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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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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利香的作息昼伏夜出,早饭当夜宵吃,等到吃完蛋糕,又单方面畅谈了一顿甚尔的未来,她舔舔嘴唇:“你困不困?”
甚尔正拨弄一台电风扇的旋钮,秋季,自然用不上风扇,只是由利香迟迟懒得收起来。
甚尔迎着风电音徐徐地回道:“不困。”
看甚尔仿佛平生没见过正经电器,临睡由利香把电视打开了,打发甚尔去看电视,嘱咐甚尔留点儿精神头,下午出门还有的玩儿。
由利香睡觉,甚尔开始看电视。电视一开,屋里叽里呱啦热闹起来,大白天都是些肥皂剧,但甚尔津津有味儿看得没完没了,饶有兴致地将频道换来换去,什么都看,就连广告都看得目不转睛,觉得屏幕中那些人五光十色,无论是哭哭啼啼笑笑闹闹都很滑稽。
由利香一觉睡得浑然忘记了家里还有个大活人,到了傍晚五六点钟,她闭着眼坐起来开始洗漱,等到换了身衣服,她才算醒透了,伸脑袋向客厅斜瞅了一眼,客厅没开灯,甚尔姿势竟也一变没变,依然倚着条腿背靠墙面朝电视,电视的光照得他他那张白脸上忽明忽暗。
“这领出去是不是呆了点儿?”
这么思忖着,由利香觉得自己这边儿更得打扮出点儿场面,转向镜子又补了层口红,把耳坠、项链、戒指金碧辉煌地上上下下披挂起来,打开瓶香水往头上身上喷了一通,最后把门一甩踩着高跟鞋摇了出去,招呼甚尔走人。
由利香不是酒气袭人就是香气袭人,后者气味成分比前者还复杂,甚尔鼻子发痒,几乎一路打着喷嚏到了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处俱乐部,冷雾中彩灯红红绿绿闪烁着,几个招待来回穿梭引领花枝招展的来宾,玻璃门一拉,暖风扑面而来,里里外外都仿佛秋日一春景。
由利香挽着甚尔的胳膊,从进门开始已经接二连三的同人打了无数招呼,乐队轰隆隆演奏得正热闹,天花板上的灯球和舞池边的柱灯色彩缤纷地分割开黑压压的大厅与黑压压的人群。
甚尔耳控制着自己的神色与喷嚏,在人群中有如梦游,声音气味浪潮一般冲着他的七窍翻腾,耳膜一鼓一鼓。咒术师多半都不大适应人多的场合,因为人一多诅咒也多,但甚尔没这方面的烦恼,梦游了一阵儿,过于敏锐的五官也就渐渐适应了四周的自由奔放。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注意周遭青春逼人的男男女女,看着他们在舞池中两两成对儿几乎拧在一块儿似的摇来晃去,又是顿大开眼界。
就在这时,由利香突然停了脚步,原来昏暗光线里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个染了一头黄色长发的摩登男子叠声喊着“姐”把她捞住了。
由利香也没看清是谁,不过听了这个称呼便放开甚尔转身从善如流扬起脸拿手指一点脸颊,男子见状,也就笑嘻嘻凑过来弯腰亲了由利香脸颊一口。
亲完,他问由利香:“没去转场呀?”
“我来这儿什么时候成新鲜事儿了?”由利香冲着甚尔一歪头,“再说今天这不是有人陪吗。”
男子嬉皮笑脸说了几句趣话后开始同由利香咬耳朵:“你那老板这段时间都没露面儿,我就猜你要往这边儿跑,不少人都好奇她肚子里那个多大了。”
“又不是你的种,关心得还挺起劲儿。”
“谁叫孩子他妈不是凡人呀!”
由利香撇着嘴掐了对方腰上的软肉:“都知道不是凡人了还肖想个屁!”
“谁有那个胆子?”那人给掐得怪叫,当即讨饶,“不提了,下周你生日可得给我留个空档。”
由利香松了手:“那得看你在记性好的里头排不排得上号。”
等男子再度扎回人堆儿,由利香又摇回甚尔身边,拿手肘一杵他,推着他去跳舞:“都到这儿了还罚站个什么劲儿!”
甚尔在原地没动:“挤来挤去的,有什么意思?”
对于这个问题,由利香认为是无法言传的,于是就近从侍者的托盘儿里端了两杯鸡尾酒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甚尔,在同甚尔响亮的碰了个杯后她率先咬着吸管吸了几口。
“不喝点儿那怎么能干琢磨出来?喝完你就知道了。”
那吸管花里胡哨的拧了个结,甚尔抽出吸管看了看,丢开吸管,他闻到了酒味儿,但不浓,又看杯子里液体也是花里胡哨的色泽,认为是它某种掺了酒水的果汁,直接一仰头就着杯子将鸡尾酒喝了个精光。
由利香欣赏他喝酒的这个劲头,笑着单手勾了甚尔的脖子:“算我再倒贴一次,教教你这三拍的曲子怎么个跳法。”
甚尔方才旁观了半天众人的舞姿,也看出来这舞严格来说算不上有章法,卡着拍子来就对了,说跳就跳,也不怯场。
由利香结结实实揽着甚尔的细腰,开始还在甚尔耳边一二三的低声数拍子,见他跳得竟相当说的过去,不数了。
“学得还挺快,哑巴了?”
甚尔一直半闭着眼感受酒精究竟帮助他思想方面发生了何等飞跃,感受未果,他睁开眼:“说什么?”
“这还要教?好话,开心话,什么不行?”
甚尔想了想,决定关心一个问题:“我今天吃的那东西你到底存了多久了?”
由利香回忆了下自己给甚尔喂了些什么东西,立刻明白了他是听见了刚刚她同人的交谈。
“耳朵还挺尖。去年留的,怎么,你吃出毛病来了?”
“那不至于,我身体一向很好。”
“说好话是让你夸别人,别先把自己吹上了,”拍拍甚尔的脸颊,由利香说,“放心你的肚子,我一年过的生日加一起少说也得凑半个月出来。”
甚尔自己从不过生日,同时也是头一次碰到滥过生日的人。
他端详了由利香,没有别的心思,但看得眼花缭乱,以至于最后缓缓眨了眨眼。还发现了一件事,他高,由利香也不矮,同她对视只要微微向下一转眼珠。
由利香注意到甚尔的目光,在下一次旋转时很干脆地一拉甚尔的领子:“不兴白看啊。”
嘴上这么说着,由利香将热气腾腾的额头贴上去,抵着甚尔的额头摩挲。心里的评价挺单纯:她钱花得值了。
花了钱,她高兴,这两者之间几乎能略去甚尔的存在,毕竟是不是甚尔不重要,甚至是不是人都不重要,她总得哄哄自己,她得漂漂亮亮高高兴兴的活。
所以无需甚尔有什么高明的交际本领,男人靠交际彰显风度与风情,可甚尔这个年纪、这个模样和这两样都沾不上丁点儿关系,由利香看他不过是个混蛋小子。
就在这时,混蛋小子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毫无征兆露出了笑容。
很多事他可能还不知道,但是其中的道理他心里都清楚,就像从前从没有人和他说什么,他自己也在不言不语中也酝酿出了许多见解。
就像现在,他联想到禅院家中将他这种生意叫做婚姻,只是外面把那套繁琐的流程大大简化了,轻松了,愉快了,也正因为没有外面那层坚固不可挣脱的壳子,大家一团和气,好聚好散。
想完,他就全明白了,原来是要两两比较的,酒精没有发挥作用,但是他自行发掘了其中的真意。
由利香觉得他这皮笑肉不笑的,瘆人:“怎么,玩出意思了吗?”
甚尔检讨内心,自己确实不介意情真意切的说大假话,没感情归没感情,情真意切的假话比敷衍的实话要好得多。
于是他摇摇头,回答:“不过和你在一起很有意思。”
由利香发现了,甚尔无知,但绝不天真,仿佛很有混蛋一辈子的潜力。
听他无师自通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她是真笑了,笑归笑,她压根儿不吃这一套:“和我混一块儿有意思?那就对了!”
甚尔给她铿锵的口吻说得一愣,深情未遂,几乎觉得怀里搂了个好哥们儿。
由利香的钞票不抵别人值钱,故而总不能彻彻底底的色迷心窍,但这世上从不缺纯种色狼,此时,她看出了甚尔的潜力,不动声色的转着眼睛预备把甚尔四面八方对外介绍出去,等乐队换到第二轮曲子的时候,她瞧见了一位善于招引色狼的老朋友。
由利香的老朋友,孔时雨,正一边吃果盘一边远远的有一搭没一搭朝由利香的方向张望。
孔认识由利香的时间可以追溯到自己的事业初期。那会儿他作为一名初来乍到的偷渡客,日语还没说顺溜,老板便替他物色了无需同人相谈甚欢的活,要他去讨债。孔威武不足,以言语取胜,挨个警告每一名讨债对象不趁早还钱当心会尸沉东京湾。警告到了由利香这儿,由利香很感慨地对着孔怀念了一番早在她失去童贞前就被人这么威胁过,之所以能够站在门口重温旧话是因为当时她个太小钱太少,身上能榨的子儿还不够他们买水泥填汽油桶的成本。
时至今日,孔开拓了诸多业务,替由利香牵过几次线后二人也发展出了友情,不过他总觉得由利香很有点儿问题和本事:一直还债,一直没钱,却总还能把日子花天酒地地往下过。
孔没有冒险精神,很传统,没有招惹由利香的念头,何况由利香是明码标价且十分有看头的那类庸脂俗粉,他要想看也没有干瞪眼看的道理。虽然朝着舞池张望,但他看的不是由利香,而是由利香身边新领来的小子。
由利香身边她买的、买她的都有,有新面孔不奇怪,可孔看那小子实在是面熟,于是总忍不住多瞟两眼。
看着看着,孔看到由利香冲她身边的小子耳语了几句后奔着自己过来了。