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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魔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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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贴上那只手时惊弦便已心有所感,直到摸到那枚骨戒也算是证实了自己猜想。惊弦本以为离烬眼下的情形跟在邺城时候息泽的境况一样,只是被人强行占据了躯壳。因此在对方汲取灵力的时候非但没有制止,甚至还主动送了一些顺着对方的经脉一路探了过去。
然而她越探却越是心惊,眼下占据着离烬身体这人灵力充沛,修为高到深不可测。
身后无忧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才的变故发生就在转瞬之间,他才要过来查看,就见惊弦已经从那石棺当中揪了一道黑影出来。
两道朦胧的身影在一片弥漫的尘雾之中相对而立,却又久久未动。
过了许久,一道陌生的声音率先忍不住从那片尘雾当中透了出来——
“啧——小姑娘,你握着一个男人的手这么久……不嫌害臊呀?”
独属于少年人干净清越的声线如同珠玉掷地,清润好听,可听在耳朵里的偏偏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语气。像是四境之中流浪于各个城市的怪异苦修,当街逗弄那些乖巧好骗的孩童。
惊弦皱了下眉,视线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呀!竟然还送了气劲进来?”面前的人无比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他用着惊弦无比熟悉的脸做着与那张脸极为不搭的夸张表情,随后压低声音嬉笑着问惊弦道:“唔……那你有没有探到什么?”丝毫没有对方同自己是两厢对立的觉悟。
惊弦心下一凛。
他竟然什么都察觉得到……她瞬间戒备起来,那双淡色的眼瞳有一瞬的紧缩。随即察觉到那股被她操控着的气劲在对方体内无形消散。
惊弦面色尚且算平静,她将手从对方手背撤开,半垂的目光扫过那只劲瘦修长的指间箍着的戒环,声音清冷干脆:“没有,只是有些好奇。”
周遭弥漫的阴气淡了一些,肆虐的邪风也稍有减缓。但面前那双漂亮的眼睛闻言却饶有兴致地掀开了眼帘:好奇?好奇什么?”
惊弦垂在袖中的指尖轻轻搓捻,缭绕的黑雾缠裹着一团金光在指尖汇聚流转,一道隔绝石棺周围和身后神像附近的屏障缓缓铺开。
无忧被隔绝在外。
她淡漠开口,眼眸未抬:“好奇为何你的修为明明已经高到可堪化形之境,却仍要占据一副……限制颇多的低修躯壳。总不至于——”
话落,她手臂蓦地一抬,衣袖拂动间晃成一道虚影,微温的指尖落在‘离烬’额心。
若是初被他人占据身体,额心要穴便是入侵者的命门。
她抵着对方额心,难得有正经挖苦人的时候,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总不至于是……本相过于丑陋,想要换上一副好看些的吧?”
“嘶——你这话说的……”面前的人丝毫不见慌乱,甚至因着惊弦这话竟然莫名开始兴奋起来,“实不相瞒,老……在下当年其实也很有几分风范,未必——”他点着自己,“……就比他差。”
惊弦面无表情地朝这张脸看了一眼,随后淡漠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尊驾换个壳子待先。”
她指尖聚了力,一抹金光随着话音落下骤然浮现。
几乎同时,这人闲闲偏头往后一退,脚尖一点掠上身后的石棺。他倒抽一口凉气停歇许久才故意道:“那恐怕不太行——”他一脸为难,“实不相瞒,倒不是我不愿意出来,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进到这里面来的。”
“更何况,方才你探灵之时可有探到熟悉的灵魄?若是此时将我强行逼出,除了眼下这具空壳只怕不会再有别的什么了。”
这人将两只掌心朝外举起:“我没有什么恶意,说不准咱们的目都还一样……怎么样?考虑听我说点什么吗?”
惊弦看他一眼。
这人居高临下笑得酣畅恣意,他拿下巴指了指惊弦身后被隔绝在屏障外的无忧,表情别有深意:“后面这位应该叫你很久了,怎么?不打算将这屏障撤了让他也听一听吗?”
惊弦拿起遮□□背后一划,那道屏障瞬时消散。
无忧从神像旁大步流星赶了过来,他自进主殿开始,眉宇似乎就从未舒展。温和的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焦灼扫过面前两人——
太浮宫的这位少宫主身上有种很独特的气质,无论在邺城还是在这座怪异的神殿,她的屏障落下永远是为了保护什么人。
可被惊弦从石棺里拉出来的这位,不是离烬吗?
那刚才的屏障……算怎么回事?
像是回答他的疑问,眼前那个分明不会说话的清秀小哑巴骤然开了口——
“魔主封烛夜,不知道两位听过没有?”
惊弦闻言挑了下眉:“略有耳闻。”
且不论一个向来不会开口说话的小哑巴忽然开了口有多让人觉得奇怪,但是这对主仆眼下对话的语气程度无忧就已经察觉出了不寻常来。
只怕小哑巴是被这神殿里的谁给上了身。
他瞥了眼一旁惊弦面色如常的模样,点了点头,跟着接了一句:“传闻生满无极渊下的迷障林就是这位魔主的手笔。”
“啊呀,那看来还真是听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出几分惆怅。他嘶了一声,像是仔细回想着该从何处说起——
片刻后他道:“四境尚未划分之时,人、妖、魔、修之间倒也没有什么十分严明的界限,各族之间混杂而居,只不过由于血脉的差异,在实力上魔族确实要更甚于其他三族一些。所以——”他偏了下头,轻啧一声,颇有些看热闹的意味,“其他各族皆以魔主为尊……”
“一派胡言!”
无忧眼瞧着这张过于无害的脸说出来的话越来越离谱。想到自己族人如今境遇,全是拜那莫名出现的魔族印记所致,心中更是怒意丛生、他忿声道:“魔族当年之所以能够立足于世不过是凭着一方能纳周遭万物之灵的魔种,若是当真实力强盛,后来的无极渊又怎么会被妖族取代?”
“啧啧啧,你看你,急了不是?”他长嘶一声,在那石棺上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身体向前微倾好奇问道:“不过小子,你凭何这么激动?……我可是会误会那封烛夜同你家有什么世仇。”
他右掌撑着石棺边缘,左手抬起抚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但这辈分倒是不大能对得上,封烛夜要是还活着,那可是一万多岁的老东西了,至于你——”
无忧被他上下一番打量,就听他继续说道:“不过百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一个,这么大火气……嘶——年纪轻轻就开始学那些老顽固们搞歧视了?”
无忧被他这番教育后辈的语气噎的面色铁青。
惊弦侧目,不咸不淡蹦出一句:“阁下言辞间听起来倒是对这位魔主十分熟悉,该不会……是本尊吧。”
周遭减缓的阴气有一刹那的凝滞,就见面前撑坐在石棺上的少年身形似乎晃了一晃。
主殿内环着四壁起了一阵刺耳的尖啸。
邪肆的风忽地又起,少年垂头耸着肩背忽地一颤一颤笑出了声。他猝然抬眼,那抹诡笑便凝在了唇角,少年沉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惊弦,眼神惊诧又无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神情竟让惊弦恍惚觉得跟离烬本尊有一刹的重叠。
少年上扬的唇角缓缓拉平,而后随着那双瞪大的黑瞳微微阖张:“啊!这么明显的吗?!”
惊弦:“……”
这人承认的过于干脆,反倒让惊弦一时有些措手不及,直到片刻后她方反应过来,这位魔主大概又是在逗弄自己。
惊弦闭眼提了口气,按捺住自己心下的情绪冷冷道:“传闻魔族向来不屑于抢夺别人躯壳,尊驾身为魔主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封烛夜嘻嘻一笑,道:“你不也说了,是「传闻」嘛。不过——”他颇为无辜地摊开自己的手,映着尽头神像前长案上散出的幽幽烛火,说:“这躯壳确实不是我强占的,说起来你们大概不信……”他神秘兮兮道,“我也是强行被人拽进这壳子里来的。”
他似十分苦恼:“啧,怎么能有这么契合我这灵体的躯壳?”
无忧听得一声冷哼。
而惊弦却听出了不寻常之处。
她抬眼望向眼前恣意闲坐的少年身形,薄唇开合,语调淡漠,问了一遍:“灵体?”
若是灵体,封烛夜又怎么可能占据离烬身体?
灵体同元魂灵魄还不相同,元魂、灵魄若在这人无论伤得多重都尚有一线生气,可若是灵体……其分量过轻,躯壳根本束缚不住。因此只能寄身于外物,将其掬于生前执念最深之物方能保证灵体不散。
缚灵、困灵之说便也因此而来……
“我刚才说了「灵体」吗?”眼前这位占据着别人躯壳,且十分没有魔主风范的魔主大人抬手抓了抓脸。
“是。”
“啊——竟然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封烛夜十分苦恼,他状似无意地朝惊弦身后看了一眼,“可是,你的那位小朋友大概现在也跟我是一样的境况。”
封烛夜唇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他现在应该……用着我的身体,尚在……一万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