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心》蒋南歌

30、爱情给了我们什么

　　冬日的夜色来得早，饭菜端上桌的时候，刚刚六点，夜幕却已经完全笼罩下来了。饭桌上，满满地摆满了一桌热菜，有玉米炖鸡汤，土豆烧牛肉，红烧武昌鱼，清蒸基围虾，红烧排骨，炸藕夹，蒜蓉炝白菜，都是按照冯程程的口味，做的地道的湖北菜。冯程程惊叹陈阳的厨艺着实了得，短短两个小时，就整出了这么一大桌子菜，菜品都还不赖！
　　刚落座，冯程程忽然“呀”地喊了一声，忙跑了出去。陈阳起身跟出去，看到她从车的后备厢拿出了一个手提袋，里面装着两瓶酒，她解释着：“来的路上，给你爸爸带的两瓶酒，刚进你家门时候，被鞭炮声吓着了，忘了拿。这会儿菜上齐了，才想起来。”陈阳接过酒，看着她，犹豫着：“要喝酒？”
　　冯程程说：“开一瓶，这酒是我带给叔叔的，今天还是过年呢，让叔叔高兴高兴！开开开！”
　　陈阳于是开了一瓶。
　　陈爸爸见状，乐呵呵的，拿了三个杯子，倒满了三杯，放在陈阳和冯程程面前，说：“程程有心了！你说得对，今天还是过年呢，难得高兴，咱一起喝两杯！”说完举杯，敬冯程程：“程程，你从上海这么大老远地来我们家做客，我们家也没啥好招待。你多吃点菜！”冯程程立刻站起来，举杯笑着说：“谢谢叔叔！敬您，新年快乐！”说完，学着陈爸爸喝酒的样子，也一口酒猛地灌下肚子。陈阳看着她喝酒太猛，要拦已经来不及，于是给她碗里夹了几筷子热菜，叮嘱她：“喝酒不能喝这么猛！赶紧吃口菜！”
　　陈爸爸没想到这姑娘喝酒这么实在，有些讶异，也有点后悔不该劝酒，说：“呀，喝酒不能这么喝！来来来，多吃点菜！”说完也给冯程程夹了一筷子菜。冯程程笑嘻嘻的，听话地往嘴里塞了几口碗里的菜。
　　陈爸爸望着陈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杯敬儿子，感叹地说：“爸爸这辈子爱玩，一辈子也没什么出息。你小时候，我管你管的也少；你现在长大了，我也没能帮到你。幸好你随你妈，从小聪明又勤奋，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一直是爸爸的骄傲。陈阳，现在你大了，你爸爸我呀也老了，你妈妈和你奶奶也走了，我们家就我们俩光棍汉，你呀，既然女朋友也找到了，要尽快有自己的家，往后，跟人家好好过日子，好好待人家姑娘，不要辜负这么好的女孩，不要学我，没给你妈一天舒坦日子。”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的，话没完，眼睛先红了，神情有些自哀自怜，也不等陈阳说话，自己把酒喝完了，喝完了又倒了一杯。
　　陈阳并不接话，沉默地陪着父亲喝了一杯，一边看着冯程程。冯程程并没关注到陈家父子的对话和神色变化，她只觉一杯冷酒下肚，此刻腹中便如火烧，脸上马上就红了，呼出一口热气，吐了吐舌头，用手扇了扇。陈阳用手掌盖住了她的酒杯，说：“不许继续喝了。”她不让，两手指绕过陈阳的手掌，捏着杯子，又抢了过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举杯敬陈阳爸爸，晕乎乎地说：“叔叔，谢谢您。这杯我敬您！我喜欢陈阳，我以后也会对陈阳好，您放心。”说完，又要一杯冷酒灌下肚子，却见陈阳紧握她的手腕不放。她伸手要拿开他的手，说：“拦着我干嘛呀？放心，我酒量好得很！你不知道吧，我爸在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用筷子蘸白酒喂我喝！两杯酒醉不了我的！”于是就要挣脱他。
　　陈阳眼看拦不住，放开了手，就赶紧给她盛了一碗汤，又给她夹了一些热菜，不停规劝：“行行行，你酒量好！你先喝点汤吃点菜垫垫肚子。”冯程程趁着陈阳放手的空当儿，拿起酒杯跟陈爸爸的杯沿碰了一下，一杯酒又尽数喝完了。喝完后，她接过陈阳递过来的鸡汤，喝了一口汤，又吃了几口红烧牛肉。瞥一眼，这会儿，陈阳在陪他父亲喝酒。父子俩不言不语地你敬我、我敬你地喝了三四杯。
　　冯程程就又倒了一杯酒，这下子举杯敬陈阳，说：“陈警官，这杯敬你！”陈警官有些无奈，按住酒杯不动：“心意我领了，酒就不喝了好不好？”可冯程程实在太开心了，才不管，陈阳只好放下筷子，拿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看着她说：“小喝一口就行，意思一下。”这下，连陈阳父亲也开始劝：“哎，意思一下就行，女孩子家喝酒，别这么实在！”
　　眼看着一杯酒又要被冯程程一口喝完，陈阳硬是把她的杯子夺了过去，夺酒的过程中，杯子晃荡了一下，杯中的残酒一半撒都撒在冯程程外套上，她肩头的长发也沾上少许，陈阳手掌中也沾了不少。这下陈阳严肃地警告：“不许你喝了，你还上瘾了是吧？”
　　说完，陈阳把酒杯放到冯程程够不到的地方，再把鸡汤碗递到她手上，冯程程只好作罢，低头喝了几口汤，又吃了口陈阳夹到她碗里的清蒸虾，整个人开始热得不行，思维意识虽然还是清醒的，但酒劲却开始上了头，头开始有些晕乎乎的不受控，下一秒，整个人眼看着就要软趴了到桌子上下去，一旁的陈警官眼疾手快地扶稳了她，语带责备：“不是说酒量好吗？不是说从小就被你爸拿筷子蘸白酒喂大的吗？才两杯酒就醉了？多大点能耐啊，还敢抢酒喝，啊？”陈阳转过头又说他爸爸，说：“我说，爸，您也少喝点！”
　　冯程程脸颊绯红，看着陈阳笑嘻嘻的，她有些犯晕，迷迷糊糊地被陈阳拖上了二楼，隐约听见陈阳爸爸在身后唠叨：“早知道她这么喝酒，一开始就不该让她喝！”又听到他隔着楼梯喊话：“哎，儿子，好好照顾程程啊。我去煮点甜汤醒酒。”冯程程被陈阳半拖半抱着拖进了房，她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床上，身边的男人帮她除下了鞋子和外套，盖上了被子，似乎还拿滚烫的毛巾为她擦了脸庞和手。就这样，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有些迷糊。喝完酒后，她感到十分口干，对陈阳说想喝水，陈阳于是下楼，端来一碗父亲熬好的热甜汤。陈阳把甜汤放桌子上，扶起冯程程靠在自己身上，先吹凉，再喂她喝汤，哄她：“甜汤醒酒，快喝了。”冯程程其实并未很醉，只是酒喝得又猛又急，现在有点酒劲上头。她喝了几口甜汤，就不肯再喝了，皱着眉咕哝着别过脑袋：“嗯，这汤太甜了，糖放多了。”
　　陈阳看她这样子，就放下了碗，用手抚摸她的脸颊，触觉摸上去，温度已经降下来不少，说：“所以你刚才是装醉骗人呢？”冯程程借着酒劲往他脸上蹭，长发扫过陈阳的脸庞，嘴里浓烈的酒气还未消散，她便开始热切地吻他。陈阳只感觉一股白酒、甜汤与女性身上独有气息的混合气味直往他鼻孔里钻，快要钻到他心里去了，而下一秒，冯程程的一只手，直钻进了他的裤子里。
　　他双臂抱着怀里微醉的姑娘，内心情绪翻涌，身躯却一动不动。他今晚也喝酒了，喝得比她还多，他此刻的脸庞也很红，额头微微冒汗，呼吸有些急促。他在极力地忍。许久，低低的男声在夜色中响起：“你这个坏蛋！说，你今晚是不是故意喝酒装醉？”
　　冯程程不答：“陈警官是个好男人，我要嫁给他。”

　　两人再次契合的那一刻，冯程程忍不住泪流满面，她双手抚摸着陈阳的脸庞，紧紧盯着他，语声哽咽：“陈阳，你知不知道，我十六岁时候就喜欢你。这些年，我一直喜欢你。我追着你的脚步，拼命追赶你。我是真爱你。”
　　陈阳触动了，又有些疑惑，问：“我知道。你哭什么呢？”
　　冯程程说：“我说的是真的。你要相信。”
　　陈阳说：“我相信。”
　　冯程程吸了口鼻子，说：“你要爱我。”
　　陈阳说：“我爱你。”
　　冯程程又委屈地说：“你不许辜负我。”
　　陈阳再次说：“我不辜负你。你也要相信我。”

　　初四一早，冯程程在晨光微熹中醒来。窗外，不知从哪里来的几只鸟，啾啾地叫着，间隔着传来一阵短促的鞭炮声，冯程程有些恍惚，那声音像极了童年时在外婆家听过。她在上海这些年，已经许久不曾听到这种鞭炮声了。她正在迷糊间，忽听门吱呀一声响，陈阳推门而入。他早就醒了，似乎还洗了个澡，洗了头发，换了身衣服。他看她醒来，走到她身旁，嘱咐她：“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收拾好行礼，然后我们吃早餐，吃完后准备出发上路。今天我来开车，你在车上躺着好好休息。”
　　陈阳家只有一个卫生间，在一楼转角处，紧靠着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主体结构用青砖搭建而成，上面用水泥板封顶。卫生间很简陋，墙壁四周贴了瓷砖，屋顶有些漏水的痕迹，长了一层绿色的青苔痕迹，水渍渍的；靠墙里有一个蹲坑，墙角钉了一个两层的不锈钢置物架，上面放置着沐浴露和洗发水；靠门的墙上挂着简易的花洒，花洒连接的热水用的是太阳能，水龙头往左是冷水，往右是热水；对门的是一个陶瓷洗手台和一面镜子。陈阳把冯程程领到卫生间里，教她调试水温，然后留她一个人在里面，出门带上门，守在门外。
　　冯程程洗完澡吹完头发出来，已经是八点多了。朝阳已经升起，院子里铺满了阳光。早餐是陈爸爸煮的鸡蛋面条，里面搁了不了两个煎鸡蛋，不少肉。陈爸爸已经吃过了，现在正在院子里扫院子，餐厅里就剩她和陈阳在慢慢吃。她趁机把自己碗里的肉和面条都挑了一半搁陈阳碗里，低声说：“你多吃点，这两天你辛苦了！”
　　陈阳一本正经地问：“哪里辛苦？”冯程程听完，伸手用力在他腰上狠劲地捏了一把才松手。
　　陈阳皱着眉头：“你们外科医生的手，是不是专门练过啊？啊，这手劲真大！”
　　出发前，陈爸爸用塑料袋包了几包腊肉腊鱼让冯程程带着，说是自己腌制的，给冯程程爸妈带的特产；又将一个大编织袋拉上车，里面装着今早去市场采买的新鲜的莲藕。临出发，塞给冯程程一个红包，说：“程程，欢迎再来！”
　　回上海的路上，冯程程坐在副驾驶上拆红包数钱，惊叹地说：“哇，你爸真大方，给这么多！”说完又看了一眼后备厢，有些感动：“我就用两瓶酒，换这么多特产回家，我是不是太厉害了！”说完，她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许佩瑶，附言：“拿到大红包哦！开心！”
　　陈阳看笑着说：“是的，你很厉害。不仅特产，你还换了一个我。”
　　冯程程的手机很快滴滴响起，许佩瑶回复：“恭贺你少女时代的梦想成真！”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滑动着手机，思索了片刻，又得意地说：“这下子，我妈肯定不会骂我了吧。”她看着陈阳，问：“陈警官，你担心被家长骂吗？”陈阳说：“等会儿到了上海，先送你回家，我陪你一起去挨骂。”
　　冯程程要笑死了。她立刻给妈妈留言：“老妈，等会儿您女婿要来拜访您跟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