置的遮天嗡鸣震颤，连带着桌上倒扣的杯盏都被震出去好远。

　　惊弦漫不经心从桌旁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夜色里那抹消失许久的金色浮光在三楼窗外悠悠打了几个转，而后朝着方才那抹红光飞出的方向追了出去……

　　楼下，临着楼梯处的客房。

　　离烬抚着下巴闲闲倚着床柱若有所思。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他忽然嗤笑一声，开口：“你说，一座连术法修行都被严令禁止的小城……夜里会有什么危险？”

　　困灵阴冷的嬉笑声浮现：“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还不太确定。”离烬眯了眯眼，他沉思片刻，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唇，“老鬼，咱们晚上出城一趟。”

　　“嘶——初来乍到都不打算让人安生啊……”

　　*

　　夜渐渐深了，整个邺城陷入沉寂，唯街道两侧悬着的灯笼亮着幽幽红光。夜风一吹那灯笼摇摇晃晃，在浓稠夜色里像是一双双蛰伏于暗夜的兽瞳。

　　挽风眠内外没有一丝动静，只有窗外呜咽的风声。

　　离烬闲闲转着手上的戒环，半垂的视线从窗外随风轻动的灯笼上掠过，而后神色一顿，缓缓回头看向身后桌案上的烛火。

　　竹编的灯罩表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细棉纸，纸上因瞄着工笔的书画，映衬得室内的光线昏暗了些。

　　离烬折身将烛台搬到窗侧，抬手将灯罩撤下。室内光线骤然明亮，他垂眸看着烛台上跃动的火苗薄唇微动：“走吧。”

　　话音刚落，阵阵黑雾从那枚青白骨戒的细窄戒面溢散出来，缭绕雾气在他周身环绕、逐渐由淡转浓，直至将他完全围裹，化成一团黑云从窗户掠了出去……

　　残风吹进室内，窗沿的烛火燎着偶尔拂进室内的微风影影绰绰，要灭不灭，窗扇开开合合，烛身燃地愈发畅快。

　　不多时，随着一阵疾风掀进，那抹颤颤巍巍左右晃动的火苗倏然熄灭。

　　……

　　惊弦抬起的指弯还没触及门扇，面前的房内就骤然暗了下来。

　　惊弦抬眼朝门上看了一眼，侧头朝走廊尽头看去，整个二楼，只余尽头还亮着一盏灯火。她在离烬房前又站了片刻，再没听见里面有动静传出方朝楼下走去。

　　她释放出去的那抹灵识追着那道诡异红光已经许久，此处径直往南便是城主府，再往南一路出城五十里便是四境相交的南荒之地，其间诸多妖邪汇集。

　　惊弦初时还当邺城只是有妖邪混进，可看进城之后城主府如此大张旗鼓的招募守城军又有些觉得不对。

　　凡人莫说是跟妖邪，即便是跟修习过几天术法的修士较量也毫无还手之力，可城主府却敢面向如此多的普通城民招募守城军。

　　这做法不像是招募，倒像是通过这种途径……将全城的百姓都筛选一遍……

　　筛选什么呢？

　　惊弦在夜色中疾行，脚下生风，大脑飞速运转。

　　白日里排队报名守城军征召的百姓闲谈中提及守城军的招募极其严苛，像今日报名的人之中基本没人能有入选的资格，可偏生几乎全城的人都趋之若鹜。

　　城主府以此巨利相诱，不轨之心昭然若揭。

　　惊弦循着释放出去的那抹神识气息追到一处窄巷。

　　阵阵阴风肆虐着贯巷而过，地上散落的枯叶趁着风劲漫天飞舞，浓深的夜色里一抹金光悠然在巷子深处浮动，而那道诡异红光不见踪影。

　　惊弦在金光浮动处缓缓停下，金色荧光绕着她飞了两圈焦急冲向一侧墙边，而后耳边“铮”地一声，是触到什么发出的剧烈声响。

　　她诧异扭头看向一旁，一片晦暗之中一扇暗色小门出现在墙面上。墙身如有水波浮动，将那道小门出现的全部范围尽数包裹。

　　一声利刃破空声倏然从身后传来，惊弦一凛，肩膀向一侧倏然避开，几乎同时她足尖朝地面一点，旋身抬袖一捞，一枚尖刺便被卷了下来。

　　手上遮天震颤有声，屡屡金色浮光攀附伞周，一股强劲的力道几乎控制不住地扯着惊弦的手臂上前。

　　她将五指松开，伞面霎时张开横斜在半空，以一个防御进攻的姿态。

　　金色流光交织隐隐黑雾在伞周流转，金线勾勒的蛟龙也宛如活了一般。

　　一声倒抽凉气的声音自方才利刃破空处传来，惊弦皱了下眉，抬手握上伞柄，语气不辨：“挺巧，能在这里遇见无忧公子。”

　　一道不染纤尘的飘逸白衣出现在窄巷里，遮天逸散出来的璀璨金光映照，暗处的人影倒是看得清晰，果真是无忧。

　　“传闻中的太浮宫少主……果真名不虚传。”男人丝毫不见慌乱，步履从容从暗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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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能是傻子吧= = 修改的第六章一不小心发成了新章！！！！
这个剧情其实还没写完，但真不想再拖了，就分开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