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犹斐

23、东境（新）

　　023

　　不止惊弦这么觉得，就连无忧也觉得那些恍恍惚惚的声音里，有他所熟悉的东西，直到他听见那声「阿绥」。

　　那并不是属于他的记忆，只是那片黑雾里，妇人轻婉的嗓音勾起了他一些回忆，那声音他曾在儿时听过，且印象过于深刻。
　　那是在天镜泽极西的无涯渡禁地，一个据说关押着天镜泽中罪大恶极之人的荒芜长渡里。

　　他幼时贪玩，曾趁着守卫松懈闯入过那片被划为禁地的渡口。然而他并没有在那里见到什么长着三头六臂、穷凶极恶的妖魔，只见到了一个同他母亲生得一模一样的美艳妇人。

　　那妇人气质温婉，少了几分他母亲身上的张扬凌厉，眉宇间也总是拢着一抹淡淡的忧色。

　　他一头撞进那人怀里，被一阵清新的草木芳泽扑了满脸，而后便仰头看见了那张脸，以及那双过于叫人印象深刻的眉眼。

　　他记得那妇人当时的神情，有一瞬的惊诧，似乎是没有想过能有人会闯进这地方来，但也似乎……只是看着他发了下呆。她默默将自己扶好而后出神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长老堂最是喜欢拿他日常的言行仪态说教，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母亲便会狠狠地罚他。见这妇人打听自己身份他忙不迭绷紧了肩背直挺挺站好，犹豫了一番仍是老实回道：“黎南松是我父亲。”

　　那妇人出了会儿神，方喃喃道：“南松啊……”

　　无忧点了点头，那位夫人就又不说话了。

　　她愣神的时候好像很多，尤其是在见到他之后。只是那时候他尚不明白，便觉得是那位夫人的反应天生便比别人要慢上一些。但这位夫人生得同他母亲实在过于相像，而对方又不会像母亲一般总时常对他冷着一张脸，无忧便也愿意等她多反应些时候。

　　黎南松，无忧的父亲，也是长老堂的管事。然而天镜泽如今的掌事者其实并不是这位长老，而是无忧的祖父——苍无擎。

　　“你认得我父亲？”

　　那夫人听见这话，凝滞的神色稍有回拢，她沉寂的眸色缓慢垂落，片刻后掀眼朝无忧看了过来。无忧被她盯着看了许久，方听见一声极轻的喟叹。
　　那位夫人并未回他，只转而问他道：“你弟弟呢，他现下如何？”

　　弟弟？

　　无忧惊奇不已，他皱着眉头纠正那夫人道：“苍鹤一族惯来没有抚育两个孩子的先例，父亲和母亲自然也只我一个孩子，夫人凭何觉得我会有个弟弟？”

　　这话说完，他甚至觉得周遭的风都停了一瞬，他心里莫名发慌。就听那夫人颤声问了一句：“……那……阿绥呢？……我的阿绥，被他们送去了哪里？”

　　面前的女人，肩背肉眼可见的一瞬间塌陷下去。

　　她声音极轻，若不是距离太近，无忧也不见得能够听清。

　　大概是那位夫人同他母亲生得过分相像，而她当时的神情又过于悲伤和绝望，他莫名便记住了这个名字。

　　神殿中的那声「阿绥」同他记忆中逐渐重合，只是当年的记忆里，那声「阿绥」极近哀伤，而如今黑雾中的那道声音虽然模糊不堪，但却充斥着满满的怜爱。

　　他其实也只见过那位夫人一次，对在无涯渡的遭遇后来也从未向任何人提及。只是那天过后不久，无涯渡便不知为何忽起异火，那处禁封之地自此再无人看守。

　　他后来其实也有再去那里看过。

　　本就荒芜的野渡自那场大火过后化为一片焦土，里面没有邪魔妖兽的尸骸，也寻不到丝毫曾经关押过人的踪迹，仿佛那位同他母亲长得相像的夫人只是他的一场荒诞怪梦，天镜泽中甚至无人提及过那场大火……

　　*

　　思绪纷乱间，惊弦身遭逐渐有丝丝缕缕的金色浮光挣脱那片缠缚的黑雾透了出来。

　　她指尖的伤口仍在往外渗血，然而那血却始终悬在指尖，既不凝结亦不垂落，鲜血涌出的瞬间即被那片黑雾吸附干净，周而复始。

　　黑暗中，惊弦回头朝身后的神像瞥了一眼，她倏地抬手将遮天往上一送，掌心愈发用力的握住了剑刃。

　　更多的血流了出来，一刹那间，神像上蜂拥的黑雾尽数朝她而来，将她整个层层围裹。她被那雾围在中间，逐渐的耳边那朦朦胧胧的声音便再也听不到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盛似一阵的强劲心跳——

　　“咚——”
　　“咚咚——”
　　“咚——”
　　“……”

　　“咔、咔嚓——”什么东西在那阵心跳声中骤然碎裂，像是隆冬时节不堪重摧的脆薄冰面。

　　一时间，无数画面山呼海啸般袭卷而来……

　　淡淡的血气带着一股特有的腥甜，经由冰冷的石壁一点点汇入那尊肃穆默立的神像里。

　　看不见的牵绊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将惊弦同线的另一端相连，将她也拉进了那场记忆里……

　　那是独属于离烬的记忆，也是这一切嘈杂纷乱的源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邺城线插在不大合适，所以就删掉了，接22章剧情
抱歉大家还要再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