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犹斐

24、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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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间一切皆讲求一个因缘，而引发族内众人惶恐的缘由，竟是因着离烬出生前的那场北境边陲祸乱。

　　四境之中，北境太浮宫承袭上古孟极血脉，身份尊贵显赫。也唯有东境古老的苍鹤一族可堪与之媲美。

　　只可惜两境向来无甚来往，因此也就没什么交情可言。

　　一切的变故发生在百年之前，久居无极渊下的妖族隐隐有躁动之势，妖君荼吾阙率领麾下万余妖众大举进犯西、北相交的业城。

　　太浮宫宫主墨霄同天境泽、上清境传讯求援，三境联手，同荼吾阙在业成南郊展开一场恶战。

　　传闻妖族之所以后来能够取代魔族占据无极渊，皆因着一件秘宝——「魔种」，其余两境参与其中或多或少也怀着些别的心思，只是此次一战，虽说妖族自此覆灭，妖君荼吾阙在那一战之后不知所踪，但其余联合的三境也并未讨到丝毫的便宜。

　　没有人发现传闻中的那「魔种」丝毫踪迹。

　　业城虽然自那之后更名邺城，划归北境。然宫主墨霄在那一役之中灵魄受损相当严重，自此闭关太浮宫天池，直至三年后身陨。

　　南境也从那一战之后变得格外低调。

　　唯有天境泽。

　　他们一来不是此次大战的发起者，二来他们参与大战的人数也并不是最多，然而太浮宫也仅仅是死了一个墨霄，南境更是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过，只有他们东境——本该怀着族人祝福出生的小少主出生之时天降异象，天境泽周遭的灵气也开始消散……

　　离烬的记忆，便始于此刻。

　　他本身份尊贵，合该怀着族人的期待祝福降生于天境泽。

　　只可惜他的出生没有沾染一丝福祉。

　　他出生之时，天生异象，整个泽境上空黑云翻涌、电闪雷鸣，无数灵气汇聚融成浓郁白雾沿顺从天骤降的电闪白光升腾而起，那些白雾笼得那阵异象更显强盛。

　　给他接生的老仆战战兢兢，她们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幼婴。打从娘胎里出来便睁着一双干净明澈的瞳，不哭也不闹。

　　那个柔婉的女人将他接在怀里，垂望着他面容平静。
　　“就叫……阿绥吧。”

　　绥者，安也。有平和安定、一生顺遂之意。

　　一众仆役聚在青纱帐外沉默无声，女人拿一方锦被将他严严实实包好，点着他细嫩的脸，头也没抬地朝外间那十几个人道：“走吧，各自去逃命。”

　　那群仆役彼此之间面面相觑，却在越发强盛且越来越近的雷鸣之中逐渐明白了夫人的意思。

　　若是小少主的出生当真昭示着什么，那他们这些见证小少主出生的人，必然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他们从彼此的眼神当中看到了惊惧，仓皇着四下逃窜，房内一阵嘈乱过后逐渐又复归平静……

　　抱着他的女人面容始终平静，母子两人凝视对望。他们从暮色四合等到更深，又从更深等至次日天色乍明。

　　他们没有等来苍无擎，也没有等来黎南松。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并着环佩叮响停在门边，随着“吱呀”一声门扇开合，一名女子一身素衣，幂篱遮面，悄声进来。

　　纱帐内的女子微侧过脸，她眉心极轻地向下压了一瞬，而后不动声色舒展开来，只抱着怀中锦被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了一番。

　　那名素衣女子直直走到榻边。

　　天境泽中，唯有族长身边的女侍常年一身素衣，头戴幂篱。传闻这女侍自小便被苍无擎带在身边，同族长的女儿丹姝夫人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叫做素衣。

　　这女侍在榻边站了一会儿抬手将头上幂篱摘下，露一张同刚生产完的女人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只是她的眼尾有些许的上扬，所以气势上看上去要更盛气凌人一些。

　　素衣皱眉看着丹姝怀里睁着眼睛的幼婴，张口清泠泠唤了榻上的女子一声……姐姐。

　　她说：“我遵父命而来，特来庆贺侄儿降生。”
　　话毕，她抬手朝丹姝怀里的孩子伸了过去，只是还未触碰到，便被女子一个状似无意的动作错身躲开。

　　于是那女子便轻飘飘笑了一声。

　　她缓缓收回自己悬在半空的手，对着榻上的女子说道：“姐姐知道这孩子的出生引得天境泽内灵气正在逐渐消散吗？”

　　灵修之地，一旦灵气开始溃散消弭，那是关系全族存亡的大事。

　　她说：“你我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这孩子身上既然流着我们苍氏的血，我又怎会害他？”
　　她说：“姐姐，其实……我有一个办法。”
　　她说：“姐姐，我真的是来帮你的。”

　　丹姝终于抬眼。

　　*

　　传闻之中，苍鹤一族对待伴侣最是忠诚，伴侣一旦结成，便终生彼此忠贞相爱，绝不另外寻觅新欢。其中一方丧生，另一方亦会独身终生，不再另娶另嫁，甚至固执到连孩子都只会存留一个。

　　可传闻，也终究只是传闻罢了。

　　就像身为族长的苍无擎有两个两个女儿。一个是人人熟知的丹姝夫人，另一个是常年随在苍无擎身边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女侍素衣。
　　丹姝与她确实一同长大，但两人却是实打实的孪生姐妹。

　　再比如，她的丈夫，长老堂的黎南松。又有谁会想到早在丹姝嫁给他之前，他与自己的妹妹素衣之间早已发生过苟且之事。

　　丹姝跟黎南松之间，想来就没有那种叫做「忠贞」的东西，至少黎南松没有。

　　毕竟，他的出生虽被誉为不详，天境泽却也并未因此抹杀少主的出生。

　　因为黎南松还有个孩子，一个比他早几天出生的，素衣生下的孩子。

　　偶尔离烬自己也会好奇，为何自己才刚看到这个世间，却要见证、听闻如此令人作呕的丑事。

　　那日，丹姝换上了素衣的衣服，幂篱遮面，将他藏在宽大的袖袍之间带离了那处屋舍。

　　他被丹姝藏在苍无擎闭关的地方，随后起身离开，之后便再也没回来过。

　　那句「阿绥，你乖乖的，千万不要被人发现……」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他在几近被饿死时被一个老头发现，那老头木着张脸，盯着他看了许久抬手将一枚符咒抵按在他胸前，随后隐约的黑色雾气在那老头按压之处蓬勃流窜，撕心裂肺的疼痛顷刻间开始蔓延……

　　那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嚎哭，带着撼动天地的气势，一瞬间周遭罡风忽起，从他胸口处流窜而出的黑雾成旋 状朝那老头面门袭去。

　　风劲旋开裹在离烬身上的锦被，苍无擎终于看见他肩骨处的那枚泛着浓黑雾气的鹤纹敕印……

　　他被带到一处重重禁制加持的剔魔阵，疾风劲雷挟着掼穿灵魄的力量直落而下，他躺在那阵中看着那雷火从头顶坠落，而后……被一阵不知道什么地方涌来的黑雾整个围裹在内。

　　耳边是雷火砸在那层厚重黑雾上发出的沉闷声响，雾散之后，阵外的苍无擎面色铁青。

　　一身绯红的柔婉女子凝眉站在苍无擎身后。

　　“父亲，魔气已经从这石室之中散了出去，若是被人看见，好奇起咱们天境泽中魔气的来历，只怕不好同族人交代。”
　　“这孩子，留不得了。”

　　女子声音凌厉、气势张扬，只有在不说话的时候才会显出几分柔婉的气质，看起来似乎同原来的丹姝夫人没什么两样。

　　真正的丹姝夫人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离烬一眨不眨地看着阵外站着的两道人影，直到听见那道粗哑狠厉的声音，同打扮成丹姝的素衣道：“那就堵了嘴巴，丢去荒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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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芜之地，向来只有冬夏。白日极热、夜里又极冷。

　　而苍鹤一族生于泽地，惯来尊贵又娇弱，他们以芳泽草芽中蕴含的草灵为食，而荒芜之地却只有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漫天黄沙、吞噬人兽的沙沼和一到夜里就忽然降落的冻人冰雪。

　　世间一切皆讲求一个因缘，或许连离烬自己都没想到，他能在这样恶劣的荒芜之中存活下来，会是因着苍无擎以杀招无意之间为他撕开封印的护身敕纹。

　　他被素衣丢在荒芜之地时，正值雪夜。

　　无数妖邪蜂拥着出来觅食，幼婴纯粹的灵魄干净又香甜，无数黑红色气劲径直向他被丢弃的地方袭来。

　　许是因着离烬被丢弃的地方距离太浮宫过近，惊弦第一次于回忆中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清楚了那枚敕纹的威力……

　　黑色雾气翻腾着自那枚敕纹处不断涌出，以肃杀之势朝着奔袭而来的一众妖邪主动出击。

　　浓郁的黑雾将那群小妖们围困，随后黑雾倏然收紧，一瞬间尖啸惊呼从那雾气中涌出，黑雾的边缘薄弱处隐约蒙上一层浅淡的血色……

　　敕纹的力量将一众妖邪捆缚绞杀，无数逸散的妖灵在那片黑雾的力量之下重新汇成缕缕轻薄灵雾，自离烬的额心涌入……

　　离烬便是靠着身上这枚怪异的敕纹，在荒芜之中度过这整整百年的时光，直至被她带回太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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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我头都要秃了，卡了我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