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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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我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我眯着惺忪的睡眼，穿着亵服拉开了门，门外站着一脸愕然的柳潇潇。
“钟公子啊，你可真是开放，竟然这样引诱我，就不怕我把持不住吃了你？”她从我的脸一直打量下去，然后饶有兴致的把目光停留在我的两腿之间。
我老脸一红：“干…干什么你。”这女人莫非是双重性格，今天见她怎么比昨日那端庄贤淑的样子差了那么远呢。
今日柳潇潇还是穿了套紫色的衣服，不过换了个款式，襦裙翩然，实在赏心悦目。当然，是指她不看我那里的时候。
柳潇潇笑了一下，递给我一件衣服：“穿上吧。”
我抖开看了看，是件精致的蓝色襦衣。我看了看，有点无语。
“钟离。钟离这个名字不好听。叫你夕好不好？何夕，这个名字好不好？”她忽然又边做天真的样子，笑着对我说。
“柳姑娘。我…我还没答应你呢。”我低着头说。
“你…你不答应我？”她声音变得阴寒，“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了么，何夕？”
“你不要闹了啊，谁是那什么何夕。”我烦躁的看她，却正对上柳潇潇阴鸷的眼。
“何夕。”她无容置疑的说。
“我不是何夕。我是钟离。柳姑娘你看清楚点哦。”我愠怒道。
“又是这句话！”她忽然暴怒起来，“你又拿这种话来搪塞我！”她指尖有银光闪动，眼中布满血丝，怨恨又愤怒的瞪着我。
我忽然意识到她要干什么，惊叫出声。
她手指翻动，一排银针向我飞来。我瞪大眼，看着那飞来的银色小点。
“啪啪啪。”几只袖镖打落了银针，那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玉箫，他是钟离。”
柳潇潇仿佛大梦初醒般恍惚的看着我，然后惊讶的看着我：“你怎么了钟公子？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我怨恨的看着她，还不是你做的。
“玉箫你先出去吧，我有事和钟离说。”韩笙声音冷然道。
柳潇潇应了一声，不太清醒的走了出去。
看着她走出门，我一下跌坐在地上，靠在墙上大口喘气。这女人也太善变了吧。
韩笙走了过来靠在我身边：“明白为什么我叫你离她远点了吧。”
我点点头，有点惊魂未定的看着他：“谢谢你了。”
他咧嘴一笑：“那报答一下吧。”说完作势要亲过来，我忙把他拨到一边：“我可不是断袖。”
他哼了哼：“为我断一下都不行，真小气。”
我：“……”
在得知韩笙对玉箫的了解并不是很多时，我毫不留情的把韩笙踢出了房间。之后的一整天我都不怎么出门，害怕遇到柳潇潇感到尴尬。
很快就到了晚上，在我正为这一天劝说玉箫陪我们上路没有任何进展而懊恼时，我听到了门口有人吹箫的声音。婉转空灵，哀怨非常。我推开门看到门口的院子有人靠坐在一角的亭中，脚下凌乱的放着几坛酒，那人紫衣飘飘，像要飞起来一样。
我也顾不得许多，快步走过去：“潇潇，你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酒。”
她迷离着眼睛抬头看我，嘴中喷吐着清香的酒气：“何夕…还是钟离？”
何夕，何夕。多么让人害怕的名字。我连忙说：“我是钟离。”
她怔怔的看着我，忽然咯咯的笑起来：“钟离啊，我说何夕那小子不可能来看我么。”
然后她笑声越来越大，嘴扯起夸张的弧度，看起来有些狰狞。
正在我为要不要扶她去屋里而犹豫时，她很清晰地对我说：“钟离，你要不要听我的故事？”
夜来南风，天上无星，空留一轮明月孤独。
我看着柳潇潇迷离的眼睛，点头。
“我是商人柳奚阳的独女。柳奚阳你知道吗？他原来可是洛阳最有钱的商人哦。作为他的独生女人我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他四十得女，对我好的不得了，就是不让我出门。嘿，这个你可不许和他说哦。不过你就算想说也没机会了，他早就在二十年前死掉了。说实话我真的挺对不起他的。”我坐在柳潇潇的身边听她絮叨，她的脸上呈现出如阳光般温暖的表情。那是回忆所带来的晦涩的温暖。
“每年我都只有中秋庙会才能出去。就是在我十六岁那年庙会上我遇见了何夕。那时庙会人好多，我坐在河边透气，他竟然以为我要跳河，而且还要和我一起跳。很好笑是不是。”柳潇潇兀自的笑起来，我看着她精致的面容，有点难过。
“我和何夕就那么认识了，后来我想出去的时候就会找他跳墙进来再带我跳墙出去。我们出去看皮影，听说书，他给我买糖人，我给他吹箫听。他是我那时唯一的期盼。我从来没有那样喜欢一个人，也没有那样依赖一个人。我们天天在一起，那是我过的最快活的一段日子。”柳潇潇昂头看天，又继续说，“后来呢，就很不巧的被父亲发现了。”
“那时我拉着何夕的手准备从墙上跳下去，可是父亲喊了我一声，我吓坏了，就掉到了外面，不过还好被接在下面的何夕抱住了，他抱着我，我吓得不敢睁开眼睛。父亲跑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你根本无法想象他当时是多么愤怒。他让我们跪在地上，一群人围着我们，我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他们根本什么都不了解就对我们品头论足，他们妄想要我们屈服。但这不可能。”
“父亲对我说我和何夕是不可能成亲的，他是个孤儿，养活自己都很不易，根本不会顾得上我的。他还说何夕和我在一起只是看上了我们家的银子。我当然不会信他，我那么喜欢何夕，他就像一束光照亮我阴霾的天空，我怎么会怀疑我的光呢？”柳潇潇微笑着，眼睛明亮，我忽然觉得透不过气来。
“我反驳他们，和他们争吵。我从来没有大声和父亲说过话，父亲惊讶极了，给了我一巴掌，这时一直沉默的何夕拉着我跑出了柳家。跑出了禁锢我十六年的牢笼。那天我的爹爹第一次打了我一个巴掌，但是那天我还是觉得很开心。”
“我去了他家，很破败的房子，有鼠蚁在地上窜逃，整个屋子散发出腐烂的霉味。在那间屋子里我和他说我要和他在一起，无论未来发生什么都永远不会分开。有时候誓言表露出来的只是对未来的不肯定，但是当时的我们不知道，我们在那间破败的房子里做了。很痛，也很幸福。他在我耳边温柔的唤我的名字，我们都把彼此当成了一辈子的事。”
“之后的日子我们过得很艰难，我不会做什么，他也只能做些苦工。后来我发现自己的画还是很值钱的，我就白天在家画画，晚上等着他回来，如每个盼夫归家的小媳妇。”
“后来的后来，我怀孕了。可是我们还没有成亲，何夕叫我喝药拿掉他，可是我怎么肯。我明明知道这样的生活已经负累不了一个孩子的花销了，但是我就是不肯。他第一次说要去找我父亲，想去要些钱来让我生下孩子。他早上去找父亲，傍晚才回来，浑身是伤，回来之后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再说话，他就一直沉默着。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日之后家里发出声明，说我不再是柳家的人。而何夕一直在强迫我拿掉他，我不肯。死也不肯。九个月之后我生下了他，是个男孩，很可爱。只是他不能呼吸，不能啼哭。我诞下了一个死婴。大夫说我是营养不良，何夕抱着我哭了好久，我像傻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呆呆愣愣的过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我猛然发现何夕不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起先我并没多心，但时间长了我也感到不对劲了。一天，邻居告诉我在青楼看见了何夕，我疯了一样跑过去，看见拥着婑媠佳人的何夕，他神采飞扬，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如此开心了。曾经这副神情只对我展现，可是现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女人。不是我。”
“我并没有冲过去质问他，而是失魂落魄的回了家，那个破败的，霉烂的，让我舍弃一切跟他来到的家。我等到了很晚他才回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当初我就是为了你们家的钱才和你在一起。现在你已经和柳家没有关系了，我收留你已经是大赦，你竟然还来质问我。＇我问他有没有爱过我。他却连话都不屑与我说。扭头出门，那晚他没有回来。”柳潇潇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我抬眼看她，却没有我料想的悲伤神色，她又淡然的继续说了下去。
“那日之后我便神经质起来，疑神疑鬼，不得消停。他开始打我，打完之后就会叫我滚。后来我不再伤心，只是麻木。终于有一天我对他问了一句话，他回答了之后我给了他一巴掌，离开了这个家。”
“我问他，有没有爱过我。他说，从未爱过。”
“我可以忍受他贫困、疏远、背叛，但却惟独不能接受他从没爱过我这个事实。”
“我离开了家，去了那时我们见面的河边，拿出萧，准备吹完最后一曲然后就去投河。我用我这辈子所以的认真和感情吹了一曲长相思。而在我转身像要跳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人。钟离，你猜那是谁？”柳潇潇呵呵的笑起来。
“是大君。他说我吹的很好，问我要不要做他的护法。我说我都要死了还做什么护法。他说他可以帮我。我说那么你去杀了他吧。”柳潇潇看着我，“我说，大君你杀了何夕吧。”
“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柳潇潇的笑得越来越开心，笑得我的恐慌无处遁形，“我叫人杀了他。后来大君告诉我，他问何夕有什么话要说的，他只是说，他爱我。”柳潇潇哭了起来。
我坐在地上看着墨色的苍穹，它把所有人的悲伤掩盖的如此密闭。
我终于明白玉箫的意思。
玉箫声断人何处。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