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心》蒋南歌

28、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冯程程眼看着陈阳转身的一瞬，心情忽然不舍。路灯的光照过他的侧脸，年轻男人的五官轮廓分明，眼睛漆黑，鼻翼被冻得有些微红，口鼻之间呼出的温热气息迅速在冷空气中凝结成水雾，又很快消散在空气中，他转身甩开大步即将离去，路灯下，他的孤影被拉得很长。冬夜的冷风直往人脖子里钻，吹得冯程程浑身有点冷嗖嗖的，她握紧双拳，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脸，又搓了搓手，深吸一口气，就一蹦一跳快速地追了上去，拉住了陈阳的胳膊，扑进了他的怀抱里，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身，脸庞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前，身子一扭一扭地，娇滴滴地说：“好冷啊，冻死了。”
　　陈阳被怀里的女孩晃得一震，愣了愣，怀里的女孩腰身很软，薄薄的肩膀，一头秀发披散开贴在他的臂弯里，凉丝丝的。他的大掌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说：“那就早点上楼睡觉。”
　　冯程程抱着他，哪里肯放手？又娇滴滴地说：“不走了，不走了。天好黑了，又好冷。”
　　陈阳闻言，张开双臂用力搂紧了冯程程，他闻到一股女性身上特有的清香，心向往之，不觉有些心猿意马，低头在她耳畔轻声笑着：“不放我走啊？你想干什么呢？”
　　埋身在男友怀中的冯程程又羞又笑，不答话，只用脚尖踢了一下他。
　　陈阳又笑：“你这样子就不怕街坊邻居说你闲话，笑话你啊？”
　　冯程程又拿脚踢他。
　　两人就在路灯下抱着，偶尔有路过的人看过来。陈阳微微侧身，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了挡。不一会儿，陈阳拉着冯程程往小区外走，冯程程问：“干嘛呀？”
　　陈阳说：“不走了。去趟超市，买点东西。”
　　武汉的家平时很少回来住，日用品很少，陈阳带着冯程程去附近超市买了洗漱用品和毛巾。黑色的夜晚，小区里传来年轻男女的嬉笑声和快速跑过的脚步声。户外的气温太低了，两个人跑的很快，等到再上楼时候，都跑得气喘吁吁的，身子很热，面色绯红，紧握的手心都是黏糊糊的汗。
　　一进家门，两人换过了拖鞋，冯程程转身又抱紧了陈阳，年轻的男性身躯挺拔而坚毅，身上热流涌动，传递到她身上，一股如阳光晒过的树木般好闻的体气味，直面扑鼻，令人迷醉。她只听到自己的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乱跳，呼之欲出，就像十六岁那年，在校道绿树下初见那刻般，整个人仿佛被直接砸开，一道光闪过她的脑袋。她双臂就勾上了他的脖子，吻住了他，倾身靠在了他的身上。两人相依进了卧室，她感受到陈阳臂膀回馈的拥抱力量，顿时心如花开，这时，她闭着眼睛，感受爱情带给她的美好感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把自己整颗心，整个人送给他。因为，此刻拥抱着她的，正是她爱慕了多年的人啊！
　　这一晚，冯程程深深感到，爱情和性，是分不开的。在混沌的少女时代，少年陈阳给她的惊鸿一瞥，在她心中种下了爱情隐秘的种子，给了她最初爱情的启蒙，将她从懵懂少女引入了怀揣美好爱情梦想的女孩，她一路追逐他的脚步而行，渐渐成长；这一晚，他又带领她走向人生另一个阶段，她体悟到女人的成熟是在男人的阳刚的性格逐步引领下完成的，女人的爱情是在男人宽广的胸怀中渐渐发育成长的，女人的性是在男人跳动的心脏、喷热的激流循循诱导里实现的。在美好的青春岁月里，贪恋彼此肌肤相亲的紧密契合，享受彼此因爱而性的极致快乐，是人类最本能的欲望。温热而鲜活的身体让人如此迷恋，动情而迷醉的眼神让人如此沉沦，无论男女，内心的本质渴求都一样，那便是对异□□的渴慕与追求，对爱情的无比向往与真诚付出。
　　陈阳无疑是健康的，美好的，从外表到精神，都如此令她着迷。毫无保留地对心爱的男人付出自己的爱情，这份情感无疑是令人愉悦的，激动的，这种快乐甚至超越了从他身上的汲取。古人云：“春宵一刻值千金。”诚不我欺。直到年初二早上七点，晨光乍现，穿透窗帘的缝隙，她才渐渐醒来。被窝里暖暖的，身边躺着爱人，她又贴了上去，抱紧了他，撒娇又耍赖，不肯起床。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一切都是那么的动人。
　　初二清晨，八点时候，陈阳必须走了。大概是看到她有些失落的样子，陈阳心有不忍，拥抱着她，吻了许久。他没有主动提说带冯程程回家一事，冯程程也没有问。冯程程不知经过此夜，陈阳心里作何感想，她心中暗自盘算，也许他是一时感情冲动拉着冯程程回了武汉，没想到一夜之间彼此的关系发展如此迅速，之前没有跟家里讲过交往女朋友的事情，眼下不好带上门搞突然袭击。也许初二这天要会见各种亲戚，初三要去给去世的母亲和奶奶的坟墓上新土，只好等回到上海后，再做打算。但此刻的冯程程也没有时间和心思多想，这一些对于她来说，转变也太快了。她有些感谢陈阳没有主动提，尽管期待已久，但她也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感情的激变。再说，无论如何，理应他先去冯程程家正式拜访父母后，再继续商量接下来的事宜。因此，今天只能撇下她。
　　冯程程看着陈阳起床穿好了衣服，又出门为她买了早餐拿上楼，最后才跟她告别离去。她默默接受了陈阳的安排，一时沉默着，想到昨晚两人一夜风情，不禁面色潮红。陈阳离去前，在她额头深深一吻，说道：“外面天冷，如果没其他事，不如继续睡个回笼觉，等太阳出来，户外气温回升再起。”
　　于是冯程程便在床上赖到十点，才慢吞吞起来。洗漱完毕，收拾好房子后，却又心思潮涌，患得患失似的的，顿觉孤单，她掏出手机给陈阳打电话，又撒娇：“陈阳，你晚上还要和亲戚聚餐吗？”
　　陈阳说：“中午和我爸爸在舅舅家吃饭，过来看外婆，晚上要去小姨家。每年只有过年时候回来一趟。
　　冯程程叹了口气，说：“好吧。”
　　陈阳：“叹什么气啊，自己先去找点吃的，我明天下午来找你，后天一起回上海。”
　　冯程程：“可是，我好想你怎么办啊？我不想吃外面的东西，我就想吃你做的饭。”
　　陈阳：“你今天乖乖的啊，明天过来给你做。”
　　打完电话，一颗心才落了下来，有了安全感。

　　快到中午的时候，冯程程才吃了早餐，洗了头发洗了澡，吹干了头发，柔顺地披在肩旁，选了一件白色毛衣，搭配灰色长裙，外套一件浅灰色修身羊绒大衣，擦了淡淡的口红，背着相机包，出了门。今天的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暖的，痒痒的。冯程程伸头望去，眯着眼一看，高远的天空一洗如碧，无边无际，偶有几片白云点缀着。大街上人不少，成群结队的，转过几个街角，路过一个广场的时候，看到一群年轻的高中生们笑声爽朗地擦肩而过。她望了一眼，心生艳羡。那年轻而稚嫩的脸庞，真让人羡慕。
　　再转过几条街道，就到了他们的高中校园，转到正门口从里望，只见偌大的校园十分安静，闸门拉上了，不让进，只有保安亭保安在值守。校门外两排高高的乔木已然叶落干枯，树根部齐溜溜刷了一道白，校园里的树木倒是有绿色常青的，郁郁葱葱，在阳光下亭亭如盖，如旧友般与她重逢。校门口的石像与雕塑如旧，凹刻着校训。
　　自从高中毕业后，她一直忙于求学、工作，还没有回来看过。记忆中，这所校园从早到晚，向来都是人声沸腾的，有学生在的日子，校园里永远是吵吵嚷嚷的，鲜有片刻安宁。校园里，除了树木和建筑物，到处充斥着各色的学生和老师；校园外，夜幕中，放学时，充斥着各色接送孩子的家长将面前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清晨的操场上，学生们在老师的带队下围着操场跑道跑操，尖啸的哨声划破长空，节奏齐整；课间时，课间操的广播声喇叭震天响，她跟着涌动的人流走到班级固定位置；食堂里，每到十点半钟，就开始飘荡着饭菜香；教室里的课桌上，总是高高地码放着书本和试卷，她埋身期间，面无表情地或听讲，或刷题。冯程程望着眼前的景象，回忆不断涌现，与现实相叠。不似此刻，一切都在冬日暖阳下静静地沉睡着，似乎专门等待她的到来。
　　她想起了她的高中岁月。高中的时候，她灰暗，孤单，又笨拙。
　　她胆怯又敏感，不善于与人交往。周围有很多活泼可爱的同龄人，她明明想接近，却因为一些莫名的原因，扭捏着退避三舍，因此，她身边常出现的朋友只有许佩瑶一个；很多热烈的感情，明明很想表达，却难以说不出口，闷着在心里不表达，只好寄于笔墨，写一些无人欣赏的诗词、散文或日记；很多功课，明明很努力，即使熬夜苦读，却怎么也学不会，无法理解，成绩只能中流。
　　而陈阳，却像一道明亮的闪光，耀眼又夺目。他帅气，聪明，很受宠。
　　记忆中，每次看到他，他的身边总围绕着男生女生，大家都围着他讲笑话，他的气场能带动一票人。无论是学习还是运动，他样样都玩得转，样样都吃得开。考试名列前茅不说，各种运动会、演讲比赛都会有他的身影，篮球场也常有他，朋友们口中也经常谈起他，他是万人瞩目的存在。不像她，看到人，低着头，总想躲，连竞争个班干的勇气都没有。
　　她想起了，高中的那年，她第一眼喜欢上陈阳，除了耀眼而迷人的外表，更主要的是被他那神采奕奕的风度所吸引，他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偷偷地关注多了，这个人渐渐走入了她的心里，深入灵魂。有时候，少女的梦中经常有他，那些梦境中的片段，有她醒后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次次地，她想接近他，想象中与他对话，却始终迈不出脚步；一次次地，她想告诉他她对他的爱慕，却害怕成为他心中的笑话；一次次地，她守着内心的爱情，守口如瓶，在角落里默默关注着他；一次次地，她模仿着他，幻想着某日与他相逢，她带给他的惊喜。
　　高中，就是这般过了三年。
　　直到努力考上了大学，最初听到他有了女友时，她伤心之余，却没有失望，而是默默为他欣喜。博士毕业后，参加工作了，她整个人才渐渐焕发出神采。直到大半年前，她再听说，他在上海，仍是单身。她忽然有了浑身的勇气。重逢后，她迸发出惊人的能量场，没有再千回百转，遮遮掩掩，而是一路高歌，热情四溢，她把她滚烫的一颗心，递到了他的面前。
　　成长，就是这般过了十多年。
　　昨晚，陈阳应是感应到了她的炙热的情感，所以回应了她的拥抱，将她搂入怀中，回应她的拥吻。两人一路相拥着，当陈阳抱着她，将她放倒在床上，拉开了她的外套，男性的手掌伸进衣服里，覆盖在她胸前，稳健有力，缠绵悱恻，她初时有一刻的紧张，却不觉害怕，仿佛是早就期待已久，满心渴望，积极回应。她在他的抚摸下全身酥麻，瞬间就软成一团花絮，只剩嘤咛踹息，纵情绽放。
　　她内心叹息着，真好！终于不用再站在远处遥望他，她即将要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的生命最初的某个缺失的部分，终将圆满，过了今夜，无论如何，她都是会终身记得他的了，即使，多年后他已遗忘。

　　冯程程站在高中校园门前，想着这一路奇异的心思，对着空荡的校园，忽然就一个人笑了。校园门口的景致并无大变，大门新修了，端庄而阔气。门口的树木只见越发高大，却仿佛依稀是旧日的样子，在冬日里萧条地挺立着。而她想到昨晚，心里如天空般晴朗。
　　她拿着相机，对着往日的高中校园，远景近景，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