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明月晓轩

3、第三章

　　男人躺在旗舰军官宿舍狭窄的床上完全没有睡意。永恒的黑暗宇宙无所谓白天与黑夜，就象他，只要取下义眼就没有光线、色彩、白天、黑夜……
　　房间太靠近动力舱了，可以听到持续不段的低频噪音，男人已经习惯了，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失眠。男人其实缺少做军人的一些特征，容易失眠、惊醒还有点认床；已经躺了一个小时，动力舱的噪音开始恍若无物，记忆里的一些声音清晰起来。
　　“奥贝斯坦阿姨，我带巴尔出去玩，我们很快就回来。”
　　“阿姨放心，我会照顾好巴尔的，西蒙在等着我们。”
　　“奥贝斯坦叔叔，我们回来了，对不起，由于我的疏忽让巴尔摔了一跤……啊，一点都不麻烦，巴尔是西蒙最好的朋友吗。”
　　“来，巴尔，向里则说再见。”
　　“再见，巴尔，过两天再来找你玩……再见，奥贝斯坦阿姨，奥贝斯坦叔叔。”
　　文雅、一贯有礼貌的声音是里则.冯.安贝格；纤细的声音属于母亲；很少说话，但有着磁性嗓音的是父亲；总是带着笑意、还有许多音节都吐不清晰的声音则是属于西蒙.冯.安贝格的。
　　“奥贝斯坦，我不能和你一起上学了，我们家的房子已经卖掉还钱，哥哥说我们要搬到便宜一点的地方住。
　　“……我偷听到妈妈告诉里则，有个什么大贵族偷走了我们家的矿产，我们就没有钱了……
　　“奥贝斯坦，我会给你写信的，你要想我哦！”
　　他童年时代的记忆反而是七岁前那些只有黑暗的日子最为清晰，清晰到每一失眠就会出现在他眼前，他后来可以看到幼年时希望看到的一切，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深刻的记忆仍然是没有色彩和形状的，只有声音，以及依稀的触觉。
　　“那个人小时候是很好玩啊，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这是西蒙最常见的抱怨。
　　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你和里则那样高贵的心灵。
　　“生下来就没有眼睛，世界上真的有这种怪物？”
　　“我不相信你是贵族，贵族的血是鲁道夫大帝净化过的。”
　　“那个人是贵族啊！原来贵族也会生下盲孩子，贵族的瞎子不知道是不是比我们平民的瞎子要高贵一些？”
　　这是伴随他整个求学生涯的声音，男人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哭着不肯去上学，少年的时候在梦中听到全班同学一个个冷冷的说出嘲讽他的话语，惊醒后把整个人钻进被子里，整夜都睡不着。
　　现在男人还常常做到这样的梦，有时候也会惊醒，只是翻个身又进入梦乡。

　　通讯器响的时候奥贝斯坦少校刚刚朦朦胧胧的拥抱睡梦之神，两分钟，仪表端正地出现在房门口，正好勤务兵送早餐过来，少校示意他把东西放入房间，勤务兵略微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少校不先喝杯咖啡，我用的是可以拿着喝的杯子。”
　　接过咖啡，他向勤务兵略微点了下头。少年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建议可以被接纳，显出兴奋的神色。虽然在同僚当中不受欢迎，但是，巴尔.冯.奥贝斯坦少校在士兵中的口碑还是相当可以的。
　　“奥贝斯坦少校的人还是蛮好的，虽然冷淡了一点，不过，他从来不会毫无理由地训斥士兵。即使我们这些小兵真的做错什么最多就是冷冷看几眼，不会动不动就拿起茶杯之类的东西披头盖脸地打下来，毕竟是贵族，很不错的啦。”
　　在帝国军中四十一岁的法兰西斯.格罗夫中将多少也算的上一个人才，以平民的身份一路顺风地攀到中将的地位，在军部和政界也颇受好评，这个人如果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欠缺创造性，属于完美体现教科书的那种类型，另外，格罗夫中将对于自己在战术上的能力的评价显然高过他人对此的看法，所以他不信任幕僚，这就是奥贝斯坦的作战计划最后面目全非的原因。
　　“从今日十二时开始，全军休整两天，等待伊谢尔伦的输送舰队抵达后再展开攻击。”
　　“阁下，下官可否知道原因。”
　　格罗夫不悦地瞟向在一片叫好声中发出如此不协调声音的人，和一双无机质的义眼对上，厌恶地转过视线。他对人很少产生偏见，他自己也不是什么翩翩美男子，也就不会产生以貌取人的嗜好，可是这个叫奥贝斯坦的少校却能让他一看到就觉得讨厌。
　　“这次战役结束一定要想办法把他调走”，下定决心的中将耐着性子回答年轻少校的提问：“艾尔.法西尔是边境行星，有充分的防御能力，叛乱军反抗非常激烈；我军连续七天攻击已经非常疲倦，等待补给后再开始攻击会更有效率，得知我军补给充分也可以削弱叛乱军的斗志。少校，这是最基本的作战常识。”
　　“属下调查过艾尔.法西尔的资料，认为行星的防御能力已经到极限了。现在停止进攻只会让艾尔.法西尔获得喘息的机会，加固防御。”
　　“贵官要靠着从那些费沙商人手中弄到的资料让陛下勇敢的士兵们在没有休息的情况下连续作战？”
　　“胜利之后可以有更多休息的时间。”
　　“贵官的意思会做考虑，贵官可以下去了。”
　　默然走回自己的房间，在走道上和西蒙相遇，相对于他因为严重睡眠不足而更显苍白的脸色，西蒙则神采熠熠。
　　“还真是无聊得让人发疯的战斗，一场仗居然打到让士兵觉得无聊。”
　　“陆战队和炮术士官都很忙，我也不觉得无聊。”登陆作战没有王尔古雷飞行员登场的机会，西蒙可以每天吃吃睡睡，他可要三班倒值勤务。
　　“你不觉得我们军队里的女性成员太少了些，这不利于官兵们提高效率吗？”
　　“不觉得。”
　　上下打量他一番：“又一次进言失败？”
　　“………….”
　　大力拍一下他的肩，自动忽略掉对方的皱眉的细节，西蒙笑道：“作为一个幕僚你还真是不幸，我算一下——大约十次能够成功一次吧。幸好我出战时的命中率没这么低，否则你就只有到奥丁的皇家阵亡将士墓来看我了。”
　　“奥贝斯坦，知不知道为什么从八小时前起攻击的频率和强度都降低了，好象十个小时没有派出陆战队。”
　　“休整。”
　　笑了笑，此时已经走到奥贝斯坦的房间门口，西蒙自动自发地走了进去，自然地拿起勤务兵从新补上的咖啡，一边喝一边道：“我一直觉得再没有比对失去星际作战能力的行星展开持续攻击更无聊的战斗，简直象是拿着十八般武器欺负一个只有匕首防身的人。”
　　“舰队作战是无法摧毁平民的斗志，要完全占有一个新领土，目前为止还没有比登陆作战更有效的方法……或许有，至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